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是有心对那妇人无礼,而是那妇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是以我在一望到了她之后,我的眼光竟然无法自她的脸上移开去,好在这时是白天,如果是黑夜的话,我一定会忍不住高声呼叫起来的。
而且,必须明白的是,我却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
我不但胆子不小,而且,足迹遍天下,见过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事,可是就未曾见过一个那么可怖的妇人,她头部的形状,好像是用斧头随意在树上砍下来的一段硬木,她一只眼睛可怕地外突著,而另一只眼睛,则显然是瞎的,眼皮上有许多红色的瘰历。
她的鼻子是挺大的,再加上她厚而外翻的上唇,就这两部分来看,她倒像是一头狒狒 虽然她的眼睛,比狒狒还要可怕得多,她的牙齿参差不齐。
她这时,正用围裙在抹著湿手,而且,我还看到,在她的脸上和手上,有着许多伤痕,像是刀伤。
当我从震惊中定过神来之际,我看到那妇人可怕的脸上,已有了怒意(那是加倍的可怕)!
她那一只几乎突出在眼眶之外的眼睛瞪着找,哑声道:“你是谁?你来和我的女儿说些甚么事情?”
那小姑娘 姬娜则叫道:“妈妈,这位先生是来找米伦太太的,他提及那封信,妈,你还记得么?就是米伦太太临死前叫我们交的信,但是我们郤忘记了,一直放了半年,到今早才找出来。”
我多少有点明白事情的真相了,米伦太太,可能是和姬娜母女一齐居住的一位老太太。而这位老太太在临死之前,曾托她们交一封信,而她们郤忘记了,一直耽搁了半年之久,直到今天早上才找出。
而当这封信还在邮筒之中,尚未被邮差取走之时,那辆大房车便将邮筒撞断,这封信因为十分重,所以邮票也贴得多些,是以被顽童注意,将之偷走,而又将上面的邮票撕去,因之弄得地址不清。
而也因为这一连串的关系,我才按址来到了这里,见到了可爱的姬娜,和她那位如此可怕的母亲。
我想通了一切,刚想开口道及我的来意时,那妇人已经恶声恶气地道:“那封信有甚么不妥了!你是谁?”
我勉强在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来,道:“有小小的不妥,夫人。”我又取出了那封佶,道:“你看,信封上的地址被撕去了,如果你记得信是寄到甚么地方丢的,那么,就请你告诉我,谢谢你。”
我已经准备结束这件事了。
因为,那妇人将地址一讲出来,我写上,贴上邮票,再将之投人邮筒,那不就完了么?
我心中在想,总不会巧成那样,又有一个冒失鬼,再将邮筒撞断的!
那妇人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其实十足像是被人掏住了喉咙时所发出来的喘息声,她道:“信是寄到甚么地方去的?米伦太太还有甚么寄信的地方?那当然是墨西哥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们了!”
她虽然下了逐客令,但是我还是不能不多留一会儿。
我又道:“那么,请问是墨西哥甚么地方?因为信上的地址,全被撕去了,只有‘毕列支’一个字,那可能是甚么桥吧?”
那妇人瞪着她那只突出的单眼,道:“墨西哥甚么地方?我不知道,姬娜你可知道么?嗯?”
姬娜摇著头,她那一头可爱的黑发,左右摇幌著,道:“我不知道,妈妈,我从来也没有注意过。”
那妇人摊开了手,道:“你看,我们不知道,你走吧!”
在那一刹间,我也真的以为事情没有希望了,而且,我已知道那封信是被积压了半年之久的,就算有甚么急事,那也早已成为过去的事情了。所以,我已准备躬身退出。
可是,就在那妇人一摊手之间,我却陡地呆了一呆。我在那一瞬间,看到那妇人的手上,戴着一只镶有红得令人心头震惊的红宝石戒指!
那是极品的红宝石(我对珠宝有着极度的爱好和相当深刻的研究),这种红宝石的价格,远在同样体积大小的上等钻石之上,那妇人戴这枚戒指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奇*|*书^|^网,她不是将镶有宝石的一面向外,而是将那一面向里,所以,只有她摊开手来时,我才看得见。
这样的一枚红宝头戒指,和这样的一个妇人,是无论如何不相称的!
而我的震惊神态,也显然立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连忙缩回手去,并且将手紧紧地握住,那样,那块极品红宝石,就变成藏在她的掌心之中了。
我在那片刻间,心中生出了极度的疑惑来;这样可怕的妇人是甚么人?何以她住在那样普通的地方,又要亲自操作家务,但是她却戴着一只那样惊人的红宝石戒指。这一只戒指,照我的估计,价值是极骇人的。
而且,上好的红宝石,世上数量极少,并不是有钱一定能买得到的东西。
一样东西,到了有钱也买不到的时候,那么它的价值自然更加惊人了!
我在那刹间,改变了我立即离开她们的主意。老实说,我突然改变主意,并不为了甚么,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原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我真想弄清楚那可怕的妇人的来历和那枚红宝石戒指的由来。
我故意不提起那枚戒指,我咳嗽了一声,道:“你看,这封信中,好像还附有甚么东西,可能这是一封十分重要的信 ”
那妇人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头,道:“我们已经说过,不知道米伦太太要将信寄到甚么地方去的。”
我陪着笑,道:“那么,米伦太太可有甚么遗物么?”
那妇人立时张大了口,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想一口回绝我了,但是小姑娘姬娜却抢著道:“妈妈,米伦太太不是有一口箱子留下来么?那只红色的大箱子。”
那妇人立时又道:“那不干这位先生的事,别多嘴!”
我仍然在我的脸上挤出笑容来,道:“夫人,你看,这封信是寄给尊埃牧师的,或许,在米伦太太的遗物之中,有着尊埃牧师的地址。她已死了,她死前想寄出这封信,你总不希望死者的愿望不能实现吧?”
我知道,墨西哥人是十分迷信,而且相当尊敬死人的,这一点,和中国人倒是十分相似的。
果然,我最后的一句话生了效,那妇人迟疑了一下,道:“好,你不妨来看看,但你最好尽快离去,我的丈夫是一个醉鬼,当她看到屋中有一个陌生男人的话 ”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我要紧紧地咬住了唇,才不致于笑出声来。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一个妻子,而居然还要担心的话,那么他必然是醉鬼无疑了!
我低着头,直到可以控制自己不再笑了,我才敢抬起头来,跟着她,走进了一间房间,姬娜也跟了进来。那间房间十分小,房间中只有一张单人床,在单人床之旁的,则是一只暗红色的木头箱子。
那箱子也不是很大,这时正被竖起来放著,当作床头几用。在箱子的上面,则放著一个神像。
那个神像好像是铜制的,年代一定已然十分久远了,因为它泛著一种十分黝黯的青黑色。我第一眼看到它,便被它吸引住了,因为我竟无法认出那是甚么神来,这个神像有一张十分奇怪的脸,戴着一顶有角的头盔,手中好像持着火炬,他的脚部十分大。
而那只箱子上,则刻着十分精致的图案,刻工十分细腻,绝不可能出于现代的工匠之手!
这两件东西,和那张单人床,也是绝不相配称的。
那妇人道:“这就是米伦太太的房间,和她在生之前一样,这箱子就是她的。”
从那箱子,那神像,我忽然联想到了那妇人手中,那枚非比寻常的红宝石戒指。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概念,那枚红宝石戒指,一定也是米伦太太的!
我伸手拿起了那神像(那神像十分沉重,重得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放平了那只箱子,箱子有一柄锁锁著。
同时,我顺口道:“夫人,你也是墨西哥人,是不是?米伦太太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她何以会一个人在这里的?她的丈夫,是做甚么事情的?”
那妇人立时提高了警惕,道:“先生,你问那么多,是为了甚么?”
我笑了一笑,没有再问下去,并没有费了多久,我就弄开了锁,将那只箱子打了开来。
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那箱子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叠织锦,和几块上面刻有浮雕、银圆大小般的铜片。
我并没有完全抖开那叠织锦来,虽然它色彩缤纷,极其美丽,我只是用极快的手法,将五六片那样的圆铜片,藏起了一片来。
我先将之握在掌心之中,然后站起身来,一伸手臂,将它滑进了我的衣袖之中。
就我的行为而言,我是偷了一件属于米伦太太的东西!
我当然不致于沦为窃贼的,但这时,我却无法控制我自己不那样做。因为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得使我下定决心,非要弄明它的来历不可。
当我将那圆形的有浮雕的铜片,藏进我的衣袖之中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甚么,我只是准备回去慢慢地研究,或者向我的几位考古有癖、学识丰富的朋友去请教一下,我当时的心中只是想,那位米伦太太,一定是十分有来历的人,绝不是普通人物。
我的“偷窃手法”,十分干净俐落,姬娜和那妇人并没有发觉,我关上箱子,又将锁扣上,道:“很抱歉,麻烦了你们许久,这封信我会另外再去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