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璇不解,转念想起一事,再问道,“方大哥,当初司徒拓茶里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儒寒抿唇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给你的本来只是迷药,让司徒拓睡着沉,你才好逃脱。谁知阴差阳错,不知什么人偷换了药,变成致命毒药。”
“啊?竟是这样!那么岂不是害你含冤莫白?你何苦出来顶罪呢?”程玄璇大感惊诧。
“如果没有人出来顶罪,你恐怕会含冤入狱了。”方儒寒淡淡地道。虽然他有所隐瞒,但也是无可奈何。他的身份,和言洛儿的身份,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玄璇轻叹一声,事以至此,再做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了。方大哥为了她,而现身顶罪,不论如何,她相信这份情意是真实的。但是,以他这般厉害的身手,为何潜匿将军府多年?到底有何图谋?
“方大哥,你真的不知道那毒药是谁下的吗?”她抬眸看着他,轻声问。
“不知道。”他摇头。
“嗯。”她轻应,没有再问。不管他是否知道,既然他不肯说,那么她如何追根究底也无用的。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极恨司徒拓,竟想要他的命!
“玄璇,下毒的人,应该是针对你,并不是要司徒拓的命。”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言洛儿虽已离开将军府,但难料她有没有留下后招,希望玄璇会小心谨慎。
“方大哥,那你呢?”她望着他,语气淡淡的,似只是随口一问。
“等我带你离开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他扬唇浅浅一笑,笑容温和,但眼神却是复杂深沉。
“好吧,我会考虑的。”程玄璇点了点头。
不晓得哪里不对劲,她的眼皮无端地乱跳,心底莫名的忐忑。
在这个时候,跟着方儒寒离开,会是好事吗?
且不论方儒寒是否值得信任,单单她的心,是如何想的?
第三卷 第九章 株连九族
一夜睡得都不太安稳,翌日大清早程玄璇便起床了。
吃过早膳,在庭院里散步。初阳的缕缕光辉洒落地面,显得明朗而温暖。这样风和日丽的的一天,她的心却莫名地无法宁静。
言洛儿的突然离开,以及方儒寒的突然出现,都令她感到忐忑难安。为什么方儒寒要如此冒险,在浮萍苑守卫最森严的时候偷潜进来找她?只是因为看准司徒拓不在府中?
昨夜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她已不像之前那么冲动,不顾一切地只想要逃离将军府。她必须有所打算,必须确保自己有能力保障自己的生活,才能做决定。况且,如果没有得司徒拓的休书,她即便离开了,也依然是一个在逃的人妻,并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她对自己说,要理智,要好好为自己的将来做计划。但是,她不敢去剖析心底的细微感触。对白黎,对司徒拓,她都不愿意去想。也许,有时候逃避深思也是一种自保的方法吧?
“干娘!”
一声稚气的喊声从苑门口传来,程玄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秀的小男孩咚咚地跑进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东西。
“卓文,你慢慢走。”程玄璇露出微笑,迎上前去,“你捧着什么?”
“干娘,这是御厨做的桂花糕,是王爷干爹昨天带给卓文的。”小男孩子绽开灿烂的笑容,递出手上的食盒,“喏!干娘,给你吃!”
程玄璇笑着接过,打开食盒看了看,见是满的,便问道:“卓文,你自己没有吃过?”
程玄璇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关心地问:“卓文,你近日身体完全康复了吗?”
“嗯,没事了。”说完,他忽然沉默下来,耷拉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卓文,怎么了?告诉干娘好吗?”牵着他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她温声问。
“我还是常常梦到娘亲。”他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带着一丝热切的期盼,低声问,“干娘,我不小心听到下人在谈论娘亲的事,他们说我不是爹亲生的。干娘,肯定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对不对?”
程玄璇不由地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卓文迟早会知道,但是真相到底为何,现在都还未确定,她能说什么呢?
“干娘,你告诉卓文,他们说的并不是真的对吗?”他扯了扯她的衣袖,表情局促不安,有着几分惶恐。
“对,他们在胡说。”终是于心不忍,她出言安慰道,“卓文,你别听他们瞎说,也不要胡思乱想。你爹现在领兵出征,你要乖乖的,别让你爹担心才是。”
“嗯!卓文很懂事,不会让爹担心的!”他重重地点头,努力扬起的嘴角。
“卓文,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娘曾生病卧床?”看着他勉强的笑容,她的心中泛酸。这是个早熟的孩子。如果他知道他的娘亲并没有死,而且还近在京城,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看着娘亲就寝睡觉,第二天我去看娘亲,她已经不见了,爹说娘亲病死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难过和眷恋。
“乖,卓文别伤心,干娘想念,你娘虽然已不在这里,但她心里依旧是很爱你的。”她放柔了语调,宽慰道。
“嗯!娘亲很爱卓文的,而且娘亲也很爱爹,爹也很爱娘亲!”他大声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拍了拍他的手,程玄璇没有再接话。司徒拓现在这么恨傅凝霜,是因爱生恨吧?曾经,他必定爱得很深,所以才会被伤得很重。
假如傅凝霜并不是一个坏女人,若她抛夫弃子是有苦衷的,那么她再回头,司徒拓会如何?
淡淡地笑了笑,她暗暗自嘲,她未免想的太多了,其实司徒拓和傅凝霜的往事,与她又有何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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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她早早地让小秀去休息,然后独自坐在房中等待方儒寒的再次到来。
清风从半敞的窗口吹进来,拂过昏黄油灯,光影一阵跳跃,撩起静谧中的微小波动。
程玄璇坐直了身子,纤纤十指,轻轻抚动琴弦。
琴声叮咚,如流水不断,自她十指间流泻而出。音韵清扬悦耳,宛如潺潺小溪,不含悲愁,亦无激越,只有极浅的感慨唏嘘。
“玄璇,你的琴弹得很好。”不知不觉间,方儒寒已经站在她身后。
闻声,她站起身,回头看去,淡笑道:“方大哥过奖了。”
“那年遇见你时,你已略懂琴棋书画,如今更加才华出众了。”方儒寒的神色温和,深邃黑眸中泛着一丝暖意。当年短短三日的相处,令他印象很深。那时十一岁的她,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谦虚不骄,温婉娴静。而现在的她,依然没有变,还是那般心性纯良,谦逊内敛,从不招摇自己所学所会。这样难得的女子,配给司徒拓,太可惜,太叫人扼腕!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程玄璇浅淡地笑着,眸光却有些黯然。爹在世时,一直努力栽培她成为大家闺秀,即使再穷再落魄的时候,也不会忘训诫她要牢记女戒和妇德。虽然爹有私心,希望她嫁入富贵之家从而他也得以翻身,但他终究是辛辛苦苦将她养大,而且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只是,他临终的遗愿,却是对她隐瞒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害她懵懵懂懂地嫁入宿仇之家。
“玄璇,你考虑好了吗?”方儒寒温言询问道。
“考虑好了。”目视着他,她轻声但坚定地道,“谢谢你,方大哥,但是我现在不会走。”
“为什么?”方儒寒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就这样走了,便是形同私奔。没有拿到司徒拓的休书,我无法走得心安理得。”倘若是早一个月,她定然会毫不考虑地同意离开。但是现在她不想做一个和傅凝霜一样的女人。她相信会有更妥贴的方式去争取自由。
“玄璇,我不得不说,比起刚嫁入将军府时,现在的你变得成熟理性许多。”方儒寒的唇角带着淡漠的微笑。但是,就算他拒绝她,他也一定要带她走。将来,她会明白他是为了她好。
“方大哥,你冒险而来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先快些离开吧,万一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就不好了。”她向他颔首致谢,轻声道。
“玄璇,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今夜我定要带你走。”语毕,他的手一伸,拉住她,欲往窗外跃去。
“方大哥!等一下!”她用力挣脱他的手,低喊道。
方儒寒的脚步一顿,松开手,定定地看着她,面容肃穆:“玄璇,既然如此,我也别无他法,只好暂时点了你穴道。”
抬手间,他的脸色蓦地僵了僵,低声道:“糟了!有人来了!玄璇,我晚点再来!”话音未完,他的身形一闪,飞掠出窗口,迅捷如电,瞬间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盯着敞开的窗户,程玄璇低叹一声,走过去把窗子关紧。
过了片刻,果然有人前来敲门。
“玄璇,你睡下了吗?我有急事找你。”房外,是白黎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夜这么深了,为什么白黎会来?而且还直接来到她房门口?
“王爷,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她走去开门,疑问道。
“玄璇,兹事体大,请容我进房内再细说。”白黎的神情异常凝重。
“王爷请进,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由地皱起秀眉。白黎一贯都是发束白玉冠,身着白色锦袍,而现在却是穿着明黄色的皇族华服,应是从宫中急赶而来的。莫不是皇宫里出了事?
白黎谨慎地关好房门,才沉声开口道:“玄璇,我今日在宫中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密报司徒通敌造反,且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