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维多兰,却仿佛浑然未觉似的,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工夫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开口道:“放心,我是不会死的……而你们这些人的厄运,就交由我来背负好了。”
没有义无反顾的豪情,有的,只是一丝淡淡的悲凉与自责,让克虏伯禁不住心头一颤;而维多兰,此时却将手中的矮人头盔反扣在脸上,然后慢慢地,好像在祈求某种宽恕一般摊开了双手。
顷刻间,红色的蝙蝠便落满了她的周身,于是那坟茔一般的土包上,便多了一个大大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十字!
第四卷 曾经的荣耀 第八百零六章 生与死、来与去
本来土丘上的矮人,形势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比下面那些人类要好过;一来以耐力著称的他们,在体力方面比起人类与卓尔来,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二来嘛,幸存下来的矮人,基本上都是防高血厚的盾卫者和穿着大红色铠甲的骑兵。
至于火枪手和手推炮小队的成员,早在溺水时就被那些人类保镖们宰个差不多了。
柿子捡软的捏,人要捡防低的欺负;这个道理放眼天下,相信没有人不明白。
甚至连蝙蝠都不例外。
是以在它们的眼中,土包上这群硬邦邦,咬上去能把牙都崩掉的铁皮罐头,对它们的吸引力远不如水里这些皮光水滑,咬起来弹性十足还不粘牙的人类。
但或许是维多兰身上的诅咒发挥了作用吧!自打她站上土包的那一刻起,越来越多的蝙蝠,便放弃了等待水里的人们露头,转而向聚集在土包上的矮人们,发起了攻击——当然也可能,是蝙蝠群对这种“打地鼠”的游戏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这下子,便轮到坡上的矮人们倒霉了。不但越来越多的蝙蝠让他们压力骤增,更令他们狼狈不堪的是,或许是由于体力不足的关系,他们随手挥出去的武器,竟然有一种不听使唤的感觉,飘飘忽忽地就要往同伴的身上落去……
于是很自然地:恐慌、迷惑、对同伴的防范导致互不信任、阵型散乱崩溃以至于各自为战——原先发生在联军身上的狗血剧情,又在矮人的队伍中再一次上演。
可是和人类联军的处境不同,对水的厌恶和恐惧,让这些“山脉之子”特意选了个高过水面不少的土丘落脚,这就意味着此时他们脚下,是硬邦邦焦黄的土地,根本没办法像人类一样,钻入水中以躲避蝙蝠的攻击。
而失去了阵型的保护之后,矮人们另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了,那就是他们只有“防弹衣”,却没有“防弹裤”!
是的,或许是由于矮人腿短的关系,他们的铠甲组成部分中,并没有腿甲、护胫之类的东西,是以他们不得不一面忍受着蝙蝠在腿上噬咬的痛苦,一面拼命地挥舞着武器;其结果,就是两面都没能讨到好处。
虽然矮人们皮糙肉厚,对毒素的抵抗力远超普通的人类,但也架不住这么多蝙蝠你一口我一口啊!
终于有矮人忍不住了,不管不顾地脱离了大部队,哇哇大叫着朝土包周围的水里奔去,想借助积水,来摆脱腿上蝙蝠的纠缠。可是他刚一入水,还没等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时,其身边的一处水面便诡异地隆了起来;紧接着,一支闪着寒芒的匕首便如出洞的毒蛇般,准确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你敢来,难道我就不敢捅?”匕首的主人,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狞笑;然后便撩起斗篷盖住自己的头脸,重新没入到那片绝不平静的脏水中。
他居然,一直埋伏在高坡边的水域中,专门等着袭杀敢于下水的矮人!
其实像他这样憋在水里等着宰人的,还远不止他一个;毕竟大部分的卓尔战士,对使绊索,敲闷棍,背后捅刀子之类的盗贼专业技能都绝不陌生;只是这家伙运气好,矮人恰巧选择了他所在的方向而已。
——天上有蝙蝠,水里有等着暗算的杀手,这种情况对矮人们来说,已经不止是倒霉了,而是不折不扣的绝境!
只可惜矮人们并不知道,让他们陷入绝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自带了“厄运光环”的维多兰(话说回来,其实一开始人类联军那边处境不好,弄不好也是因为她在,只不过没人知道就是了)!反而还以为这个放弃抵抗的人类发了疯,因此并没有对她发动攻击。
毕竟自身都难保了,谁还有工夫去理会一个疯子;更何况在他们眼中,这个可怜的人类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满身的蝙蝠啃成骨架,轰然栽倒吧!
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直到最后一个矮人的眼珠被抠出来,他也没能见到这尊红色的十字架倒下;真等维多兰摔倒,已经是索菲娅用玉蜂,引走了大部分蝙蝠之后的事,而这个时候,土包上已经没有能够站起来的矮人了。
当然大多数的矮人都没有死,只是因为被咬断了腿上的筋肉,或者重伤、脱力等等原因躺在那等死罢了;但是这和真正的死亡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在水中,已经有满心怒火的人类和卓尔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冷兵器的战争就是这样,杀戮,通常都发生在战斗分出胜负之后。
然而克虏伯,并没有加入到那帮人报仇的行动中去,而是第一时间冲上了土包,扶起维多兰的身子,并替她挥去覆盖在其身上的蝙蝠。
于是他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人难以窒信的事;那就是爬在维多兰身上的蝙蝠,居然……都死了!
有的是被维多兰摔倒时压破了内脏,有的,则是在争食时被同伴咬破了喉咙;最奇怪的是有些身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可就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性命!“总不会是噎死了吧……”克虏伯有些失神的想,而与之相对的是那被蝙蝠彻底覆满了全身的维多兰,虽然身上连锁甲都被咬破了,血肉模糊,但心脏……竟仍在微微地跳动!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克虏伯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般失声惊呼,那语气中除了欣喜,还多了一丝淡淡的敬畏。
是的,敬畏;尤其是当他揭下维多兰反扣在脸上的头盔后,看到那一张和全身的狼狈相比,更显得完美无暇的面孔时。
说起来克虏伯的对众神的信仰,其实一直都不怎么虔诚——毕竟没有哪个善良阵营的神祇,会教你去睡尽天下美女……但在人生四十六年后的今天,就在这坟茔一般的土包上,他却被彻底地震撼了。
是因为这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是因为这种不可思议的情操?克虏伯不知道;但是他仿佛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宏大的意志在驱使着他,让他去做某种事情:“阿曼达,阿曼达你在哪?……快,快点救她!”
毕竟“黎明之主”洛山达的牧师,除了驱散亡灵,在救人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然而首先回应他的,并不是与之相处了多年的同僚,而是一把有些渗人的公鸭嗓子:“嗯……那个,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只骨节粗大,略显苍白的手;而手上,还托了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这时候就听那个声音又说:“这里面是疗伤的药膏。我一个……朋友配置的,效果还不错。”
克虏伯抬起头,发现说话这人的长相,并不像其声音一般令人生厌,反而还很有点小帅的,而且相当的年轻。他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的魔法师长袍,只是又破又旧;相比之下其背上的怪剑倒是光芒熠熠,璀然如新。
法袍?长剑?这不搭调的装备让克虏伯不由得微微一愣。要知道像这种特点分明的人,如果自己以前见过的话,那一定不会忘记,但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个人任何的资料。
对自己的记忆力,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克虏伯敢百分之一千地肯定这个人,绝不是刚才在一起作战的救援团中人——当然更不可能是浮冰港的官员了。
“您是……?”克虏伯有些警惕地问;毕竟他不可能接受一个陌生的药膏。
“呃……”对面的年轻人有些局促,言辞闪烁的说,“我只是一个来打酱汁的……”没错,是“酱汁”而不是酱油,因为大陆上压根就没酱油。
不过像这种说法,恐怕普天下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学得到,就是我们的不良穿越众“光光·包”那里,因此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不是那被老包污染过的剑人哈比·帕夫是谁?
而这个时候,也有人认出了哈比的身份——“原来是你!”那个先前尝试过攻击老包的刺客兄大叫,“我看的很清楚,就是这家伙,就是他把蝙蝠群给引来的!”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于是无数道或愤然不平和不怀好意的目光,便集中到了有些尴尬的哈比身上。
“等一下!”关键时刻,还是克虏伯比较大度,喝停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众人。当然接下来盘问的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是怎么惹上这些东西的?”
“这些东西”,自然是指那啃人不吃骨头的蝙蝠了;只是哈比听到盘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脸色一变,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对了,斯特凡老头……快,快跟我去救人啊!”
虽然与这老头认识才两个来小时,但至少,人家对自己还算不错,因此哈比并不希望老头死,尽管他也知道,这种希望可以说是相当的渺茫。
毕竟老头的体力和速度都远不如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自己都被撵得像条狗似的,一个老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