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啥?”乌鲁转身大步走到墙角,抄起靠在那里的斧头,在空中“呼呼”地抡了几圈。“像这样……砍翻他,抢过来!”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预兆
——凯奥凯的领主带着军队来了,咱们敢朝他扔斧头;神殿的主教带着骑士们来了,咱一样朝他扔斧头!咱们冰原的战士,有的是尿性!从不受人威胁!更没人能够征服!
这句话,是乌鲁对着斯诺的长箭吼出来的。那时他头顶着烈日,汗水反射出七彩的光,整个人,仿佛下凡的天神一样耀眼。
自此年幼的包光光才明白:到底什么叫冰原人。
换句话说,就是“冰原人”这个名词,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融合了前世的记忆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尽管乌鲁那铿锵的吼叫,到今天仍隐隐约约地环绕在包光光耳边。
但或许是受了那多出的二十年记忆影响吧,在之后的日子里,包光光的思维,似乎越来越倾向于像一个“现代人”了:规划、执行、借势、几率、变数、退路……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充塞了他的脑袋,让他几乎忘记了赤脚在地衣上飞跑的洒脱、忘记了寒风与狼嗥唱和的凛冽。
原来他,是一个冰原人!
他的祖先打败过凯奥凯,放倒了众神殿,千年之前更是差点将整个人类社会翻过来,让强极一时的神圣拉姆帝国由盛转衰,就连人们谈之色变的绿皮兽人,也给打得不敢踏入冰原半步——如今一个小小的浮冰港,竟让他裹足不前?
“我……到底是在顾忌什么?”包光光扪心自问,“我们是草根,还有什么是不能输的;难道我弄不到粮食,大伙就会因此而饿死不成?……不!”
他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毕竟没有他之前,冰原人就是这么一代代熬过来的,而在他死了之后,冰原人还会一代代地传下去,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不敢放开手脚,去痛痛快快地搏一次?
“呵呵……”包光光笑了。虽然人跌坐在地上,脸孔也躲在兜帽的阴影中,但他的笑声,却没有半点阴沉,反而像乌云裂开后,露出的那么一小块晴空。
它是那样的明朗,那样的蓝。
……
……
“预兆吗?”胡里奥先生站在窗前,望着头顶上那一片奇怪的天空——虽然周围还是大雪纷飞,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块巴掌大的天空里,几乎没什么云彩,因此显得比别处更加干净,也更加的透明。
雾雾昭昭的阳光,从那里投射下来,落到胡里奥的窗台上——当然此时他处的房间,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房间了,窗台也不是那个被老包撞碎的窗台。
阳光安静地趴在那里,却并不老实,就像某种想要亲近人,又怕受到伤害的小兽,一点点试探着,爬向守在窗口的小胡子男人。
整洁的指甲,修长而又略显苍白的手,层层叠叠的袖口,到缀着流苏的印质肩饰——胡里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任由阳光爬上他那精心修剪过的胡须。而大理石窗台上蒸腾着热气的红茶,也渐渐变冷,沉淀,散发出更加清幽隽永的香。
事实上这杯应该算乌龙茶,因为它发酵的工艺,和普通红茶有些许不同——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们的胡里奥先生也没打算喝它。
之所以将茶摆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就有点辜负了眼前这温馨而又宁静的午后,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里,这样混乱的局势中,这宁静更显得尤为可贵。
是的,混乱;当然你也可以用“动荡”这个词来形容。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头天下午的那次民变。虽然浮冰港官方及时作出了反应,宣布全城戒严,但目睹了那一幕的居民,心境难免会产生某种莫可名状的变化,就好像终于尝过了人血鲜甜的猛兽,以后就很难被驯养了。
人心……已乱。
“……没有人生下来,是为了做奴隶。他们渴望不被欺压,渴望不受灾害的侵袭;渴望着公平公正,像阳光般每天洒到自己的头上,这样他们就可以昂首挺胸,不必再向权贵与禽兽献媚……但是王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没有他,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带着这样的愤慨,人们将自家的窗户上筑起栏杆。”
胡里奥先生喃喃地念诵着,让富含着磁性的声音,随着茶香袅袅飘散。但令他颇为意外的是,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和了起来:“他们隔着栏杆观望,期待着某一天,一个傻乎乎的小伙子出现在路的尽头,对他们说:嘿,跟我来吧!我们可以!”
“原来你也看过……那本《不羁之民》。”胡里奥没有回头,他知道此时能出现在房间里的,只有他的贴身保镖“动先生”。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一“个性”的主,打跟着自己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没喊过自己老爷或者大人;而是像店铺里的伙计一样称呼自己为“东家”。
而且他虽然用剑,但显然不是走传统剑士的路子,反而很有点刺客的味道,因此你很难想像,他会像注重自身修养的传统剑士一样去读那些乱七八糟的诗集,何况是这种极其冷门的“反诗”。
“这有什么。”动先生淡淡地说,但他的口吻,绝对不是谦逊,“我甚至还知道……使徒!”
尽管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但这个禁忌的名字,还是令胡里奥的瞳孔为之一缩。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低声道:“嗯,以你原来的身份,也确实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秘辛。那么……说说吧,你的看法。”
“如您所愿,东家。”动先生坐在雕花木椅上,惬意地伸直了双腿,“很显然这个被民众称作‘革命家’的人,就是一个使徒。和传说中所有的使徒一样,他的出现,也伴随着混乱和巨变!”
“这下浮冰港的日子不会平静了——对那些希望稳定的人来说,他就是一场灾难,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又是众神派来的救星……谁知道呢?不过对我们来说,机会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点吧,毕竟能确认使徒身份的人不多,而我们,恰恰是其中的两个;这就是一项巨大的优势。”
“那位蛮横的访客。”胡里奥先生笑笑说,“手持‘奇异法杖’的魔法师。”
“是的东家——瘸腿的魔法师。”动先生的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又接着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与其取得联系;到时候是合作也好,是铲除也罢,最少可以免得其他人捷足先登。而且,我有理由怀疑我们的小公主……”
“不!不是公主!”胡里奥纠正道,“紫金家族并没有帝国的皇室血统,因此你可以称呼她为贵女,或是殿下,但唯独不能喊她公主,这一点,可千万不能搞错。”
“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注重这个?”动先生不以为然地想,但表面上,他才没傻得去和自己的老板争执什么,“抱歉东家,显然我对纹章学还不熟。”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的,这位洁西卡……殿下,很可能已经与使徒有了某种联系,这一点,从昨天二人的路线上就能看得出来。而且中午的邸报,也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是的,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刚从某个部门那里接到了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那就是费尔迪南大公的小女儿洁西卡,终于公开露面并且相当正式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政治避难!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看不懂
“是的,政治避难。”动先生好像砸吧滋味一样,在嘴里面咕哝了一遍这个绕口的词。
事实上,这种说法也的确是第一次在大陆上出现,以至于他和胡里奥先生刚听到时俱都一头雾水,在来人好顿解释之下,他们才弄懂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其实就是和战争中,战败的一方跑到教堂请求庇护差不多,当然这种庇护并不是没有代价——一旦你申请了庇护,就意味着你自愿捐出名下的全部财产,以换取众神的宽恕;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今往后,你就只能作为一个赎罪的苦修者存在,再也不得出教堂半步。
换言之,就是你已经“出家”了。
这是神殿的特权,根源甚至可以追溯至白银时代;尽管如今神殿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这项“惯例”,仍旧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被人打破。
毕竟只有天上的“众神”,才有强行终止战争、和赦免一方战犯的资格。
但这次不同。
贵女洁西卡要求的“政治避难”,对象并不是大桥区的那座教堂,而是浮冰港本身!
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其实两国战争中,某些厌倦战争的贵族跑到第三国躲难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但问题浮冰港……在几十年前还是他们紫金家族的属地!
就算是现在,浮冰港的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还是会受到海峡对面那个庞然大物的影响;而它的东北方,又和凯勒格罗姆的狂龙领紧挨着。如此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尴尬关系,实在算不上什么“第三国”吧。
而且她在那份声明中,还多次强调了“受迫害”,以及平时父亲往日里良好的身体状况。
虽然全文中没有一句“谴责”,“声讨”之类的词,更没有明确指出迫害她的人到底是谁;但大伙又不是傻子,这种几乎毫不掩饰的怀疑若再品不出味来,还玩什么政治?
毕竟以洁西卡贵女的身份,有资格迫害她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这里面,还要刨除她那“卧病在床”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