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渊夏把烟头扔地上,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车子没开多走就停了下来,隐六下车,然后那个男人跟着下来,两人各自左右张望了一下,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隐六在搞什么,潘渊夏的眉挑得老高,离开之前这么谨慎,难道真像婷婷说的一样有问题,他抬头瞟了一眼,这是一个高尔夫球场,潘渊夏跟着他们走了进去,看见他们走到草坪中央,四处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两个人这才放松的交谈了起来,潘渊夏一直看着手表,他们谈话的时间,足足有四十五分钟……
有什么大事值得隐六这么慎得的找这种视野良好,能确保没有人偷听到的地方,还谈了这么久,必定不是小事,隐六不肯说,总有人会说的。
下午才处理了一会儿事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他让人进来,又让秘书把咖啡放在茶几上,等一切都弄好了,才对怔在一旁的男人笑了笑,道:“别愣着,坐下谈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门的方向,最后才犹豫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听说……”潘渊夏先开口,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他知道,对这种人来说,什么先礼后兵的方式根本不管用,只有戳中他的痛处,或者掐往他的死穴,他才会乖乖听话,无畏时间的先后,所以,客套就不用了。“你母亲才不久做了换肾手术……现在好点了吗……”
男人忐忑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手术很成功,多谢您的关心。”
“我还听说,你是一个孝子,换肾手术之后,会终身服用抗排异的药物,这几十年的费用加起来,是笔不小的数目吧……”
“先生……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还听说,你前不久娶了个小妻子,最近还陪你妻子去了医院,是有宝宝了吗?娶妻生子,真是恭喜你了……”
“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男人神色染上一抹慌张。
“老娘,妻了,孩子,三代同堂,很幸福的情景,只是要花不少钱吧,你呢,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偏偏胆子又小,前几年改邪归正,工作不容易,薪水很难赚吧……还有,毕竟有染惹过不好的人吧,要是过去的仇家找上门,一命呜呼了……你死……也不会死得瞑目……”
“先生,您要做什么,直接说了吧,我照办就是。”
“那好。”潘渊夏视线一凛。“你老实告诉我,隐六和你说了什么,你又对隐六说了什么……说清楚,说明白,不然,你不知道我的手段,我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
“是……”男人不再迟疑,只是垂下了头。“是关于瑞蓉小姐的事……”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潘渊夏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被他带起来的咖啡杯直直的坠到地上,清脆的声音过后,褐色的液体蔓延开来,蔓到他的脚边,他一惊,厉声道:“说清楚……”
说清楚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可是对于他来说,却像颠覆了大半个世界,隐六,隐六……潘渊夏踹开门,朝隐六常呆儿的地儿奔了过去。
那人告诉他,早在瑞蓉刚走那几天,他们就发现过她的踪迹,这几个月在隐六的暗示下,整个小组更是毫不作为,就连前几天,从沿海一个城市传回来的消息,也被压了下来……
听到这些消息,他怎能不怨,怎能不恨,怎能不怒,怎能胸里堆了一团火不找人发泄……
隐六正在一个场馆打球,潘渊夏推开门,捞起一旁的球拍,在隐六疑惑的眼神还没消散的时候,已经一球拍拍了下去。
球掉到地上,发也“啪”到一声巨响,隐六手上的拍子,紧接着也掉了下去,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疼痛的地方,濡湿的液体一片鲜艳的红色,他垂下头,淡声叫道:“少爷……”
“你***明明知道我找得多辛苦,你***明明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明明知道我瘦了二十斤,你***明明知道我把你当兄弟……”他嘶吼着,像一个愤怒的狮子,可越吼,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就连眼神,也由愤怒变成了失望,失望中夹上淡淡的忧伤,他望着隐六,缓慢的后退了两步,最后靠有墙上,垂下头。“隐六……你让我说什么好,你让我……”
“渊夏……”
“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他抬起头,眼神一片冰冷的绝决。“从今以后,你能称呼我的,只有两个字,少爷,或者先生……”
他转身就走,仿佛能听到身后一声一声的呼唤,他没有回头,心里的疼痛夺走了他回头所需的所有力气,瑞蓉走了,隐六背叛着他,说到底,谁才是最可怜的人,是他,看似拥有一切,可是事实呢,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外面的阳光一片灿烂,可是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角落,拿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他闭上眼睛,忽然害怕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也许会比现在还糟,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要痛,就一次痛个彻底吧。
助理的电话响了起来。
“先生,有什么吩咐……”
“取消我一个月内的所有安排,另外,给我订一张机票……”
抗拒
桌上的菜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可味道还是不错的,但她却没什么胃口,这是柯浩辛苦了两个小时的成品,瑞蓉报歉的看了他一眼,在他忧心的眼神中起身走回了房间,卧室里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可怕,窗外的亮色正一点一点被黑暗蚕食,床中央的电脑还打开着,这是柯浩看她一天闷在家里,前几天给她带回来的,她在床边犹豫了很久,明知不可以,还是把电脑抱在了腿上。
屏幕上全是一些小孩子的照片,不大,却非常可爱,肉呼呼的,眼睛就像一颗颗大星星,还有小小的嘴,有些扁着,有些笑着,有些严肃着,神情各异,手轻轻的抚上去,仿佛就能触到那一团软软的肉,瑞蓉嘴角渐渐弯了起来,可没过多久,一层冰覆上她的眼神,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笔记本的盖子,被她合上了。
她整晚整晚的做梦,梦里许多婴灵包围着她,那些婴灵一直一直哭,周围全是歇斯底里的声音,又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们,那些孩子在说疼,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很多还想钻到她的肚子里去……
每一晚上她都睡不好,有时候几乎是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看着平坦的小腹,她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没这么做,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没有这么做,她会不会不这么痛苦,可是每一次这么想,她又一次次的否定自己,不可能的,结局始终是这个结局……没得改变……
外面忽的一道声响,瑞蓉一下挺直身体,张眼就朝外面看去,她凛神听着,可外面仍然是黑漆漆的夜色,那道声音像飞鸟划过天空一般没有捕捉不到任何痕迹,是她听错了吗,瑞蓉收回视线,可接下来,相同的声音马上响起……
她听明白了,是孩子,是孩子的哭声,一个活着的孩子。
她巅巅的跳下床,兴奋的拉开房间门,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柯浩正在收拾碗筷,抬眼就看见她有些激动的表情。“瑞蓉,怎么了……”他问。
“你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小心的,缓慢的朝他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张望着,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柯浩,你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什么孩子的哭声……”柯浩放下筷子,不解的看着她。
“没听到吗?”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外面。“就在外在呢,刚才哭了两声,很凄厉,肯定也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边说,一边过去拉住他的手。“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瑞蓉,肯定是你听错了……”柯浩无奈极了,瑞蓉的神经绷得太紧张了,从手术台下来开始,她就被一种悲伤的情绪困扰着,遗憾和自责让她找不到走出这一切的方向,偏偏家里人又无法她给任何帮助,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连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都得小心翼翼,而造在这一切的根源,却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这似乎是一条死胡同,没有路可以给她选择。
所以这个模样的她,让人连怪罪的力气都找不到,这几个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有她辛苦,从手术之后到现在,她的体重降低了五斤。
“蓉蓉,你听错了,回房休息一下,好吗?”
“不会的啊。”她凝神望着窗外,一副笃定的样子。“你注意听一下,肯定呆会又要哭了……”
柯浩摇摇头,可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外面又响起了相同声音。
她有些兴奋的转过头,拉着他的手正要开口,却被康康一盆凉水泼下。“姐姐,你听错了,那是猫在叫,喵……喵……喵……这个样子的……”
“猫叫?”她偏头看着康康。
“是啊。”康康点头,又模仿了起来。“喵……喵……喵……笨姐姐,猫叫和孩子哭都分不出来,哪有孩子啊……姐姐笨,没有孩子,姐姐笨,没有孩子……”
就见瑞蓉的脸色一下变了,顺手拿起一旁的书,就朝康康扔了过去,还好书不厚,可是被砸中的康康还是愣住了,姐姐从来没有过的神情把他吓住了,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狠厉的眼神听到康康的哭声后变得温柔了很多,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康康,后退了几步。“猫叫……”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求证的看着柯浩,柯浩轻轻点了点头,就见她的神情一下垮了下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