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戏是她这个笨蛋能判断吗?!
更可恶的是,最后结果证明他真的没戏,顶多是个死跑龙套的。
最可恶的是,他明了,即使情人节展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心意,也不会对结局有什么改变。
对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徐子洋手中的笔断成两截,蓝黑的墨汁污了一手他也无力去擦。
回到家,阿姨正在沙发上打盹,被他们吵醒有些不满的嘟囔夜宵在桌上啊打着哈欠回房了。展颜换上软底拖鞋,蹑着脚步拉天齐上楼。
卧室里只打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洗干净身子换上大桃心睡裙的展颜就着灯光翻阅睡前读物,不时被里面有趣的小片段逗笑,或是对某句话一再品味啧啧称赞,有时又微蹙了眉头努起嘴。
清晰的水声传来,看向右手边留着微光的浴室门,空气里涌动着着韩天齐惯用沐浴露的味道,叫她无比安心。她实在是被命运宠坏了,前二十年被父母细心呵护,成人后还未来得及体会孤独的滋味就被接进另一个怀抱。
展颜赤着脚下床,将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抚平每个细小褶皱仔细挂进衣柜,整齐安放着她与他味道的衣柜。她关上柜门看着镜子里的人,还是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但少了几许洒脱,会为一个人悲喜交加,会为一个人患得患失。
这实在不是当年唱la vie en rose的清浅人儿了,她拣起掉落在浴室门口的废弃纱布,怔怔的注视着。
第一次出手伤人,第一次失控至此。
她静静靠着门旁的墙壁,下巴抵在胸口,长长的刘海垂落眼前投下一片阴翳。是他把她从天空中拉下来,走进凡尘做他的妻。各种陌生的情感伸出漫天的触角缠绕她牵绊她,占有欲,嫉妒,自卑,脆弱……
物体脱手而出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每个女人都亮出狰狞的獠牙,一转眼都成了牛头马面。
是不是她正在变丑恶,所以放眼望去人人皆是兽。
她揪紧身侧的裙摆,头歪向那透光的门缝。水已经停了,有湿漉漉的双脚踩到瓷砖的声音,伴着噗兹噗滋的潮湿感。展颜突然被踩软了心房无力跳动,想着里面的人擦干了身子正穿上棉T恤,他习惯先把胳膊套进去然后一头钻过衣领,T恤会被他扯出一个紧绷的弧度而后松松落下,盖住挺拔的上身。他总会一边走出浴室一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有着孩子般肆意的快活。
细细品尝这一刻心底的柔软,是否就叫做温柔。
那脑海中的人如情景重现般擦着头发拉开门,平直的视线只看到了掀开被子的大床。
呵,他的小人怎么像是在罚站壁脚一样在黑暗里低头杵着。海藻般的长发,柔白的脖颈,裙摆下是光洁的小腿。
他来到她的面前,拨弄着蓬松的刘海。两个人都只是静静的不说话,任凭晚风吹进半开的窗子扬起宽大帘布。
“韩天齐,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展颜小朋友,谢谢你。感到你这么依赖我,真好。”
他们在皎洁的目光里轻笑,她浅浅的酒窝里满载清辉。头顶的呼吸平稳徐缓,穿过她的发丝,轻拂过头顶细腻敏感的皮肤。
她想到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一种香水,叫做午夜飞行。这个香水早已停产,但她执拗的认为现下闻到了这种味道。
所有的感官都让她和眼前的人一起飘飞起来,并驾划过寂静的夜空,听到疾速的风掠过耳边,共同俯瞰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
这场午夜飞行不是漫无边际的游离尘外,在一簇簇消失的芸芸花火中总有一盏不灭的明灯,那就是他们的家。家之为家,正是因为有人相伴。不用想着明天一早就要起身拔营,也不用担心今夜何处安营驻扎。
她与他在家的巢穴里相亲相爱,脉脉缠绵。让她不至于迷路,不至于一直飞一直飞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午夜飞行一定是这种味道吧,如魔似幻,叫她有一刹那迷离。
前味是独行侠的飒飒快意,中味是耳畔凛冽不羁的孤风,后味是寻一处栖息之所的渴望。
天齐关灭了床头灯,亲吻了下臂弯里的人,很快沉沉睡去。听着疲惫的鼻息,展颜凭着感觉手抚过他的眼眉。
韩天齐,我唱不出悠然洒脱的调子了。现在我只想哼一首俗气的小情歌,歌词浅白不要太曲折,不要再给我机会窥见自己的小丑恶。
礼物之欢在于意外
徐子洋正专注的理着一会儿所需的资料,耳朵却不得不捕捉到外面的大动静。谢小圆一路进来照例和同事们热切打招呼,安静有序的办公区掀起热噪的独角戏。她一眼看到徐子洋要出去的样子,立马跑过来问:“BOSS,是不是去看守所啊,我已经准备好了!”她晃着脑袋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
这时有人从大门迈进来,助理小安马上站起来笑脸相迎:“展小姐,今天来拿案例吗?”
那个穿着风琴折衬衫裙的人睫毛簌簌动了动,笑着说是你们BOSS找我啦。细细的皮带随意垮在腰间,展颜带着早晨的清芬走到徐子洋面前。
“师兄早啊,小圆也一起吗?”
徐子洋淡淡说:“我们走吧。”
小安已经跑去推开大门,朝着展颜做嘴型加油噢眼睛很热忱。谢小圆看着那两个并肩的身影,终忍不住纠结了五官:“不是说好让我跟的吗?”
那人头也不回安然的说“回去工作”就踏出了大门。这简单的四个字敲在谢小圆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展颜有些不自在,摆弄着手指。徐子洋瞥见她的婚戒,握紧了方向盘专注于路况。一路无言到了看守所,展颜以助理律师身份静静跟在徐子洋后面,晦暗的通道让她只敢盯着前人的脚跟。
徐子洋面容冷峻与周遭融在一起,听到硬底皮鞋敲击地面的回音。一个满脸横肉的狱警候着他们,晃荡着手里的黑袜子。徐子洋掏出几包烟放进去,横肉狱警程式化的开了门锁带他们进里间。
展颜抓紧了公文包呼吸都不敢大声。房间中央是一张斑驳的桌子,头顶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照的人愈发面色青灰。
狱警解开他手上的镣铐踱出门外。展颜不知道会见刑事当事人是否都这样,只剩下同一利益关系的三个人,居然都保持静默。
徐子洋不语不动,似在等着对方耗尽耐心。蚀色单薄的囚衣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没有太多时间给他犹豫。
良久,那人动了动嘴唇低哑着说:“她们在外面吗?”
徐子洋说不。他又沉默片刻,说:“她……来过吗?”徐子洋领会,告诉他:“除了近亲属和辩护人,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见任何人。”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些波动的气场,疲惫的看着他们,瞳孔浑浊眼白发黄。
“我知道了,谢谢,麻烦你们走一趟。”
干瘪的脸颊又凝固起来,看见狱警晃荡着手铐走近,他突然冒出一句,似是自言自语:
“已经错太多,干脆错到底。”
他盯着徐子洋问了一个不期望有答案的问题:“一个囚犯,也有最后任性的权利,是吧?”
这个老人伛偻着背跟狱警回去,脚上沉重的镣铐拖着水泥地面,每一步都是煎熬。展颜不敢相信他就是曾经风度翩翩的国有集团老总,彼时名利双收仕途正旺,每一次登报或上电视都仪表得体谈吐不俗。
成王败寇的云泥之别,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信念。
展颜走出看守所吐出一口气,高墙、铁窗、电网,她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一只手自然的环过来碰碰她的肩膀,一滞,掌心没能落下就原路返回。徐子洋低头掏着车钥匙,开口说:“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不该让你第一次就跟这样的案子。”
展颜轻摇头,衰败的面目看的太少,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我只是想到你文章里说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爱的深沉的故事,就带你来看看。”
这个男人的妻子用尽家中所有积蓄帮他退赃,奔走打点一切。可在最□审中,坐在旁听席上的女人疯癫起来,只得被法警拖至庭外。她没有享受到丈夫贪污来的一分钱,这个阶下囚把所有钱统统花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供认不讳!
她为什么要帮他脱罪!她还有今后的生活,还有孩子,她的最后一分钱都在帮这个负心人洗刷罪恶,连棺材本都赔上了!可他配吗,他值得吗?!血淋淋的事实连法官都不忍叫她再旁听下去。
“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家属没有再来见过他,而他却还想着第三者,整整包养了10年的情妇。真是讽刺,难道他还奢望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会感念一个糟老头吗。拿了钱还不走的远远的,独自快活去。”
律师实在不是一个幸福的职业,徐子洋接触着社会里最不为人知的黑暗,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经不起任何考验。
“这种执迷不悟称得上是爱吗?”
他接过展颜手中的公文包大步向前走,这样愚蠢的问题他没有资格问出口。
在同样改变人一生命运的医院里,天齐摘下听诊器放入口袋要回办公室休息,路遇苏瑞,这个女孩旁若无人扯着他的袖口说:“韩医生,锦玫姐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他不着痕迹抽回袖子,双手插袋说科室凑份子买了礼物,正说着手机震动,天齐看了眼屏幕露出笑意,朝苏瑞微一颔首转身接起电话。
无需猜也知道那端是谁,展颜有些心神不宁听着韩天齐的声音才安定下来,重新收拾情绪继续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