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我这么帅的?”
李光头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手里的包袱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封绍连忙摇手:“我胡说八道的……”话音未落,身体猛然向后一窜,“啪”地一声合上了窗扇。
动作太突然,连李光头也吓了一跳:“少爷……”
封绍不理他,自顾自地凑过去将窗扇又小小地拉开了一条缝,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一边低低咒骂:“你爷爷的,这还真是冤家路窄。狗屁元帅和狗屁将军这两个不要脸的色胚竟然联手来逛窑子了。啧啧,还有个不要脸的女人呢,啧啧,你看看旁边那老鸨子的狗腿样儿,估计也是个大官……”
李光头无语地凝视这自己的少爷——在这个地方,貌似只有她们那样的地位才有这种“不要脸”的资格吧。何况,实事求是地说,得罪少爷的似乎只有那位玩鞭子的女将军,秋帅应该算是救了少爷的一方吧。不过很显然,少爷已经把所有的帐都一股脑算到官职最大的秋帅身上去了。
学着少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向外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上午在青木山邂逅的那位戴面具的秋帅和那个玩鞭子的女将军王泓玉。王泓玉还是一身红衣,满不在乎地一下一下地甩着鞭子。她们身旁是一位身材微胖的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目之间一派沉稳气度。正引着秋清晨二人往月明楼的大门里走。
秋清晨穿着短靴和浅色的猎装,一头青丝简简单单地束在颈后。通身上下竟没有一件饰物——只除了那个黑黝黝的铁面具。这个人身上煞气太重,她走过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似乎有些怕她。
“这个娘儿们还真能装神弄鬼,”封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看看那么一个破面具……”
李光头斜扫过来的视线里已经带了一点诧异和震惊,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少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样的眼神的确令封绍十分地不爽:“你看你什么眼神?我抢你家银子了?我把你错认成春香楼的妈妈了?”
李光头摇了摇头,语气里仿佛很惋惜的样子:“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封绍不悦地追问。
李光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封少爷就是封少爷,千万不能把封少爷当成是聪明睿智,博古通今的琪少爷……”
“你……你……”封绍捂着胸口歪靠在窗扇上:“你居然这么打击你家少爷。你……我被你气得犯病了。哎呦……我的胸口痛死了……”
李光头颇有些怜悯地望着他自弹自唱,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行了少爷,你的身体比咱们府的老黄还要结实呢。”
封绍蹦了起来,满面惊诧。不明白这个一向笨笨的随从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居然连自己装病的戏码都能一眼识破。愣了一下才想到要反问:“老黄?谁是老黄?咱府里啥时有这么个人?”
李光头实事求是地解释:“老黄就是管家买回来的那头牛——因为她要天天给你做奶酪。”
封绍“哎呦”一声双手又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回真的开始疼了:“光头……没想到你这么坏……我算看清你了……”
李光头凑到窗口看了看,秋清晨一行虽然已经进去了,但是她身上那种强烈的存在感仿佛还悬浮在空气里,让他觉得外面的街道看上去都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秋帅脸上的面具不是用来装神弄鬼的,”从来都是封绍对他指手画脚,李光头还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自己的少爷正经八百地解释什么事,连腰身都不知不觉比往常挺得直了些:“那是御赐之物。来之前我听琪少爷说过。秋帅打败了草原上屡犯边境的莽族人,加封为兵马统帅的时候,瑞帝除了帅印,还赐了这个铁面具。”
“为什么?”封绍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一时间有点□。再想想脑海里那双清冽的眼睛,满心的嘲弄不知不觉有些失了兴味。
李光头摇了摇头:“为什么就不知道了。也许长得比瑞帝漂亮,瑞帝看了不舒服吧。”
封绍对这个答案报以不屑一顾的嗤笑。其实李光头的说法也不算是骗他,至少坊间暗中流传的不同版本里就有这么一折。不过,铁面具不同寻常的来历还是深深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能暗中接近她,说不定有机会看到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吧?
封绍眼珠转了几转,笑眯眯地望向了李光头:“光头,你想不想知道赵国女人逛的窑子是什么样啊?”
李光头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咳……咳……少爷……”
封绍好心好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把你激动的——爷我一定带着你。你只管放心。”
“我是说……”李光头好容易顺过一口气来,脸上却可疑地浮起了一层看不出是恼怒还是羞愤的表情:“在这里是女人逛窑子,所以男人会是被逛的一方……你明白没有?”
封绍张大了嘴,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两转。
李光头咽了口唾沫,费力地跟他解释:“少爷你要真想逛这里的窑子,就只有……就只有……扮女人混进去……”
“对啊,”封绍抚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这个我刚才想到了。玉树临风的少爷我打扮打扮就是一个女万人迷。问题就是你——你说我该怎么打扮你呢?”
三
封绍对着铜镜拽了拽女衫的绣花领边,自得其乐地冲着自己抛了个媚眼。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女人家偷溜出门的时候若想行路方便大都要扮做男装。没想到到了这里,女人若是扮做了男装竟然会被人耻笑……
啧啧,所谓的入境随俗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转头看看披着红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李光头,封绍捂着肚子笑倒在床上:“光头,没想到你扮成女人居然这么……这么惊艳……”
李光头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重重地往桌上一甩。转过头去不理他了。他原以为少爷要逛安京的窑子只是一句顺口说着玩的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搞来了这些东西,而且还这么快。看着堆在桌子的胭脂、首饰、手帕子……真让人欲哭无泪。
李光头一直怀疑神在造自己少爷的时候,一定是把手边所有划拉得着的垃圾都一股脑塞进了少爷的脑子里。而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再一次为光头的暗中推测提供了极有利的证据。
其实这些东西的来历简单极了——封绍一共只花了十两银子。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店里的小二就把他想要的东西都送来了。还附赠一顶假发。
封绍笑够了,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假发又扣到了李光头的脑袋上:“光头,咱们的任务不就是多方面地打探安京的情况吗?有机会接近秋帅,这难道不是一条捷径?还是说,你不打算配合少爷我完成琪少爷交给你的任务了?该不会是……你心里已经倒向了赵国?”
李光头忿忿然瞪着他:居然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封绍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光头:“琪少爷既然说了让我见机行事,那就是说,我认为重要的事就要马上去做。没错吧?”
李光头眼里的忿忿之色已经变成了略显呆滞的狐疑:见机行事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好了,”封绍再拍拍他的大脑袋:“既然你不喜欢,这朵花你就不用带了。不过不化化妆是说不过去的,虽然这里的女人都神气得很,不过长成你这个样子的毕竟……不那么多见。”一 边说,一边手底下没闲着。他的动作太快,让李光头多少有点眼花缭乱。他不知道他一会儿拿梳子,一会儿又拿刀在自己脸上比比划划到底是在做什么。直到封绍笑嘻嘻地将铜镜放在了他面前,李光头才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声怒吼:“你剃掉了我的眉毛?!”
封绍连忙捂住了耳朵,“你别那么大声。琪少爷交待过,咱们要低调……”
李光头眼睛都瞪红了。
封绍也瞪着他,象个赌气的孩子似的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算了算了,你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也知道混到秋帅身边去探底是很危险、很危险的任务,既然我是主子,我当然有保护你的责任。我自己去就好。如果我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把我的遗体送回去交给你的琪少爷。就说我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李光头仰天长叹:神啊,你到底是怎么造出我家少爷的?!
平心而论,封绍是个相貌很英俊的男人——差不多要算是李光头见过的最为英俊的男人了。高大俊朗,剑眉星目。一笑起来清澈的眼波宝光流转,有种雨过天晴般的明媚。
当然,这指的是他正经起来的样子。
事实是,想看到这位少爷正经起来的样子,那是比河沟里摸出珍珠还要难得的事。李光头每每看到他一脸的痞子相,都会隐隐觉得那位聪明睿智、博古通今的琪少爷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至少这唯一的弟弟,他就没有尽到长兄为父的教养责任。虽然说有他们母亲过分宠溺的原因,但是琪少爷的纵容绝对是起了关键的作用。
短短的一段街道,当李光头第六次被裙摆绊到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红灯高悬的门楼下。到了这时,他不禁对封绍特意挑选这家客栈落脚的动机产生了浓浓的怀疑:只是凑巧这么简单吗?
封绍回过身来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姐姐,快点。你不是早就想到这里来开开眼了吗?”
李光头几乎一跤跌死。
旁边的老鸨子笑嘻嘻地接口说道:“那两位大人可是找对了地方了,安京的乐楼就数我们月明楼里的孩子长得最好,人又聪明体贴,保管两位大人来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