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已经到了门边,也许她已经走了,她怎么不说一声呢,这不太符合她一贯的作风。蓦地,一股灼热的气息,一个温软的躯体、急遽地扑进了我的怀里,双臂紧紧揽住了我的脖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已久的急迫和惶遽。“雯雯……”一个极富肉感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唇,我的臂不由得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肢。多少天了,那秋波盈盈的目光,那吐露着温存话语的小嘴,那大理石般的脖颈,那乌云似的鬓发,始终激荡着我的心,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将这一切揽进怀里。今晚,似乎一切都不必说了——我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象维苏威的火山在喷突——那是青春的血液!象阿拉斯加的冰山在碰撞——那是生命的意志!烈焰在胸中燃烧,激流在体内涌动。什么前途,什么命运,什么免下,什么工作,全抛到哇爪国去了——干涸的心田终于迎来了爱的甘霖!
她的脸滚烫,她的体内似乎也暗流涌动!“雯雯……”那个潮湿柔软的东西又堵住了我的唇,又经历了一阵爱的癫狂……无声无息地结束了这一切,无声无息地出了小楼到了院里,下弦月攀上了柳梢——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月光格外的皎洁,空气出奇的明净,城河吹来的风,也是那样地清新怡人。生活不再是那么沉闷了,环境也不再是那样压抑。一切似乎都明丽了起来、鲜亮了许多——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生活的美好,感到了春的气息!
爸爸突然来了一封信。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就维系在这偶然一封的信中。爸爸在信中说,既然古城解决不了工作,那么就到他那里去吧。并说,他已经给继母的弟弟解决了,让我要去就赶快去。当然爸爸毕竟是在那里当领导的,况且那么大一个油田,又怎能解决不了我的工作呢?可是奶奶将我从小养大,可以说,已经成了我的第二母亲,我们相依为命,渡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她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如今,免下证就要下来了,她能让我去吗?而我,也无论如何不能与她分开了!但是小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奶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尽快改变这种状况。”是的,奶奶为了我,起早探黑,日夜操劳,她的腰一天一天地弯了下去,她的面容一天一天地憔悴,这种状况无论如何不能持续下去了!可是奶奶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奶啥也不为,就为了和你的感情。”是的,奶奶什么也不为,就为了和我艰难地渡日,就为了和我日复一日地、年复一年地厮守在一起。奶奶呀,你这是何必呢?
“你爸来信了,都说些啥?”奶奶抱着小孩问。“说让我去他那儿。”“去他那儿干啥呢?”“说咱这儿要是解决不了工作,就让我去他那儿。”“他那儿能解决?你不要听他的话!他是见你长大了,让你去给他看娃呢!你那几个兄弟妹子都还小着,你去了正好给他看上。你给他看娃,还不如在这儿跟奶看娃呢!”小舅走进屋,把信看了两眼说:“妈,他爸说,能给他解决工作,这是他的前途大事,你就让他——”“现在都半夜了,你跑过来干啥呢?”“我看他爸说得也有道理,咱这块儿又解决不了工作,你老把人家娃留到这儿干啥呢?”“我不是给你说了几次了,叫你赶紧搬出去住去!咋,你单位还没给你分宿舍?看来你在单位还是表现不好,明儿我上你单位说去!”小舅立即回到了他的房子。
二舅又从楼上下来了:“深更半夜的,你们吵啥呢?”“他爸来了一封信,”奶奶指着我说:“长安儿还说他爸有道理。”二舅拿起信看了后对奶奶说:“他爸这是吹牛皮呢,全国都是一盘棋,他能解决?他那儿也不是外国!”“他爸就是让他去看娃呢,把他还高兴的。这肯定又是他后妈的主意!”舅舅对我说:“你还是安心等你的免下证,不要受外界的**。”“可是免下证老不下来。”“快了。李老师前天来说了,就在这两天。”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去爸爸那里了——其实,我也并不想去!
可是第二天我告诉雯雯后,她却说:“你爸兴许真的能解决工作呢,你爸不在那儿当领导吗?”“当领导也不行。俺舅说了,全国都是一盘棋,他那儿也不是外国。”“那你给你爸写封信,就说我愿意去。”“你愿意去!你去那里干什么?”“参加工作呀,我在哪儿还不都一样?”想想也是,她无牵无挂的,可是……看她今天的样子,就象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老看着我干什么,赶快写呀!”“你真的要去?”我还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昨晚的痕迹来,可是却丝毫没有.“赶快写!”她竟然拿来了纸和笔:“我真的要去!”昨晚,是不是她呢,也许昨晚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发什么呆呢?赶快写!”“可是写什么呢?”“就说我要去呀!”“你一个人去?”“也是的……”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你不去,我还去不了,你到底去不去?”“我不去,我去那里干什么?”“去工作呀!你爸在那里当领导,总会给你解决的。”“也不一定,谁知道俺爸是怎么想的。”“你爸不就是让你去参加工作吗?”“可眼下还解决不了工作,这是俺舅分析过的。”“那他让你去干什么?”“俺奶说,让我去给他看娃。”“那我去给他看吧,我挺爱娃的。”我笑了笑,没有理她。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奶也是的,总把人想得那么坏。”“俺奶怎么了?俺爸说不定就是让我去给他看娃呢。他那三个娃都还小,我去了正好给他看上。”“看上就看上,你反正也没事。”“我才不给他看娃呢。我在那儿看娃,还不如在这儿帮俺奶看娃呢。”“你反正是离不开你奶了,你也是个娃。”“你不也是俺奶的侄女吗?就你现在要去我还得回去问问俺奶呢,看俺奶让你去不。”“你奶管得了你,还管得了我吗?”“俺奶怎么管不了你呢?俺奶早就说了,雯雯那娃没妈没爸的,今后我得多替她操点心。你说你现在要去俺爸那儿,这么大的事我能不问问俺奶吗?”“问你奶,你奶肯定也不让我去。”“那不就得了。你就呆到这儿,哪儿也甭去。”“呆到这儿又没有工作,老呆下去怎么办呢?”“走一步说一步吧,总会有的。”我竟然安慰起他来。“你是个男娃还好办,我是个女娃……”“女娃更好办,到时候寻个人不就完了。”“寻谁吗,谁要我吗?又没有工作!”“怎么没有人要,我……”“你出去干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竟然被赶了出来,可我分明看到了昨晚的那一幕:那滚烫的面颊,颤抖的嘴唇;那热烈的拥抱,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莫非这一切真的是梦境吗?可是,她又出来了,脸上的阴云似乎也消散了。“你的免下证下来了没有?”“还没有,俺舅说快了。”“既然还没下来,你还不如去你爸那儿。”“你怎么还鼓动我去俺爸那儿呢?”“你想,你奶今年都七十岁了,还能跟你多久,到最后你还不得奔自己的前程,你也不可能和你舅呆一辈子。”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一旦奶奶没了,我也就离开了那个家,可我又能去哪里呢,我的前程又在何方?我真应该对未来有所考虑,可是未来又一片茫然!
“俺爸又解决不了工作,我去他那里干什么?”“现在解决不了不等于今后解决不了。再说,你爸是那里的领导,他不给你解决给谁解决呢?老把你一个大小伙子放在家里,他还得养活你!”是呀,爸爸不就是不想养活我才让我去的吗,他不可能把我总放在家里。也许当下解决不了工作,但是过上两三年爸爸还是可以解决的,况且,他已经给继母的弟弟解决了——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一点核实清楚。
她,竟然也是同样的意思:“所以现在,你就有必要给你爸写一封信。把你爸问清楚,看他到底能给你解决什么工作,如果是正式工作的话,你就应该赶快去。不管咋说,你爸来信你不理,今后你爸也就不管你的事情了。”也是,爸爸能给我来信,就说明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再说,他关心的也是我的前程大事!“行,我回去就写。”“你现在就写!”“干吗这么急呢?”“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就进来写!”于是,我又被请进了屋里。
我趴在桌上写起来,她坐在对面定定地看着。我也抬起头看了看,傻笑着。“不要胡思乱想,赶快写。”这倒有点昨晚的意境!写完后,她拿过去看了看:“你写起来倒挺快的,不过应该说上,还有一个人要去呢。”“现在就说,有点早吧?”“也是,那就等你爸回信再说。”她笑了笑,昨晚的意味更浓了,可是她却拿起信走了。
她真的要和我一起去爸爸那里吗?去了那里又会是什么情形呢?我往下想了想,竟幸福得有点颤栗,我甚至不敢再往下想了!本说昨晚的一切已经成为梦境,可是现在看,仍然存在,存在在她的心里。而且,她正在付诸实施!一旦爸爸回信了,可真的就要走了,那么奶奶怎么办?奶奶已经到了天年,但只要她还健在,我就应该陪伴着她,我没有理由再伤她那颗备受摧残的心了!至于奶奶百年后我将是什么样子,我却全然不去管它。因而,我并不希望爸爸回信,甚至也不希望他给我解决什么工作。相反,我倒希望,结果正象二舅说的那样,爸爸什么也解决不了,那么我就会一心一意地和奶奶在一起,雯雯呢,也会死心踏地地呆在这里。总之,一切都维持现状。可是一结合现状又变得现实起来,别说还没有免下,就是免下了,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招工呢?雯雯的大哥说,他在我这个年龄早已是半个当家的了,而我呢,却还靠着奶奶看娃养活。奶奶早已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却为了我日夜辛劳!曹老师讲高尔基的《海燕》时说,“要做翱翔于海空的雄鹰,不做栖息于屋檐下的燕雀。”我现在不就是燕雀吗?而高尔基在我这个年龄也早已自立了。因而去爸爸那里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是我又怎么能舍弃奶奶呢?雯雯说,奶奶跟不了我多久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割舍她——我深切地感到,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永远地过去了!
雯雯却喜气洋洋地回来了。“把信发了,”她说:“你爸明天就可以收到吧?”“一个星期也未必收到!”“会要那么长时间?”“你去地图上查查就知道了。”她进屋呆了一会儿出来说:“可真不近!怕有几千里路吧?”“你还去不去?”“当然去,我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对我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你爸要说行,你和我一起去不?”“也可能去,也可能不去。”“不去你给你爸写什么信呢?”“你让我写的呀!”“我让你跳城河去,你跳不?”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你这么大个人,怎么没一点主见呢?”“这件事我还就是拿不定主意,要不等老大回来问一下?”“你的事,你问别人干什么?”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涎着脸说:“咱们去那里,不成了私奔了?”“私奔什么,我是去工作。”但是脸却微微红了。“就没有别的原因了?”“有什么原因?是你跟着我跑,又不是我跟你跑。”“是你要和我去俺爸那儿,怎么是我跟你跑呢?”“你本来不想去,是我动员你去的。”“我现在还是不想去。”“不去你就走远点,别让我看到你!”她一拂手进了屋。
不到两分钟她又出来了,向我招手:“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有什么话要说呢?我放下活儿进了屋。“坐下。”我坐在了门边的椅上,她却一扭身坐在了床上。“你说,你想和我去你爸那儿不?”“去,和你去!”我想起了舅舅的那句话,“全国都是一盘棋,他那儿也不是外国!”“不过俺爸要是解决不了工作,我可不去。”“解决不了工作我也不去。”“那咱们就等俺爸回信,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起身欲走。
“坐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还要说什么?”“如果你爸问我是谁,你怎么说呢?”“我就说,你是俺姨。”“到那儿你就愿意叫我姨了?”“你本来就是俺姨呗!”“那你现在怎么不叫呢?”“你要没有什么事我就干活去了。”“急什么,还有话要问你呢!”“还要问什么?”“不能说我是你姨,”她认真地说:“你爸从来也没上俺家来过。”爸爸原先在青海时经常回来,可是二舅爷家他从未来过,倒是大舅爷那里他经常去。“你爸就是个势利眼,俺家的门在哪儿,他怕还不知道呢!”她这样说,还是因为二舅爷的问题。
“不然说,不能对你爸说咱们是亲戚。”“那我就说你是大舅爷的娃。”“那也不行。”“那怎么不行呢?”“不能说咱们这一层关系。”“那又怎么说?”“你就说……就说……”她垂下头,手抵着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到底怎么说?”“你过来,我对你说。”怎么还要过去说,但我还是站起来走了过去。
“弯下腰,我告诉你。”我弯下腰,靠近了她。“头低下,这是悄悄话。”头低下了,耳边立即有一阵灼热的气息,“嘭!”的一响,颊上是一种湿润的感觉。“就这样说!”竟然是如此奇特的方式!我揽住她,很想重温昨晚的那一幕。“现在你出去干活去!”她却推了我一把!
“毛毛,我听你舅说,你的免下证快下来了!”刚出屋门,就碰上了推着车子的老大。老大和舅舅的关系很好,这不仅因为他们同龄,也因为他们的命运不同。他很羡慕舅舅,同时也总是哀叹他的不幸,并且把这种不幸的根源总是归结在舅爷的身上。
“毛毛,你爸那儿你去不成,他当再大的官都没用。全国都是一盘棋,他那儿也没在外国!”他的话竟然和舅舅一样,显然是舅舅让他劝劝我。我看了雯雯一眼,她却没有看我也没有看老大,似乎这件事压根儿就与她无关!
“舅,那你说,我就不理俺爸了?”“你爸和你也没有啥感情了,娶了个后老婆子又生了三个娃。他现在让你去就是看你大了能给他干活了,说给你解决工作都是靠不住的事。也许以后他能给你解决,但是现在还不行。”这一点我坚信不疑:不管到哪儿,我的等待都必须等于或大于下乡的时间。
“舅,但是有人还想去俺爸那儿呢。”我回头看看雯雯,她却不见了!“谁想去你爸那儿呢?谁想去谁是傻子!你爸那儿冬天零下四十度,北大荒,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吃的又不好,百分之九十的杂粮。去那儿,还不如在咱这儿上山下乡呢!”“我是不想去,可是……”“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呆在你奶身边,你奶把你看大的,和你感情深。你奶今年都七十岁了,你还能和你奶呆多长时间呢?你现在到你爸那儿去,万一你奶不在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也是,奶奶还健在,我怎么能去爸爸那儿呢?我应该在奶奶的有生之年多行点孝道,至少也应该守在她身边。而我如果去了爸爸那里,就意味着和奶奶永久的分离,我可以想象那将是个什么样子,我又如何渡过那些失落的日子?而一旦出现老大说的情况,我必将陷入深深地悔恨和自责之中,永远都受着良心的谴责,永远都不能解脱,那又是多么可怕的情形!所以,不要说爸爸那里暂时还解决不了工作,就是能,我也不能去!
“你奶都这么大年龄了,为啥还要给人看娃呢?还不是为了和你的感情!你爸你妈在你两岁的时候就走了,一直是你奶受可怜把你养大的。你奶又没有工作,她靠啥呢?还不是靠给人看娃,东凑西借。你一定要珍惜和你奶的感情呢,不要受外界的**!”经老大一说,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和奶奶的这段时光非常宝贵。甚至可以说,我现在活着什么也不为,就为了和奶奶的这份感情!什么前途,什么工作,都是次要的,唯有我和奶奶的感情是主要的,是必须加以珍惜的!
“人都是要死的,谁也不可能活上百岁。你在你奶身边多呆一天,你奶就多活一天,你也就多享一天福。你现在就是有什么想法,也要等到你奶过世之后再说。我告诉你,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唯有人和人的感情是真的。尤其你奶和你的感情,那就不掺一点杂质!我毕业那会儿,也有人劝我去外地,我为什么没有去呢?我就想着这儿还有俺爸呢,俺爸老了,我要守在他身边呢,可没守多少年,他也就走了……”这我就不理解了,他一直不是说舅爷害了他吗?“俺爸年轻时是害了我,可那也不是他的本意,也由不了他。就是你奶说的,不管咋说,他是俺爸呢,他一走,这个世上就没有人再是俺爸了。”老大不说了,眼里又出现了那种迷茫的光!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毛毛,听你舅说,你爱看书,你都看的啥书呢?”“都是小说。”“小说我也爱看,但是还要博览群书呢。我就啥书都看,哲学、文学、历史,凡是社会学方面的书我都看。”“舅,我记着原先你是爱好自然科学的,现在怎么钻研起社会科学了?”“自然科学现在没有用。要想弄懂社会,还是要钻研社会科学呢。有些社会现象你搞不清,书上一般都有答案呢。这几年,我一直在钻研哲学。哲学是科学的科学,对一切科学都起着指导作用。哲学的主要作用就是教给你一种思维的方式,而你只要有一个正确的思维方式,也就可以把事情干成功,至少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有些人为什么四处碰壁,事事都不顺利,就是因为思维方式不对头。就象你大舅,他以为他到北京去告状,就可以解决问题;苏联的大使说上两句话,他就可以重返校园,实际压根儿就不是那回事!我年轻时一心想考大学,把几年的时光都耗费了,结果发现,那根本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你想上大学,社会允许不允许你上呢?人不论干什么事情都要和社会现实结合起来,有时还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就象你,现在不想当农民想上大学,就是一个非常不现实的想法。现在又不允许考试了,你就是学得再好也不顶用。你必须先当工人农民,先有一份工作,然后再由工作单位推荐你去上大学。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你上什么大学呢?咱们国家是一个信奉马列的国度,马列的基本原理就是,人必须解决了衣食住行,才能从事更高领域的事情。所以你现在,首先要把吃饭问题解决了,然后再想一些其它的事情。不解决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其它的一切你都无从谈起!你说你目前的状况是不是这样?”可不是吗,目前我面临的正是这个最基本的问题,而且是亟待解决!
“舅,那你现在就传授我一套具体的思维方式吧?”“我讲的都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而且也讲得很具体。最近我一直在看黑格尔的书,黑格尔是一个哲学大师,是真正的科学家。他的对立统一规律理论指导着一切科学领域,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来源于这种理论。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都包含着好的和坏的因素。物理现象是这样,社会现象也是如此!我现在就从哲学的角度,用对立统一规律理论、对你的就业问题以及你今后的去向作一个大概的分析。”
我立时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舅你说吧,我听着呢。”“你现在没有工作,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也包含着好的因素在里面。首先你要分析,你为什么没有工作。经过分析,是因为上山下乡,但这是国家政策,是潮流,你要么顺应,要么免下,不管是哪种方式,你目前都不可能有工作。你舅鉴于你的情况,给你选择了后一种方式。他为什么不让你上山下乡呢?除了你奶和你的感情外,最主要的,是你将丧失一部分时间。至少是三年吧,你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而这部分时间对你来说又是非常宝贵的,因为你正是学知识、学技能的年龄。如果这段时间你在农村劳动,你的结局不过是一个体力劳动者,和大众不会有什么区别。如果选择后一种方式,也就是免下,就不同了,你将赢得这一段时间。在你的同学在农村劳动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掌握一门技能,以便把你和他们区别开来。等到三年后你的同学从农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了,而是一个有一定知识、一定技能的特殊劳动者!咱们国家现在是人满为患、就业艰难,你如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呢,如何体现你的价值呢?就必须学一门专长!要学专长就需要时间,而你目前的状况,也就为你争取到了时间,这也就是你没有工作的好处所在。看似一件坏事情,却包含着好的因素,只不过你没有发现罢了。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真没有想到,老大的哲学竟然学得这么好,分析问题如此透彻。我的确只看到了没有工作的坏处,却不想还包含着好的一面。而我目前的状况又岂不是这样:正因为没有工作,时间却充足,我想学什么都行,但我又究竟学什么呢,难道就跟着小利学木工吗?
“究竟学什么,还要和社会现实结合起来。象你现在学的这个文学,就是一个非常不现实的学科!文学能干什么呢?它并不能帮你解决工作问题,真正的文学家社会也并不需要,茅盾、巴金现在都在哪里呢?现在需要的不是文学家,而是政治投机家。*和******算不算文学家呢?不能算。而你也不是一块搞政治的料,没有人家那样的心机和才能,也没有人家那样的机遇。你所热爱的文学,是一种纯文学的文学,这种文学现在是不实用的。你还是踏踏实实地掌握一门能解决你目前问题的技能,不要搞那些虚无空洞的事情。当然也不反对你爱好文学,但前提条件必须是,在你把吃饭问题解决之后。而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文学只有在你有了工作之后,你们单位搞宣传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你热爱什么文学呢?”千真万确,文学现在的作用也就是搞宣传,真正的文学在这个社会中压根儿就没有立足之地!
“文学一直是为政治服务的,而你又不是一个搞政治的人,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把文学暂时放弃了,尽快掌握一门特长,这样既能解决你的吃饭问题,也有助于你今后的就业。社会上三百六十行,你究竟属于哪一行呢?也就是说,你自己给你定一个位置,不要总等着社会给你安排。你一无所长,社会又能给你安排个什么位置呢?只能把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对待,安排的岗位也不是你所理想的。就好比你现在要去你爸哪儿吧,别说你爸现在解决不了工作,就是能,又能解决个什么工作呢?当初他让你大舅去,当了个钻井队的工人,现在你去,也就和你大舅一样,估计暂时可能还达不到。所以说,你与其去他那儿,不如和你奶呆在这里,利用这段空闲时间掌握一门技能。这样你既能和你奶进行感情的交流,又为你今后的就业打下了基础,岂不强似去他那儿百倍。实际上,你小舅走的也就是我说的这条路!”小舅现在是古城某医院的大夫,既受人尊敬又令人羡慕,而他的同龄人远不及他。由此可见,这条路是一条阳光大道!
“你小舅六八年就跟着你二妗子学针灸。下乡了三年,人家就学了三年,也实践了三年,现在的医术怕比你二妗子还要高呢!所以说,你小舅就给你树立了榜样,你就按着他的路子走下去,只要有恒心,就一定能成功。”老大的话完了,点起一枝烟悠悠地抽起来。
“舅,你今天一说,我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了,也坚决不到俺爸那儿去了。”“你爸和你没感情。”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但是现在,他就是和我有感情我也不去了,因为他不会向我灌输这样的道理,尽管他是我的父亲、又是一个领导干部。因而我认为,我在奶奶这里的十七年,虽然经历了一些苦难,过早地看到了人世的阴暗一面,但是我得到的仍然大于失去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住在奶奶这里的有利一面!
“毛毛,你方才说,还有人要去你爸那儿,是谁呢?”我回头看看,雯雯就站在身后,端着两个碗说:“话说到头还得吃饭,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老大却说:“我说的都是吃饭的事。”可不是吗,说的都是吃饭的事。
从舅爷家出来,我突然有了一种幸福感,尽管目前我的状况并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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