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那天晓梅来到了厂里。“给你过生日来了。”上次她来我说,“再过几天我就十八岁了。”我是有感而发,她却当了真。我几乎从未过过生日,也不知生日是哪一天。奶奶说:“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一天,你小时候我想问问你妈,可还没问她就走了。你看看户口本上哪一天。”户口本上只有年月没有日,总归也就是这个月吧?舅舅说:“你就定为一号吧。党的生日原先也搞不清,最后定为七月一号了,你就定为元月一号吧。”于是,一九七四年的元旦,我十八岁了。
我从来也不看重我的生日,不管它是哪一天,对我都没有多大的意义。十八岁以前的日子象一场梦,十八岁以后呢,也许仍然会如此。十八岁能否成为我人生的转折点呢,我茫然不知。但十八岁又是我人生的分水岭,这似乎无可置疑!
“你怎么把我的生日这么看重的?”我接过她的兜看了看,有一只烧鸡,一瓶啤酒,还有一些苹果梨之类的东西。“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谁给你的钱?”“俺妈呀,还能有谁。”“你妈知道咱们的关系了?”“知道,我告诉她了。”“你不觉得有点太早了吗?”“早什么,迟早的事。”
裴师悄然离开了锅炉房。晓梅说:“应该让他和咱们一块吃。”看来她比我会来事,但是裴师既不可能吃、也不可能向我祝贺,我们之间还是缺乏沟通。“你怎么不向他介绍我呢?”“他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还介绍什么。”“你说介绍什么?”她竟掐了我一下,我莫名其妙。
“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呢?”实际并不早,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今天是你的生日呀。”“那又怎么样呢?”“吃完饭我想让你到我家去看看。”“我才不去你家呢。”“我已经搬出来住了,俺妈给我找了间房。”“是吗,在哪儿呢?”“你一会儿跟我走就是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什么事?”“我马上就有工作了!俺妈给她厂已经说了,很快我就能上班。”晓梅终于出了狼窝、又有了工作,可喜可贺。我举起杯说:“来,为你干一杯!”她举着杯轻轻地走过来、挽住了我的臂:“来,就这样子喝。”于是,喝了一个交杯酒。“这是什么意思呢?”“今后咱们就确定关系了。”“什么关系呢?”“你说什么关系。”她又掐了我一下,可我觉得和老张说的那个确定法还相差很远。
昨天晚上老张又在我的床头放了一本书,手抄本的《**》。这次倒是本小说,但却毫无艺术性,完全是一些下流的****冲动,语言粗俗,描写露骨,我只看了两页就再不敢看了。老张说:“你赶快看,这种书现在不好搞,也不知赵星光从哪儿搞来的。我还没有看呢,不过你先看。”“那你就看去。”我扔给了他。“好看得很呢,你还不看。”在我所看的书中,两性描写比较大胆的也莫过于《三言二拍》,但与此书相比却小巫见大巫,甚至前两天看的《**梅》也望尘莫及。《**梅》实际表达了一个深刻的思想:西门庆虽然zhan有了潘金莲和李瓶儿,但却始终得不到二人的心,因而,这种zhan有就毫无意义,西门庆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可是《**》呢,既无思想性,亦无艺术性,纯粹就是一本****!听说我还没有看过,老张大为诧异:“这书就是从你们小青年那里来的,你怎么能没看过呢?”我也听说了,此书在知青中广为流传,但是我确实还没有看过。“你是跟不上潮流呀。”老张说。潮流是什么呢,不就是和工农结合吗,难道工农就整天干这些事情?“可不就是整天干这些事情。”老张放下书问我:“你说,还能干什么事情呢?”我也说不清,也许就整天干这些事情吧?报纸上经常说,和工农结合主要就要了解,他们想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而我身边的工人,说的是这些事情,做的是这些事情,想的也未免不是这些事情。也许,我对工人们的了解还太浮浅,所以我决定,在这个厂子长期呆下去,以便发现他们身上那些闪光的东西。而截止目前,不管是舆论的宣传,还是舅舅的教诲、老张的灌输,都无不向我指出了这样一条路:在这个厂子转正、接老裴的班。然后,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终其一生。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想,想也是白想,压根就实现不了!由此看来,我和晓梅的关系就到了紧要的关头。“在立业之前首先成家。”张师昨天还这样对我说:“成家立业,为什么成家放在前边呢?就是说成家了才能立业,才能搞好工作。在农村,象你这么大的青年,就是不结婚也定婚了。实际上,自古以来也就是这样。古时候那些中了举的、考上进士的,也都是拖家带口的。再说,你想马上立业也做不到呀,你得等机会、等指标,但是现在你眼前就来了个姑娘,你赶快和她把关系确定下来,今后就再不考虑这些问题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当然你年龄还小,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就成家,主要是把她稳定下来,别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应该承认,老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目前似乎也应该和晓梅把关系确定,然后在这个厂子转正、立业,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而我的内心也确实有一种对异性的需求,不只是肉体的,也包括精神的。自从雯雯走后,我是如此地孤单,我很需要一个人与我共同冲破眼前的黑暗,目前这个人也只能是晓梅!
可是现在面对着她,我却没有了那种念头,至少那种对异性的生理渴求,在我的身上荡然无存。她是那样的清纯,那样的令人怜悯,我对她有的也只是一种同情的爱。尽管我的身上也洋溢着青年男子的热血,尽管对异性的渴慕也时时冲击着我理性的堤岸。于是,我和她来到了她的新家。
小南门里,一条顺城的巷子。在一户围着土墙的院子前晓梅停了下来:“这就是我的新家。”两扇摇摇欲坠的门对着城墙,门里野草野花和一片疏疏的林子,尽头处是一座木楼,绕过木楼,竟是一座安静的小院。结构布局与奶奶的院子相差不多,但是住户却不是很多。晓梅说:“这院子的房都闲着呢,俺妈要了个厦房。”房子座西向东,一明一暗。外间房几乎空着,只在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里间房里有一张床,靠墙摆着,床前放着一把椅子,另有一张条凳在墙脚摆着。晓梅说:“就这么多东西,再没有啥了。”“东西是少了点,可你总算出来住了,他知道你这个地方吗?”“要让他知道,我还租什么房呢。”正当我不知该说什么时,门外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象是来了。”“是俺妈回来了。”晓梅打开门,迎进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与晓梅很相象,也是高挑的身材,只是脸上的风霜多了一些。
“你是俺晓梅的朋友?”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晓梅说:“他姓常,俺们早都认识。”“俺晓梅命苦,她爸早早地就走了,她这个后爸对她……”“妈,也说他干啥?”晓梅嗔了一句对我说;“俺妈就是这,唠叨个没完。”“你们说,我去做饭。”晓梅的母亲去了外间,可我和晓梅却没有什么说的。也怪,原先和雯雯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内容也非常丰富,有童年的往事,也有现在和未来的事,还有对上山下乡的看法以及我们命运的展望等等。和晓梅在一起说什么呢?免下了,上山下乡已经成为过去。工作吗,也已不成其为话题。唯一能说的,只有老陈,又是那么一个不齿的东西!于是,我以回家看奶奶为由离开了她。
大娃子竟坐在我家!一条腿搭在核桃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则不断地伸向腿间,那里有一个鼓起的大包。大娃子抠着挠着说着:“陈妈,你给我也介绍个对象吗。我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没媳妇。”“不对吧,我记着你比俺长安儿还小两岁呢。”奶奶坐在床上,她的身边怎么又睡个小孩?大娃子仍一边挠着一边说着:“虚岁二十五了。俺妈说,人都有两年虚岁呢,按她的说法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叫我赶紧寻媳妇,我也想寻呢,可现在的女娃眼头都高。实际上,我的条件也好着呢。国营工厂的炊事员,一个月工资五十元。陈妈,我现在当炊事员天天都能吃饱,就是没媳妇。”“俺娃,媳妇的事不能着急,陈妈给你慢慢看着。”奶奶竟然答应了!也可能是他的后半句话感动了奶奶?毕竟大娃子还记着奶奶的恩情,就这一点说,比张风莲要强似百倍!
舅舅进了屋。“难得,稀客!”舅舅的口气充满了揶揄,但是大娃子却听不出来。“二哥,你说我这条件咋样呢?国营工厂的炊事员,一个月工资五十元,人也长得不是多么难看么,咋就寻不下个媳妇呢?”“我也说这话呢,”舅舅坐下说道:“你这条件还有啥说的呢。要人有人,要工作有工作,打着灯笼也寻不下第二个。”“给你说啥呢些!”大娃子一副找到了知音的神情。“二哥,今儿在这儿我是给你说呢,她谁要把我错过了,她下辈子都得后悔!你说女人寻男人图个啥呢?还不就是图个吃么。我现在在灶上吃了还能拿,她谁跟了我,我还不把她养得肥肥的。可嫌我脸上疙瘩多。疙瘩多也是吃的多了,也不是别的。”“可真是,”舅舅还拍了一下手:“叫我看,这些姑娘眼睛都瞎了!放着你这么好的条件不跟,可要跟个干部,跟个医生,医生有啥好的吗,跟了你,你还不把她养成母猪了。”“我给俺灶上就养了十几头猪,个个都三百多斤,一天下水都吃不完,昨儿我还给俺妈拿回来了一盆子。”“现在不说了,大娃子,你先回去,你的对象我给你看着,你的条件我也清楚,就是要把她养成母猪,赶明儿我看哪个女娃瘦干了,就给你领去。”“太瘦了我还不要,我要个差不多的。”“行,就给你寻个半大子的,你慢慢养着去。唉,也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好的条件可寻不下媳妇,比你差得多的可都能找下,这老天也真是不公。你不管了,你回去,你的媳妇我给你包了!”“二哥,你记着我的条件么?国营工厂的炊事员,一个月工资五十元……”“我记着呢、记着呢,人长得也不是多么难看,他妈还是个治安委员,在巷子人缘好得很,整天给人办好事呢,可不敢把这象错过了,错过了下辈子都得后悔,我要是个女人我都跟了。你没看我这样说咋样?”大娃子终于听出话味不对,一拍屁股走了。“陈妈,你可把我的事记着噢!”
“今后再不要管这号人的闲事了!”舅舅对奶奶说:“好象她妈给人办了啥好事了,还有理气长地跑来让你给他介绍对象呢!”“咱妈就爱管别人的闲事!”小舅也进屋说道:“整天给这个说对象给那个说对象的。”“好人的事也应该管,可是你看那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就那还说他的条件好得很,谁把他错过了下辈子都得后悔,真不知天下有羞耻二字!”“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是那样子。”小舅说:“不过咱妈爱管闲事可是出了名的,大娃子也是慕名而来。”“啥时候我给你说个媳妇,你就不说我爱管闲事了。”奶奶说道。
两个舅舅走后我问奶奶:“奶,你咋又看个娃呢?”“这不是看的娃,这是人家不要的娃,我收下了。”谁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你小舅老师她妹子,说娃太多了,要把娃给人,给这娃起个名字叫多余,他多余咱不多余,我把娃要下了。你小舅说我‘看的娃人家还给钱,这娃也没人给钱,赶快给人家送去。’我不听他的,我看娃也不图钱,我就是爱娃。一听他妈说要把这娃给人,我就由不得想哭。”我拿出二十快钱给了奶奶。“奶,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二十块钱。”“俺娃,奶不要你的钱,你还是攒着买自行车。”“哪儿也去不成,买啥自行车呢。”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雯雯。“奶,雯雯最近回来了么?”“回来了一次,还到咱屋来了。脸也晒黑了,人也瘦了,到现在还穿的单鞋,我给了十块钱她还不要,我硬给她塞下了。唉,雯雯娃可怜,小小的就没了她妈,她爸也走了,现在还让娃上山下乡……”
我没有听完奶奶的话就往舅爷家跑。一路上我想哭、想呐喊,却哭不出来也喊不出声,只觉得胸膛上象压了块石头。我对碰着的一切都憎恨,对这个世界也有一种莫名的反感。我觉得心头的火在燃烧,在猛烈地冲击着那块石头。我见着谁也没好气,见着谁都想干一架。出小南门时和一个半大小子撞了个满怀。“你找死不成!”他惶恐地看了我一眼,那神色象撞见了鬼一样!
时已黄昏,舅爷的家一片黑暗。门上的锁坚硬、冰凉,如我的心一般。“你去看她一下吧。”又是那个睡不着觉的老婆,象荒坟野冈的孤魂一样。“她回来了,还问你呢,我说来了一次,没见上你就走了。我看她也想你,你就去看她一下吧。”也是,我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冷酷,难道就不能去看她一下吗?都是这该死的工作!不见雯雯,院子里的广播却响了起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我们的既定国策。几年来,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满怀革命豪情,奔赴祖国的农村和边疆。他们和贫下中农并肩战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对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做出了卓越贡献,阶级斗争和********的觉悟进一步提高,无产阶级英雄人物不断涌现,一代革命青年正在茁壮成长。”而我也仿佛看见,苍黄的天底下,雯雯顶着寒风下地干活的情景。他昔日的笑容没有了,一脸的忧愁,一脸的茫然,她似乎在赎着父亲还没有赎完的罪孽。她也象舅爷当年拉车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拉着沉重的铧犁,耕耘着那黄色的土地。她撒下的,不是希望而是泪水。她也许把她的不解和思虑全播撒到了那片土地里……北风在院子里呼号,仿佛把那些春guang明媚的日子一股脑刮进了坟墓!
“年轻人,进展如何,把事情办了没有?”老张坐在被窝里看书。“什么进展如何,办什么事呢?”“就是我说的那件事呀。怎么,还没有办?”“办不成。”“怎么会办不成呢?”“办不成就是办不成!”“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和她闹矛盾了?年轻人闹点矛盾也没有什么。只要把那件事情办了,一切矛盾都会化解的。到时候她就是你的,你也是她的,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实际上,人家现在对你有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总把人家晾在那儿,人家就会说了,你心里会不会还有别人呢。你和她一搞,也就表明了你的心迹,非她不娶。她呢,也会一心一意地跟着你。年轻人,就照我说的办,这个星期一定要把事办了。唉呀,天太冷了,早点睡吧。”也不管是不是那回事,老张就连珠炮般地说了一通。而我却在想着,此刻雯雯是不是在一个土房里正对着孤灯思念。空旷的房,冰冷的床,橼间的风象夜半的来客似的在屋里回旋,那摇摇欲灭的灯火,那人影幢幢的四壁……不行,明天非得向裴师请假不可!
“你又没有老婆孩子,请假干什么?”“我有点事情要办。”“什么事情,比工作还重要?”唉,也真是不好对他说。“妥了,没有什么事就等到过年吧,过年我给厂里说说,给你放几天假。”也只能如此了。但是老张却洞穿我的心思:“你请假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去看你那个姨了?任何关系都没有,人家早把你忘了,你也不要再想人家了。她我没有见过,但这个女的确实不错,不要再朝三暮四了,就和人家好好处,赶快把关系确定下来。”而我和晓梅的关系虽然没有到他说的地步,却也进展神速。这个阶段,晓梅几乎天天到厂里来。她的理由是:“我马上就要上班了,今后来的时候就少了。”每个星期六,她也向象厂里的职工一样来这里洗澡,洗完后我还要把她送回去,回来后往往就到了半夜。每次回来老张总要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住到她那儿不就完了?”实际上,晓梅现在的家就晓梅一人,但是……“但是什么呢?人家搬出来就是要和你住在一起,结果你还是个这样子!”“我不要回来给你送车子吗?”“送什么车子呢,明天回来又怎么了?”每个星期六老张都把车子借给我,让我把晓梅送回去,并且说:“送回去,你也就呆在那儿。”但是晓梅并没有挽留我,我能死皮赖脸地呆在那儿吗?“人家一个大姑娘呢,怎么好挽留你呢,这些事情都要你主动!”可是我怎么就主动不起来呢?老实说,我和晓梅还没有到雯雯的程度,连一些亲昵的举动也没有,现在一下子就发展到那种地步,也似乎有点……“你们在路上就亲热一下?就那么你带着她,她坐在后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能说一点反应也没有:晓梅揽着我的腰,紧贴着我。“这就行了,这说明她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还怕什么?”废话,晓梅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整天跑到厂里来干什么?最后老张说:“下次你要再这样的话,就不借你车子了!”
实际上,就我内心来说,也不能说就没有对女性的渴望,究其原因,还是太爱面子,不愿开那个口。“开什么口呢?我不早对你说了,男人和女人就没有什么说的。完全用不着说话,要行动!”但是我总觉得,还是要有一个感情地过渡,然后再自然而然地进入那方面。也就是说,它是感情达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我和晓梅的感情似乎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再说,雯雯也不能说就完全的忘记我了。“她回来还问你呢。我看她也想你,你就去她那儿一趟吧。”如果我和晓梅真的到了老张说的那种地步,那么我和雯雯就彻底地结束了,她又会怎么想呢?按说,晓梅现在有了工作,摆脱了老陈,似乎已经不是那么再需要我了。而雯雯,只身一人在农村接受再教育,现在却是最需要我的时候。可我呢,却和晓梅在这里卿卿我我、不伦不类。这只能说明,是我把那段记忆尘封了起来,我不仁不义,我,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而事情也绝不会象老张说的那样,即使我和晓梅发生了关系,我就把雯雯彻底地忘记了吗?我坚信,绝不可能!
“年轻人,想什么呢?”老张还没有睡,扔过来一本画册。“你好好看看。”上面全是裸体女人,而且是真人写生。“怎么样,好看吧?”老张说:“我就不信,你就没有那种要求?你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不是圣人!”是的,我不是圣人,我平凡得就象一株小草,渺小得就象一朵浪花。大众具有的我也具有,大众想做的我也想做,我和周围的人毫无两样,可是我为什么总要妆扮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呢?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yu望扼制住而暗暗地折磨自己呢?为什么总视周围的人俗不可耐而瞧不起他们呢?究其原因,还是我和他们,亦即工人们的结合存在着差距。试看他们,敢想敢做,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胸怀是何等地坦荡,举止是何其的豪爽!而我呢,总是把那些需求按捺在心底,觉得它们是不便于暴露的东西,这无疑反映了我心灵的阴暗,也说明了我不过是一个伪君子。于是,在一天晚上,我把晓梅送回家后、就和她发生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