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所有贴在梁上、床底、桌下、椅背、帐顶的符咒纷纷剥落飞出,甚至帘子后面的马桶也蹦跳而起,将几张红色符咒挤了出来,顿时整间房间不起符咒大雨,好似天女散花,令人眼花缭乱。
“起!”这个石伯乐将所有符咒打向那个石伯乐。
“去!”那个石伯乐将符咒转了方向,往曲柔扑了过去。
曲柔跌坐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一团符咒再度转个方向,全部飞扑在那个石伯乐身上,他却只消一抖,立刻全部震落,同时也震落了一身浓污血水,从他离地一尺的衣袍流了下来……
她明白看到了什么,顿时背脊发凉,惊骇得无法叫出声音。
“柔儿!”这个石伯乐正在努力斗法,急得大叫道;“拿树叶护身,快念菩萨,还是阿弥陀佛都好!”
“啊……”曲柔慌忙按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包裹树叶的帕子,手心才按了上去,顿觉一股暖流源源不绝注入,稍稍平稳了她的惊恐。
“求玉姑仙子保佑相公……”
“不要念玉姑仙子!”他焦急大吼;“念佛!恶鬼最怕佛号了!”
曲柔赶忙拿出叶子,紧张结巴地念道;“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阿……”
声声佛号,念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却让那个石伯乐变了脸色。
“可恶!没办法使力!”那个石伯乐脸孔扭曲,破口大骂道;“贼狐妖!你窃占我的身分,竟敢搬佛出来对抗我!”
“我也是不得已的,我很快就要走了,你快回去你的地方。”
“好!你走!我只要曲柔!她本来就该跟着到阴间服侍我的!”
“我不许!你做坏事活该该死,不能拖她下水!”
这个石伯乐一步步逼近,口气和手劲也逐步加重,那个石伯乐也不甘示弱,即使佛号震得他气势稍减,但还是阴风惨惨,不断地掀桌倒椅。
“哼!贼狐畜也不过这点本事,还敢逆转生死,冒充为人……”
“你该轮回就去轮回!你回到这里也是逆转天道!”
轰!十数片叶子激射而出,立即化为十数道星火,将那个石伯乐围烧起来,他见状猛然跳开,鬼吼鬼叫了起来。
“众兄弟!别看戏了!快出来帮我,不要怕这只小狐妖!”
“来了!”四方传来阴寒的鬼笑声。
“哪来这么多鬼……”这个石伯乐惊讶不已,立刻打出护身手势。
曲柔胆颤地看着两个石伯乐斗法,已经无法思考这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她全身不断地颤抖,佛号早就念不出来了,因恐惧而剧烈抖动的手指头也抓不住薄薄的一片树叶,就让它那么掉落下来。
叶片离了身,一只冷得像冰块的鸡爪立刻紧紧地钳住了她。
“嘿嘿,小美人儿果然香嫩,难怪老大想尽办法也要回来。”
“啊!”她惊叫出声,转头就看到一个削去半边头盖骨的男人蹲在床边,贼眼贼笑地摸她,那脑袋里的血块还像滚汤似地冒泡,她再也无法忍受一波一波袭来的强烈恐惧,崩溃地大声哭喊道;“相公!相公!”
“去!”这个石伯乐一个转身,挥掌拍开那只流血小鬼,人也跟着飞奔到她身边,双手张开,抱住她颤动的身子,迭声安慰道;“柔儿!不要怕,我在这里保护你。”
“相公……呜呜,我怕……”曲柔一闻到那熟悉的憨奶味,立即将整个人蜷缩进他温热的怀里,再也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太恐怖了,闹鬼了,她八字明明有六两重的,怎会看到鬼啊?
“曲柔,他不是你的相公!”那个阴恻恻又带着怨恨的声音怒道。
“是!他是!”曲柔不住地哭叫,不愿抬头乱看。
“恶鬼!你再不走,休怪我无情!”这个石伯乐生气地道。
她躲在他的怀里,完完全全感觉到他狂跳的心脏和起伏的呼吸,更能感受那有力臂膀的紧密护卫,即使此刻她恐惧得几乎失去意识,她仍然知道,他正在努力保护她。
那是恶鬼啊!她掉下惊惧的泪水,无能为力地抓紧他的衣服。
“兄弟们,上!这只贼小狐法力有限,将他撕了!”
“嘿嘿,小姑娘给老大,我们分了这只小狐狸吧。”
曲柔听到众鬼的笑声,不禁哑声哭道;“相公……”
“柔儿,别怕,我在这里。”那温柔坚定的声音命令她道;“闭上眼睛,你放心,你会忘了这一切……喂!你们怎能偷袭我啊……”
昏天黑地,砰砰碰碰,喀啦叮咚,曲柔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也知道他正在不住地挪动身体,但无论他怎么动,或跳或滚,他仍是紧紧地拥住她,丝毫不让她受到伤害。
“嗟!地府丢失了这么多只鬼,也不快来清理清理……”
突然又传来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明显地流露出不悦情绪。
“哇嘿!这个风骚漂亮!够劲儿!”众鬼齐声尖叫。
“再看……还想再死一次?再看,老娘就挖出你们的鬼眼睛!”
这是谁?曲柔意识模糊了,恐惧也慢慢消失了,她想看看是谁来了,但她没有力气,她的身子好沉、好沉,闻着那香香的憨奶味,终于沉入了最深的安眠里。
小珠小暑小姬小娥四大丫鬟紧盯着在前头烧香的曲柔。虽然少爷不要她们跟来,但她们是跟走了,因为看住狐狸精就是她们的使命。
“吓!你别看她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床上功夫,竟然可以把床架震到断成一截一截的,还把少爷捏得满身是伤。”
“是咱少爷太重了,他最近老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说不定是少爷将床给玩坏的,不然他怎么一再叫我们别说出去?”
“我看一定是吵架了,整个房间扯帘子、摔枕头、撕被子、踢桌椅,连马桶都给踢翻到门边。呼,幸好里面没东西!这姓曲的女人未免太骄纵了,吵个架都可以将房间翻了过来,累得我们还得一一收拾。”
“唉,一边收拾,一边还得瞒着老爷夫人。要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又哭得石家大宅淹大水。唉,我们当丫鬟的实在好为难。”
曲柔拿香虔诚祈求,无心理会四大丫鬟的闲言闲语,因为今天早上她跟她们一样震惊。她一觉醒来,不明白房间为什么会乱成了这样,如果是半夜地震刮大风老鼠捣乱,她又怎会没有醒来呢?
她问蹲在地上收拾的石伯乐,却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包扎着布条的他给吓了老大一跳。
他笑嘻嘻地说是昨晚喝醉酒,在房间摔得东倒西歪弄伤的。
是吗?曲柔望着玉姑仙子的塑像,心头纠结成一团,既感疑惑,又很沉重,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他受伤有关系,非常重要,重要到令她感到极度不安,非得要石伯乐带她赶来玉姑祠上香不可。
到底是什么事?她苦苦思索,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
她怀疑了。胡灵灵以玉姑祠管事婆婆的模样站在神坛边,斜觑曲柔身边的石伯乐。
她记不起来的。石伯乐揉揉背上的痛处,朝她咧个大笑脸。
你行吗?她真的忘了?胡灵灵瞪他一眼。我到昨夜才知道,原来你的法力退步到这种惨不忍睹的程度。如果不是我赶去,你早就被恶鬼吃了。
谢谢大姐。他扮个鬼脸,再偷偷瞧了旁边闭眼虔诚默祷的曲柔。
笨小弟,身上的伤也不会治?你三百年来混得太凶了!
喔,我忘了疗伤心法了。他摸摸圆脸,感觉伤口愈合了,被鬼踩得快断掉的骨头也不疼了,忙拿香拜了几拜。大姐,多谢啦。
别跟我嘻皮笑脸,等回去姑儿山,我一定得逼你闭关一百年,好好重修狐仙的本事!
不要啦,十年就好,一百年怪闷的。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你惹了祸,我还得帮你擦屁股,浪费我修行的时间,也浪费你的时间。
我乐捐你大笔银子,可以了吧。
在你“死掉”之前,最好再从石家拿出一些银子贴补玉姑祠,也不枉大姐我疼你了。
没问题!那大姐……地府那儿……
知道了啦,昨晚他们只逮回三只小鬼,还有一堆在外边流窜,我这就去向黑白无常打听,你晚上谨慎些。
谢谢!
管事婆婆转个身,掀开神坛旁边的厚重帘子,脚步不稳,摇摇摆摆,看来好像是要进去休息了。
曲柔本想请老婆婆为石伯乐祈福,做些简单的驱邪仪式,见她离开,不禁失望地轻叹一口气。
“柔儿,叹什么气?”石伯乐问道。
被他听到了?曲柔低下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相公,你有认真祈求玉姑仙子保你平安无事吗?”
“有啊,我也求她保柔儿平安快乐。”
“相公……”一股热流猛往眼眶里冲了上去,曲柔忙眨了眨眼,抬头笑道;“我只是来求个心安……咦!你脸上的伤?”她忍住抚摸证实的冲动,就左右瞧着那张婴儿脸,惊奇地道;“不见了?怎会不见了?小珠小姬小暑小娥,你们快过来看,相公的伤好了!”
四大丫鬟赶忙上前,围着少爷瞧着,也是惊叹连连。
“好了?都好了!黑青不见了,一样的细皮嫩肉!少爷……别拆下布条啊!”
石伯乐笑嘻嘻地拿下缠头的白布条,拿手掌用力搓了搓天庭饱满的额头,“刚才就不痛了,原来是好了。”
“怎么可能?”小珠不可置信地道;“明明早上狐……呃,少奶奶帮少爷涂药时,我还看到破了一个洞的伤口,怎地一下子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