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仲骆来到一块较大的青石旁,阳浦不禁疑惑,陛下该不会想把这块也踢入湖中吧!口中的报告不断“孙家父子对外掩盖身份,只说是寻回的大公子孙尧白,这次武举其亦在其中。”
仲骆突然回首,吓了阳浦一跳,赶紧跪下“孙家长子孙尧白,孙中行的父亲?”凤眼微眯。
“是”虽然奇怪陛下为何会对孙尧白这个名字有如此之大的反应,阳浦还是不动声色的认真回答。
仲骆面色数变,看着恢复平静的湖水,久久方才下令:“密切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脚下一用力,将那块重于百斤的青石踢入湖中,水花溅起,一天一地。
当年有个人很喜欢踢这里的石头呢,目光转为柔和,却又霎时不见。
琼林宴?杯子碰到鼻子,重华还是不能回神,亮如白昼的大殿,妖娆多姿的舞姬,车水马龙的流场,金碧辉煌。
这样的宴会他参加过无数次,可这次却是最为莫名奇妙的。
“恭喜孙大人高居榜首,夺得首魁,真是我天朝之幸,黎民之幸。”
莫名其妙的参加考试,莫名其妙的成了武举状元,要是让太傅知道估计会乐的昏过去。扫眼满堂衣冠,认识的居多不认识的确实是少,可真正认识的却没几个了,叹口气,继续思考自己是怎么考上这个武状元的,明明记得策略兵法不过写了几个字,明明记得箭法骑术不过将将挨到靶子,他要是真以为是自己能力得来的,那他父皇这个皇帝就不必当了。
不过李家现在还真是势可遮天啊!他还没忘记这次的主考是李家的人。
没有他们点头,如何成事?
又想起自己被拿来赞叹不以的韬略,重华叹气,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了这些东西,难道是梦里?想想也不可能,就不知道是孙家做的还是李家做的了,甩头,不管是谁做的,他这个状元当的还真是轻松,别人寒窗十几年也不见得求得来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他。
回思过去十几年的高床暖枕,不也一样是别人求上一世也不可得的东西吗?算起来他还是满幸运的,该知足了。
以手拖腮,明明以前青家势力远大过现在的李家,那为什么以前父皇考察功课的时候他还要那么辛苦,每每都要挨罚,愤愤要将酒灌下,不想倒到鼻子上,狼狈的的擦拭,却听旁边一声不屑的冷哼。
闻人广缘气的咬牙切齿,眼前这人对他百般羞辱,现在竟然还稳稳坐在他上头,气死他了。
“闻人公子如今高中榜眼,令尊当是老怀欣慰,不知公子是打算进入兵部供职还是继续跟随于令尊麾下?”
勉强压住怒气接下敬酒,一双眼睛利的跟刀一样,丝毫没有离开重华身上半分,重华也不在意,继续想自己的。
宴上气氛正好,众人无不忙着拉拢新的势力,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新鲜的血液总是必须的。
“忸君王之好杀兮,视人命犹昆虫。死者几何人兮,岂问骨肉与王公。既沉冤之无告兮,戮谗人其已晚。”突然有一人立起,张扬大喝,手中酒壶倾斜,玉浆洒落一地,歌停舞止,满殿霎时落针可问。
重华两耳不闻,又一个找死的,只道奸臣蒙蔽,岂知君王有意?不过他也真敢把这言论拿出来开场,对于此篇赋文重华也是有所耳闻的,说是当世才子所作,只不知道这个才子现在躲在哪座深山老林里。
天子非好杀,只因功高震主损无他。斟满酒,仰喉而下,无状的倒在席榻上,等着这局好戏终局。
果然,静默之后立即有人站起高声呵斥:“大胆,竟敢在此辱骂圣上,来人。”
“慢”话音未落就有人出声阻止“陛下,李修束身为新科状元,如此草率恐怕会引起仕林不平。”
只见那李修束挣脱侍卫,走出座席,跪于红毯之上,哪还有刚才半分醉态,于此同时文榜眼萧毅远,探花许钟擎亦皆离席跪于状元李修束两侧。
重华打个酒嗝,这可好状元榜眼探花全上了,摸索旁边的酒壶,没了?凑眼上去瞧瞧,还真没了!眼角不由瞄到旁边桌子上的酒壶,见闻人广缘全神贯注,紧张非常的样子,重华索性伸手捞过,好酒还是别浪费的好。
气氛沉重,底下跪着的只有三个人,但他们身后是整个仕林的学子,着实不能小觑啊!
“太子当年死的冤啊!”李修束扑在地上大恸悲泣,声音绕梁回转,何止凄凉,殿外凉风偶入,带起无尽愁思。
冤吗?重华有些愣怔,茫然抬头往那高高的台子上看去,看不清,真的看不清,隔的太远了——
大殿上的人显然已经被这声恸哭震住,久久没有人言语一句。
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不逢萧史休回首, 莫见洪崖又拍肩。紫凤放娇衔楚佩, 赤鳞狂舞拨湘弦。鄂君怅望舟中夜, 绣被焚香独自眠。
往事几堪回首——
仲骆眸光流转,有些深思不属,甚至有些怅惘,金漆红柱白玉台,恍眼间看朱成碧,看碧成朱——
“我喜欢你,给我作媳妇吧”小小的孩童说的认真,物换星移,转眼少年跪在自己面前“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膝盖磨在青石上,额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鲜血混着泪水就那么一滴滴往下掉,少年的脸上更满是惶恐惊惧——
抚上额头,遮住眼帘,纤细修长骨节有力的手无力的搭在扶手之上,显得帝王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华丽的衣袍上绣着无数的鸟兽纹藻,就如把世间万千灵物纳在身边一般。
李修束大声的控诉着,声声泣血的历数着太子的功劳,百姓对太子的爱戴,仕林对太子的仰慕,说到最后连重华自己都分不清他说的那个太子是不是自己了。
周围的空气被抽个干净,李修束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迷蒙间重华似乎能感觉到身处在御座上人的疲惫,这疲惫是因为什么呢?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儿子,还是为了不胜其数的骚扰麻烦?
有时候重华干脆想,如果自己疯了就好了,他不想失去关于仲骆的任何记忆,又不想面对仲骆离他遥远的距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疯子的世界才最适合他,任意的哭笑撒娇,幻想中与爱人的亲密接触,那对重华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诱惑,就好似一个美梦,一个永远也不用醒过来的梦,一个永远不必要担心失去的梦,一个由他和仲骆组成的梦。
梦里他可以爱他,梦里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跟着他,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一些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这样疯上一世,不,永生永世他都甘愿,只要这个疯了的世界有他的父皇。
李修束将太子的歌功颂德告一段落,随着他声音转利的是对陷害者无情却犀利的指责,上到李儒、李伦下到逼死太子的张多端、张无端尽皆被参,当年天都祸乱的内幕亦被丝毫不容余地的揭开。
从皇帝临幸上屹到八月太子死于松甘,不得不说的是,此时的重华才真正了解了当时京中的情况,先是有人四处造谣,再加上淮南洪水时太子监国的言论,被有心人传的有声有色,把持朝政完了陷害忠良,慢慢的一步一步就成了太子有意谋反,弑父篡位,杀兄霸母,还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于是太子开始清除逮捕谣言者,人心惶惶,似乎真的要变天似的,太子不得不对京中加强掌控,本不被丝毫重视的市井流言,本上不了台面的无赖地痞却不想成了一切悲剧的开端。
因散播谣言而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为镇定局势,太子传令调动离京最近的虎贲军,虎贲军因为太子没有皇令不敢私自出营,太子愈见吃力,大批叛乱层出不穷,恰在此时陛下得到消息,下令虎贲军围锁京城。
“天可怜见,太子调动虎贲无非是想平定叛乱,却不想被无知小人说成聚兵谋反,悲哉悲哉。”李修束大呼一声,悲中带泪,隐隐间几度苍凉。
“太子越权调动军队本就有违祖制。”官员中有不少都是当初围剿太子而被封功进爵的,此时不禁也开始慌张。
只听李修束冷笑一声,面向仲落,俯首铿锵道:“陛下,臣请问陛下假设有强盗入户行凶,恰父母不在,子眼见命将不保,旁有其父留下的大刀一把,可其父曾经下令不准他用那刀,陛下说此子此时是拿了刀保住自己性命还是眼睁睁等着强盗砍死自己?”
“儿子拿了父亲的刀去救自己的性命,陛下难道说这也是罪吗?”声声控诉在耳旁击打有声,仲骆合目,疲惫不堪,心里头有什么在不断的翻搅,开城不杀,却终是晚到一步,但他又何尝能想到青卫竟然会弃主而去?
“子弄父兵确实不该,但臣以为当时太子也是不得不以而为之啊!”再次匍匐在地,声音响彻大殿与殿外的三千弟子连成一片。
“恳请陛下为太子雪冤。”声音萦绕在皇城的上空,久久不去。
事情在延续着,重华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切,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他”李修束突然一指指向重华。
“呃?”重华愕然,他?关他什么事,他们不是在打压李家的人吗?
可怜重华酒杯还没有放下就被人压在了地上,脸上神色满是无奈,这群人到底是要为他平反啊还是要害他啊!
“陛下,此人不学无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竟然得武状元之位,实在是可笑之及,大将军李伦身为主考,而放任此等废物进入朝廷,至有能者于何地,至天下黎民于何地,至我天朝将士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