沐彬的思绪倒转回了十四年前——“那首歌是我的母亲写的,为了她和那个男人写的——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歌……临死之前,她还唱着那首歌,她在卧室里,割腕的时候,还唱着那首歌……”沐彬的声音有些嘶哑,隐隐还有些颤抖。
“……”林若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至今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自杀。我只知道那一天,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然后,她打开电视,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一手拉着他的妻子,一手抱着他的儿子,激动地笑着——似乎,他刚刚找回被人绑架的儿子,所以他才那么激动。当记者问起他和妈妈的关系时,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妈妈听了他的话,很伤心,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我为你受尽屈辱,为你付出那么多,换来的只是一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那一天,她好像疯了一般,将自己反锁进屋里——妈妈一向都是温和的,我从来没有见到她那样过,那一天,我真得很害怕……”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我还记得,那一年,我只有七岁。我在客厅里听见妈妈很悲伤地唱着那首歌,我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于是,我悄悄推开卧室的门。可是,门反锁着,锁上的链子阻挡着我,我无能为力,只能透过门缝,看着卧室里的妈妈……我亲眼看见她拿着刀片割向了手腕,我亲眼看见她倒下——穿着那条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倒在血泊中……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倒在我面前,什么也没有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极了……抱着腿……蜷缩在墙角……”沐彬越说越激动,他的手在颤抖,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沐彬,你不要说了,我不要知道了!”看着沐彬因极度恐惧而激动的神情,林若然突然觉得心里好痛。她的泪水顷刻间涌了出来,她紧紧地握住沐彬的手,然后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她想把她的温暖传递给他,然而她没有留意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背……
濡湿的感觉令他渐渐清醒,沐彬缓缓回过神来,望着俯在他手背上的林若然,他伸出手来,捋了捋她的头发:“不,若然,你听我讲完。我在那里蜷缩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宗叔带了人过来……”
沐彬定了定神,重又恢复了淡漠的语气。
“那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常常会做那样的噩梦——梦见自己很无助的蜷缩在墙角,梦见倒在血泊中的母亲……梦见母亲临死前,在卧室的镜子上写的话:‘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林若然恍然大悟:“这么说,《离怨》的剧本……”
“那是根据妈妈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沐彬低下头,将目光汇聚在林若然脸上,郑重地说,“我之所以坚持让你来演那个角色,是因为……我不想别人玷污她,我知道,只有你不会让我失望……”
“沐彬……你……你是在挖掘心中最深的伤疤吗?你这样做……”林若然因沐彬的伤痛而深深地歉疚着,因深深地歉疚而震撼着:“你是为了帮我才这样做的吗?”
“埋藏许久的记忆,抛却出来才会觉得轻爽些,好像背负了许久的重担被卸掉了一般,”沐彬将手抽出,反而紧紧地握住林若然的手,温柔地望着她,“我要谢谢你,不是我帮了你,而是你帮了我……”
“沐彬……”林若然深深地望着沐彬,不由自主地为他心痛着,感伤着……而后,她轻轻垂下眼睑,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握着她的双手上,“怪不得,你会那么没有安全感,那年,你还那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