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是相信,自然最好,假如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哪个无聊之人的肆意胡为,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说是天命使然、气数已尽,到头来也怨不得旁人了。”
忽听得有人道:“几位神医小心脚下的磕绊,请往这边过来。”便见一个婢女双手笼袖,必恭毕敬地在前面行走,又不时回头招呼,引着三人跟随。杨起看得真切,心中又惊又喜,几乎便要叫喊出来,暗道:“他们如何跑到王府来了?”原来正是先前失散的祁恬、黄松与青衣。
黄松手上捏着一张黄纸,四处张望不已,神情却有些惶然,低声叹道:“若是治好了平阳世子,自然可以央求那郡王妃全城搜索,将杨起寻到。倘若不能治好,只怕你我难善全身,终究与先前的大夫无异,尽皆要被打入牢房,等候流放。”
接着又对青衣道:“不过是普通的骑马摔伤罢了,应该不难医治吧?”青衣道:“若无怪异,我倒是能开出几副跌打治疗的药方,便是只用疗伤袋中的清水也已足够。”黄松一愕,怔道:“难道还会有什么诡异不成?”更是有些惊慌,脸色又惨淡了几分。
祁恬哼道:“揭榜治病,功成寻人的主意便是你出的,如何此时又害怕后悔了?”黄松满脸通红,苦道:“有些害怕,却不曾后悔过。”祁恬微微一笑,劝慰道:“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凡事自有其缘法,种种的所为也必定不离造化,你又何必妄加揣测担忧?他本是活泼好动之人,最爱凑将热闹,到了这平阳想必会四处闲逛,看着这郡王府心中好奇,便是此刻混将了进来也不定。”
第十三章 鬼域残城(6)
青衣笑道:“说的也是!他若是有意古怪,悄悄跟在背后,趁你不备之时再窜出叫喊,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黄松道:“果真如此,我们即刻离去,休要替世子医疗,也免得担当天大的风险、恼人的苦难。”
青衣摇头道:“你既然揭了王榜,便是受了郡王妃的懿旨,半路逃脱,那可是要杀头的,好歹该碰碰运气才是。”黄松喟然一叹,颇为无奈,看前面婢女频频回头招呼,不敢怠慢,赶紧几步追随。
杨起甚是不服,暗道:“何必要将我说得如此不堪,王府又是什么所在?我再是好奇,若是无甚紧要之事,也断然不敢随意进来窥视究竟。不过你们为我而来,不惜以身犯险,我多少也有些感动慨然了。”只是他此刻为隐匿身形之人,也不好出来招呼,便悄悄尾随在后。
青衣似有察觉,回头张望,咦道:“奇怪,莫非是我多心?”杨起掩口窃笑,忖道:“你虽然懂得一些半仙之法,毕竟不能抵挡我这宝物的神奇。”
众人转到一处阁楼,那婢女道:“此处便是小世子的承阳寝宫了,还请诸位神医稍候。”与门前的两个小婢轻声招呼一声,撩开裘帘走了进去。
祁恬左右打量,看见门上顶楹之处挂着一个八卦,甚是庞大,不禁诧异怔愕,讶然道:“这不是防止妖魔鬼魅出入的八卦台镜么?如何这王府极其贵重之地也会悬挂此物?是了,定然是那小世子久治不愈,便以为是邪气入侵所致,挂上八卦,以求避邪。”
青衣摇头道:“这八卦台镜从来只能遏鬼,皆因鬼魂俱为阴司的纯阴之气凝聚,受不得其中干、坤二卦的调和,而离、坎为天地之标,能封魂魄,巽震艮兑则困纳元神。妖魔多是肉身,魂魄内安,所以皆不受其摆布。”
黄松看得仔细,啧啧称赞道:“这个八卦台镜都是黄金打造,果真是王家的气派。”青衣若有所思,叹道:“他们以为这邪魅颇重,所以此八卦也是大不相同。”杨起忖道:“八卦之道我也懂得一些,哪里有什么不同了?”
黄松不以为然,笑道:“它价值不菲,自然与一般的铁八卦不一样了。”
青衣道:“此镜以黄金打铸镜面,为金。又以那上好的香木框嵌,为木。木框上安有红色宝石,为火。框下一白瓷黑瓦顶簇,为土。房前六个小小的金鱼池塘,为水。彼此相合起来,分明就是取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意。再看六个鱼池排列甚有讲究,若是不假,便是含寓六才大阵了。这八卦之外加上五行、六才,可见得这害人鬼魅倘若存在,必定是不容小觑。”
祁恬、黄松听他娓娓道来,不觉瞠目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杨起暗道:“你们如何都被他唬住了?这小世子金枝玉叶,又是平阳郡的未来王爷,看守安全自然不容闪失、呵护康健也是有不得误弊,稍稍微小的病恙也如天大的恶事一般。所以往往小题大做,本是普通八卦镜便能驱除的恶鬼,偏偏要用这大镜防御,果真是杀鸡用上了牛刀。”
便听得里面有人道:“王爷、王妃有旨,请三位神医入室诊脉。”祁恬方才还有说有笑,听得这番话语,未免有些惶恐,再看黄松,早已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不时擦拭。
独独青衣气定神闲,平然走在前面,跨过门槛之时,对两旁伺立的婢女道:“劳烦姐姐端一盆干净的清水进来。”一人应诺而去。
黄松暗暗乍舍不已,忖道:“他父亲虽是樵夫,但因机缘造化而受天帝册封,成为那地裂之界的刺史大人,也算是富贵一时的官宦人家。这等出身,最重素养品性,果真是与常人大不相同。”
里面坐着一个冕冠黄袍之人,前胸绣着一条金灿灿的五爪鳞龙,执象牙玉笏,上有九锡刻纹以示与臣下折笏的不同,下摆衣襟排排千针波涛,一轮红日之下,彩云翻滚,昭然一幅二龙戏珠图。
杨起忖道:“这身王袍固然威严,但郡王爷面容消瘦,双目无神,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帝王风范,实在是可惜。”
见里间一张大床,以轻纱罗帐覆盖,里面隐约可见得两个人影,一坐一卧。坐者身形婀娜,举手投足间俱是摇曳多姿,卧者体量微小,如同青衣一般。杨起心道:“这想必就是那小世子和照顾他的王妃了。”
黄松三人方要拜见,却被那郡王爷喝止,沉声道:“你们先去替吾儿医病,若是能看出一个究竟,再来叩拜不迟。若是与江湖庸医无异,便是磕上无数响头,依旧难逃牢狱之灾。”
黄松闻言浑身一颤,暗道:“好厉害的王爷,只是这说话的气势,便已教人不敢昂面瞻仰。”
祁恬大是奇怪,喃喃道:“不就是骑马摔伤了么?为何这许多的名医俱是束手无策,莫非正被鬼气侵袭了不成。”声音低伏,却不敢教王爷听见。
青衣不慌不忙,果然不再叩拜,径直往那罗帐走去,道:“既是安心诊脉,清静无扰方是第一要务,还请王妃稍事回避。”黄松一惊,心中苦道:“他们非同寻常,俱是手握生杀大权,稍有违逆,便能取人性命。你思量一下厉害,说话便不能小心谨慎些么?”
郡王爷也是愕然,犹自惊道:“只是你一个小娃娃进去么?”看青衣胸有成竹之态,若有所悟,低声道:“是了,他们自称神医,揭了我的求医王榜,自然是有医天的本领。我儿病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轻微之疾,不消大人出马,只要一个七八岁的幼童便能诊治。”脸上不觉有欢喜之色。
杨起坐于一旁,听得真真切切,暗暗笑道:“这王爷却在胡乱猜测了,不过是他三人里,也只有青衣懂得医理病治罢了。”
那王妃冷笑道:“好大的架子!你只管进来,我不说话就是了。”青衣正色道:“你即便是不说话,那呼吸却是禁憋不得的。若是与世子的脉息相混,搅和了我的视听,那诊断出了差池,又因此误开了药方,岂非是大大的不妙?”
王妃怒道:“前面多少御医大夫看诊,也未曾看见一个似你这般罗嗦唠叨的。”撩开罗帐便要喝斥,却见着青衣微笑而视,不禁讶然,颤声道:“你……你是神医?只是这年岁……”
话未说完,一只手已被王爷拉住,轻声道:“夫人,你稍安勿躁,这几人看来确实是有一些能耐的。且依照他们的吩咐,若是救不得王儿,便将这怠慢之罪一并算上,也不用押入大牢等待流放双峰山,直接押将出去斩首就是了。”祁恬脸色一变,默不作声,那黄松却是惊得魂飞魄散,暗暗叫苦不迭,忖道:“此番好强,只怕却将一条大好的性命陪上了。”
青衣看婢女进来,便唤黄松接过铜盆,将清水小心翼翼地贯入疗伤圣袋之中。黄松见彼此贴合得近了,偷偷使将眼色,低声道:“可有把握?”
青衣淡然道:“不碍事。”看袋中蓄水已满了一半,封住袋口,上下晃动摇摆。杨起心道:“我从未看过这袋子的奇妙,此番好好见识一番才是。”再也按捺不住,看青衣正撩开罗帐进去,便束紧那隐身披风,乘隙随入,悄悄立于床畔。
青衣似有察觉,左右观看,终究不能觅得杨起的踪迹,便俯身察验小世子的伤势,一番打量,用那袋中之水清洗。水滴所过之处,顿时淤血清散、破损弥合,看得杨起连连点头夸赞。
第十三章 鬼域残城(7)
郡王爷与王妃看他不多时便已出来,紧忙迎将上去,急切问道:“可曾治好了?”青衣道:“外伤治好了,可是体内的鬼气一时还出不来。我再开两张方子,先去抓药煎服,可保得一时清明。过得几日,若是再无鬼气袭扰,自然便能安康。”
王爷喜道:“先是许多大夫便已说道吾儿中邪,邪气外溢,便连寻常的跌打伤口也不能愈合。这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你们就能将外患治好,果真是绝世的三位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