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你等尽皆掌握根底,知悉我这药材的好坏优劣,我不消广告游说,也能轻易交易。”
黄松听话识音,暗道:“你语气轻柔,却是步步进逼、绵中带针,以为不买便万万不可了。”
他几人你拉我扯、轻轻过招,愁坏了一旁的祁恬,暗道:“我虽是女儿家,却最是厌烦这等讨价还价之事。”不觉叹道:“你们慢慢闲聊,我看这后院之中假山流水,隐约几分雅致,便出去听听禽兽言语怎样?”
她掏出细竹青木,便要衔在嘴里,却唬坏了清风与红孩儿,急道:“这大宗的药材买卖重要之极,岂能当同于寻常无关的儿戏?虽说祁小姐不懂家务、不擅整理,但既然也是其中的买主之一,好歹也该仔细查看、认真验收才是。莫待交易之后,心生后悔,以为是我二人合谋诈骗云云。”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只说将得祁恬昏头转向,甚是无奈,只好将哨子重新纳入怀中,轻轻拈起一颗白色的药丸,随意打量,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奇异奥妙。
青衣懂得医理,兴致勃勃,问起配制药方,红孩儿也不隐瞒,便将材料名称、火候一一传授,只是其中的许多药材或是九天独生,或是黄泉单长,也不是红尘俗世、九州八方可以轻易使用的。
黄松暗暗叫苦,眼见得杨起、祁恬、青衣三人俱有解囊之意,只恐再要独立支撑、概不采购也难,心中不觉感慨万千,忖道:“同心同德,其利断金;离心离德,束手投降,苦也,苦也!”
好容易谈妥八百两的价格,换了几个白玉瓷瓶,清风与红孩儿相视一笑,作揖称谢而去,却教黄松叹息心疼不已,道:“你我一路偶尔机缘,方才累积得些许财物。忆起当日铁鸡镇时,一个佃户长工,日晒雨淋,辛苦劳作,一个药铺伙计,跋山涉水,捣杵研磨,莫说八百两,就是今日看待的区区的八两,那也是如天大的一笔财富。”
祁恬与青衣掩口而笑,不言不语,杨起道:“无妨,无妨,待到了辉照山、寻觅得解救秦缨的法子之后,我便与你一并搜索蚩尤的藏宝所在,其时休提这八百两,就是八千两、八万两,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黄松叹道:“正该如此!只是财宝倘若容易获得,便反而不能知晓劳作赚钱的无穷乐趣了。便如偶尔小酌,清香陶醉;每日海饮,淡如凉水了。”
众人哈哈大笑,以为从此太平,待要出城回那筝船之时,黄松执意不肯,大声道:“我苦苦节省,毕竟还是便宜了仙鬼二童的钱袋,如何能够甘心?今日我也要奢侈挥霍一把,在这上好的酒楼投宿一晚,明日赶路西去不迟。”
祁恬拍掌称好,笑道:“如此甚好,每夜在那船舱中歇息,哪里会有躺在地面的床铺之上舒适?”不待黄松后悔,便与青衣二人急急吩咐伙计打扫清洁,要了一间三室嵌套的上房,那银子也被杨起先行支付。
黄松只看得目瞪口呆,他不过是赌气一说,却被她三人乘隙钻了空子,果真是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恨恨道:“如何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是败家的主子?”
四人用了酒菜,便在房中安歇,青衣依旧要得当地的地方史志翻阅观看,见得一处精采,连唤奇怪,引得杨起、黄松觑探不已,震愕莫名,方要询问,却听得一声巨响,原来是祁恬蓦然跳跃起来,力道颇大,却将椅子都掀倒了。
杨起不知所以,讶然道:“你姐弟二人,一个惊异、一个暴燥,究竟是何道理?”祁恬将口中的青竹细哨取下,呵呵一笑,对青衣道:“我若说了,敛财管家必定是寝食难安,哪里还能再听你的故事?还是你先说罢。”
青衣也不推辞,道:“若按正史记载,又听得县里的百姓所言,这所谓‘三圣’的姓名来历,本是为了纪念孟山风祖孙三代筑城建设而来,是也不是?”众人不解其意,颔首称是。
青衣凝眉蹙目,乍舌不已,道:“这便是大大的怪异了,我看得这地方史志与他处不同,既有正史,又有野史,后者讲述三圣,却是另外的一番见解。”
杨起道:“如何的见解?”
青衣道:“野史所述,此地数百年前未曾筑城之时,方圆百里皆是一片乱葬岗所在,荒坟无数,白骨层叠,中间有着一座大庙,据传是地下一位大将军的陵寝入口所在。庙中住着三个妖怪,或是鬼王,卑劣凶残之极,却最是忌讳别人以‘鬼魔妖精’称谓,便自号环剑三圣。”
杨起闻听用剑,精神一振,问道:“既称环剑,这三个妖怪想必用的都是剑刃了,胆敢称圣,那剑法必然也是极其高强。”
祁恬笑道:“你想与它们切磋风雨剑法么?只怕沧桑之下,三圣早已不复存世。”
青衣摇头道:“三圣是否用剑,或是剑法如何,我也不能知晓。只知道某日从外面的州府之地来得一个豪杰,说道要将大庙铲除,作为各地犯民流放之地。三圣自然不肯,便与他打了起来,以为红尘凡人,自以为高贵无极,如何会是妖魔鬼怪之异类的敌手。
孰料那豪杰有着一件颇为厉害的仙家法宝,唤作五行紫金锣,交手之下,五行气数尽出,气势骇人,威力无比,只逼得三圣魂飞魄散、落荒而逃。那五行紫金锣本是江南建康之地、紫金山麓的灵气凝结之宝,豪杰又是孟姓,时代又早得孟山风许多,若是揣测未错,想必就是他的祖先,跋山涉水,由中土迁徙至此的。”
黄松不以为然,道:“此三圣却非彼三圣,有何奇异怪哉?”
青衣道:“你看不得城中的三圣祠么?这野史记述,说道孟山风子孙垒成江南小城之后,昔日三圣却挑选着一个黄道吉日,于城东牌楼显性出现,捉了十数人以为血食,留下叮嘱,说道城中的居民若是建立一座三圣祠,每日供奉香火,便可无忧无惧,安然无恙。”
黄松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这祠堂并非感念孟家三代的恩德所建,却是因为畏惧三个妖鬼的歹毒,不得不从么?”继而笑道:“这也不奇怪,县人逼迫立祠树堂,不是什么光彩炫耀之事,如何好向外人炫耀?索性说道感恩之作,也好保全自己的颜面。”
话音方落,便看青衣将地方志史平摊于桌上,手指轻轻移动,随口诵道:“祠堂立三日,孟公殁。众民啜泣相送,见环剑三圣拦道相阻,道‘三圣香火承袭不绝,唯说祭祀孟家三代恩德,不可言我妖怪嘱咐,若违此誓,天灾人祸,遽看县城灭绝’云云。”
杨起极其诧异,道:“三个妖怪强索祠堂,享受烟火,为何偏偏要以孟家祖孙三代为遮作掩?”
黄松蓦然一念,笑道:“莫非是它们也被孟家的作为感化不成?”言罢,灵光一闪,不觉羞臊得面红耳赤,暗道:“它们既然暴戾蛮横、凶恶无比,况且又与孟家先祖有着驱逐仇恨,如何能够这般容易地就被撼动了?”
青衣默默收拾书本,脱有所思,道:“既然口头言传恩义,为何还要在野史中留下这等的痕迹,分明就是有意要人探查。”杨起与黄松面面相觑,齐声道:“果然是诡异无比。”
祁恬笑道:“你们不能知晓原委,何不来问我?”手指轻轻拨弄,指着窗外的一只喜鹊,圈唇撮口,正是吹将口哨的模样。
杨起喜道:“不错,你有了青竹细哨,能听闻各种禽兽言语,或能从它们那里探析得一些底细?”
祁恬甚是得意,道:“这环剑三圣就在这县城之中,从来就未曾远去。”众人愕然,便看她眉飞色舞,乐道:“昨日三圣腹中饥饿,便偷偷跑出洞穴,从清风的包裹之中盗取了十两纹银,又变幻成人形,相携结伴,跑到街上的一味独香楼中置换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好不逍遥快活。那清风知悉你们入城,又正好在这钱塘酒楼饮食,便灵机一动,与红孩儿商议下这个苦肉计,卖药赚银,结果失了十两,却因此得了八百两。”
黄松叹息道:“我早知其中必有蹊跷,未料得果真上了恶当。”
杨起脸色一变,沉声道:“这三个妖怪若是藏匿城中,一旦狂性发作,岂非又要鱼肉百姓、生灵涂炭?好歹要寻思一个万全之策,将它们或是剿灭,或是封禁才是。”
祁恬不慌不忙,伸手拈起桌上的一双筷子,轻提裙摆,来到中室的贴墙案几之前,将后面的一处绣花帷幕揭开,笑道:“都是可怜之人,你莫要如此凶狠。”
杨起大是诧异,不及应答,见她一双筷子便往墙上敲去,口中犹自念叨:“此刻天色已晚,店家的伙计也不会进来奉茶夜宵,你们不妨出来交待一个明白,但凡有得为难之处,我们这位剑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漠然无视的。”
过得片刻,便听见案下有人叹道:“他若是真有扶危济困的本领,就与那菩萨无二,我们便用香木桌上一个精致的牌位,日夜供奉拜迎。”悠悠冒出了一股白烟,雾尽清明,却是一只大红衣裳的小猴子,直跳到黄松身前。
黄松猝不及防之下,只惊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往后面退去,扶着墙壁的青花瓷瓶站定,颤声道:“你是何人?如何便同鬼魅一般,竟在我家出现?”
红衣小猴尚未作答,听得案下有人叫道:“可笑,可笑,这里分明就是客栈所在,昨日还住着道童与小鬼,如何就是你家了?”又是一阵白烟窜出,绕过杨起、祁恬,径直往黄松落去。
变化出一只桔黄衣裳的小猴子,蹦蹦跳跳,嚷嚷道:“我在这地洞之中住了不知几百年,倘若按照岁月算来,这里本是我家才对,若要轰赶,也是你背着包袱出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