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儿……”旁边的矮人首领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这一点,从他蹙起的眉头和有些扭曲的脸就能看出来,“大师,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不!”老地精尖叫着——这一回,二人的对话倒是正儿八经的地精语了。
作为比现代人还要坚定的唯物论者,努扎克自然不会相信“幻觉”这种无稽的东西。因此他认定了这应该是一种精神攻击,毕竟不是所有形式的攻击,都需要施法的。
虽然不知道这种攻击的具体形式和范围,但老地精一样可以从大局和对方的表现中,推断出他此次攻击的目的——不出意外,他就是要用这种手段让己方产生压力,从而做出某些幼稚或者鲁莽的事。
比如说,靠近他自爆的范围之内!
——毕竟在这种内外交煎之下,即便是圣阶,也很难施展出什么像样的法术来;而低级的法术,又不可能横跨上百米的空间(叠法术增远的话,会提高法术本身的等级和施法难度)。因此对方拉他们垫背的话,就唯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诱骗他们靠近之后自爆,大家伙拉着手一起上天。
“想要同归于尽?……做梦去吧!”既然看穿了对方的阴谋,老地精又如何会不防范。尽管他不知道对面的巫妖接下来,还会出什么招,但只要自己不说、不动、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任你再狠毒的计谋也玩不出什么花来吧!
因此打定了主意的他,阻止了矮人的盲动,并安抚了一下背后,两条罗圈腿抖得跟抽筋似的食人魔——这对于肚子饿了连龙都敢吞的它们来说可是很稀奇的——然后,才用戏谑的目光朝对面看去。
然而出乎老地精意料的是,那被笼罩在乱流中的巫妖,并没有出什么后续的手段——不!应该做任何奇怪的事。他只是好像个沉思的哲人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手搭着拉杆,另一手,却自然地背在身后;那种悠闲,那种倦怠,仿佛他所处的压根就不是随时都可能灭顶的漩涡,而是一片古老而有着动人故事的橡树林;而他本人,则是那跋涉了很久,因为疲倦而依靠着树干休息的孤单旅者。
当然在此时此刻,有这种反应已经很奇怪了,但更让老地精奇怪的是,自己居然……看得这么清楚?
“咦?”他使劲地擦了擦防风镜,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难道这魔力乱流……已经变小了?”
没错!
毕竟这所谓的“魔力乱流”,本来就是老包自己弄出来的;要想停止,也不过分分钟的事。若不是怕对方趁着自己不能动弹时冲上来斧头片刀的话,他早就将其重新导入正轨了。
所以说这乱流,根本就不是老地精所认为的束缚对手的桎梏,而是老包用来保命的盾牌!
这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老地精所推断的“对方不能施法”一说,压根就不成立。
——其实在魔力灌入老包身体的时候,他还是能施法的,如果他当时做出的选择是“疏”而不是“堵”,比如用倾泻流的方式让魔力大量消耗的话,没准如今的情形,还会好上许多——尽管他不会什么正儿八经的高级法术,因此消耗魔力的速度,远赶不上灌入;小魔法也不可能伤及到百米外的敌人,但好歹,也算是开了个口子啊!
只可惜事发突然,老包下意识地选择了一种错误的应对方式,完全忘记了老祖宗用血肉归纳出来,那至精至简的道理。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就见那已经安静下来,好像佛光般环绕着他的金色液滴,突然又躁动起来,组成了二十多个深奥难明的符文。乍一成型,又骤然消散,换做另外的样子,就这样幻生幻灭,有若那变幻莫定的云霞。
但不管它怎么变,内容、位置、甚至连大小的比例,都和铭刻在炮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在……破译这些符文?”矮人首领狠吃了一惊,“我们必须阻止他!”
“不!让他破!”老地精坚持道,“不过是另一个陷阱而已……他要是能破解得开,刚才就已经破解了!”
老地精说得没错,在一开始的时候,包光光就已经尝试过去破解这些晦涩难懂的符文了,只不过没能成功。而现在的他,无论是对魔力的控制还是分析推演的能力,都是之前的几倍,又能否在短时间内,成功破译这些上古的符文呢?
答案是,一样不行。
毕竟像这种上古遗迹中的符文,都是古人多少代智慧的结晶,其形成的背景和作用的复杂程度,本就不是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所能够想象的——不说别的,就算是那边的楔形文字,不是也仅仅才破译出一部分么?
就这,还是无数的专家学者一起呕血的结果,何况老包一个本来就不怎么精于此道的半吊子。
不过,包光光似乎也没有破译的打算——他的目的,是复制!
就好像你发现一块碑文看不懂,你要怎么办?很简单,先拓下来回家再慢慢研究嘛!
而碑文的载体……便是他本人!
于是接下来,在场的所有人便吃惊地发现:那个一直站在那里摆姿势的巫妖,终于动了!问题他身体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脱衣服?!
或许叫撕衣服才对,因为只三五下,那件开花一样绣着金线和奇怪符文的法师袍,便成了漫天的碎片;而更让矮人们几欲昏倒的是,法袍里面,居然还有另外一件法师袍!
——天底下,还有人这样穿衣服吗?
而新露出来的这件法师袍……唔,怎么说呢,虽不像撕碎的那件一般华丽,但古怪程度上,似乎还犹有过之:如果说刚才那件是一朵盛开的花,那现在这件,便是一棵黑色的食人树——那无数垂在地上,被周围澎湃的魔力激得扑簌簌抖动的飘带,便是其乱舞的须根!
这,便是老包的保命法宝,异形皮法袍了。
当然以异形皮的坚韧,包光光是不可能撕得动的——莫说是他,即便是乌鲁来了赤手空拳也够呛;好在这件法袍的设计,和普通法袍那种直筒筒套头的穿法可不一样,它的开口,是留在腋下的!
而且是两边用带子系住那种。
这种设计,穿脱起来显然比那种直接套头的方式要麻烦得多;但之所以老包还选择了这种,无它,只是单纯的为了耍帅而已。事实上若不是在异形皮上钉扣子太费劲,他甚至都能把法袍弄成黑客帝国里尼奥所穿那种对襟的……
正因为这种不着调的设计,让他在这种“非常规”时候占了大便宜——只需要几个瞬发的敲击术,绑在腋下的扣结便全都散开了;而他身体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缩头再抽出胳膊。
由于法袍里面的夹层,是杀人湖怪兽的皮所制,除了抗冲击外,保暖的效果也相当好,因此老包法袍里面,再没有套任何一物,这一脱,便直接光膀子了。再加上黏在拉杆上的手没法动,因此衣服实际上只脱了一半,坦露出半片胸脯和一条光溜溜手臂的他,看上去倒颇有几分“扎西得嘞”的味道……
当然脱衣服时,空中符文的变幻也没停下;只不过这一回,形成了以后便不会再消散了,而是以特定的比例缩小后,贴上了那条光溜溜的胳膊!
说来也怪,那液体一碰皮肉,便好似针尖一般死命地朝下钻去,愣是将半条胳膊,都刺得鲜血淋漓,但等鲜血流过之后你便会发现,那金色的符印,竟牢牢地印在他并不粗壮的手腕上了。
紧接着,便是小臂,手肘,上臂,肩膀……很快他半个胸膛,都被这种亮金色的符文爬满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竟带上了一种冷硬的金属质感——仿佛站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具造型逼真,结构完美的魔法傀儡。
“这……这是在……纹身?”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老地精已经吃惊得合不拢嘴巴了。尽管在大陆上,纹身这种事本来十分流行,甚至很多纹案本身,便有着十分神秘的力量;比如说冰原战士的战纹。
但老包一直都没有近水楼台先纹上再说的意思;一来他不是战士,战纹对他到底有没有效还两说,何况……那玩意也实在太丑了点吧!就看寇拉拉脑门上的蚊子香,和乌鲁被遮了大半张脸好像青面兽一样的造型,老包就已经兴趣缺缺了。
但是这一回,他显然不是为纹来好看的。而是为了……力量!
魔法的力量!
因此他才能忍受着万针攒刺的痛苦,将液滴化作刺针,直接印在自己的皮肤上——当然话又说回来,若没有现在这种超强的忍耐力,就算他对液体操控的能力再强也纹不成。
不但是对液体的操控,没有一丝的紊乱,甚至连他说话的声调,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挨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与他毫无毫无关系的人似的。
“走吧。”他说,“离开这里,回到你们该在的地方。不然……会死的。”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不知为什么,却仍穿过了上百米的距离,飘进了老地精的耳朵。老地精愣了一愣,才想到要开口奚落,但还没等说话,那清冽而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却又响起来:“我知道你会怀疑,怀疑我为什么要放你们走;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在这里杀了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利益……”
“换句话说,就是放了反而有利益可图呗?那可真要感谢您的仁慈呢……”老地精冷嘲热讽地说到这里,脸色却突然一沉,“别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了!在没有亲眼看到阁下灰飞烟灭之前,我们是怎么都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