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是在四围一片的素白和淡淡药水味道中醒过来的。病房里炫目的日光灯照得她瞳孔一时无法适应;窗帘是闭着的,却依稀分辨得出外面已经漆黑。她微微抬了抬头,顿时一阵恶心从胃里翻腾上来,强烈的眩晕感让她不得不重新靠回枕头里。
再一回神,有力的温度从被子里左手掌心传来。她看到奕天坐在旁边椅子里,头埋在她的床沿。
“奕天——”她轻唤一声,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睡着。
低低的一声,轻若游丝,他却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你醒了?”
他的短发无序地倒向一边,眼里的血丝红得吓人,下巴上已经泛起了些许凌乱的胡茬。见到她醒来,他眼角微翘,一丝心痛又欣慰的笑。他握着她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抚了抚她的脸颊,发丝;他干枯的唇微微动了一动,似乎才刚确定她真实完好的存在。轻手将她的被子掖好,他无话,又是浅浅一笑。
——“奕天?你……”
他重重叹一口气,笑容在唇边埋了下去。他没有说话,却站起来,踱到窗帘前面,两手□□裤子口袋,背对着她。
“奕天,现在很晚了吧……”
“佟雨墨——”他突然转身,语气虽然平静,却莫名吓了她一跳,“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居然这么逞能!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保护?!”他越说越气愤,眼圈红得如同那憔悴的血丝。
她轻舒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眼帘外的光线骤然变暗,睁开眼睛,她看到他那双焦灼的眸子,他已俯身对着她。
靠近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记得,别再这样了。”低沉温润的语气里,说不清的心痛的怜意。
她点点头,唇角扯出一丝笑意,“遵命。”
他在她身旁的椅子里坐下来,将脸埋在她手心,一头乱发就直直地对着她。她微微怔住——此刻的他,孩子一般。
她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笑着说,“民政局早就关门了吧。”
他抬头,眼里竟然一股调皮,“这么心急?”语气里是几丝不怀好意的笑。
“我是怕某人着急……”她恼笑不得,作势要挥拳向他,却被他一把按住。
“别动!”他按着她的肩,“你现在脑震荡,医生要住院观察几天。”
她忍住浓重的反胃和头晕目眩,乖乖靠回枕头里。脑震荡?从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脑震荡的。
凌晨的星宿还在窗帘的缝隙处闪烁,难得,冬天的星星,城市上空冬天的星星呵。
刚从那阵眩晕中回过神来,她的右手被他执起,他的声音和温度,仿佛从渺渺天边飘来——“戒指,我昨天就买了。”
他轻轻握着她的右手,将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刚刚好的粗细,仿佛为她定做的一般;银色的戒指,素色的一圈,只在中间点缀了一颗小小的钻,熠熠生辉,耀得她两眼发红。
一个动作,几秒之短,却仿佛延伸了好几个世纪,好几番轮回。
耀目的,却不是那颗钻。
“知道你不喜欢复杂,所以选了这一款。别骂我小气。”他静静端详着她的手指,仿佛那是一幅耐人寻味的油画特写。
“很漂亮,我很喜欢。”微笑着看着他,她的眼光里是满满的甜。
他凝视着她,笑容却在眼角淡了下去,“这几天恐怕不会一直陪着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右手的无名指传来,人间四月、雨霁春柔的暖。只是那淡下去的笑容,却让她的心里一震,“放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她低眉,看了看右手。那素色一圈的戒指,绝好地环在她的无名指,此生此世,怕是永远无法褪去了。
第二天,雨墨生病住院的消息就传到了公司。小西在病房帮她削苹果的时候,同事们陆陆续续就来打过招呼。周可可,林宁,小李,老杨……只是缺了韦铭浩。
听说雨墨是晚上不小心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摔倒,周可可又义愤填膺了,“真是的,路灯坏了都没人管。都不知道城管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是我太不小心了。”她接过小西手里削好的苹果,“因祸得福啊,平时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待遇。”
“臭丫头,想得真美。还不是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小西抢白道。
林宁将一大蓝水果放在雨墨的床头柜,“雨墨,送花啊什么的,咱也不讲究了。多吃水果,好好养病啊。”
“公子说了,现在病人至上。你的活儿大家分着摊,不少你奖金,够意思吧!”小李子笑呵呵地说。
“谢谢。”雨墨在枕头上微微点头,一股暖流漫延到周身。这样的同事,真是难得遇到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进来,却也只停留了一两分钟。老杨最后发话,“小佟还要休息,咱这么大群人太吵,还是先散了吧。”于是一群人就道别离开,毕竟病人还是需要安静休息的。
在因祸得福受到小西的特别护理以外,雨墨也因祸得福地享受到一周带薪假期。
暖阳的流光从窗帘外泄进来,覆盖了满屋的暖气。看看时间,已经不早,雨墨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困意又一阵袭来,仿佛永远都睡不够似的。她合了合眼,看着旁边的小西,“小西,都中午了,你下午还要上班的吧。你都在这儿待了两个小时了。”
“恩,”小西欠了欠身,放下手里的杂志,“奕天呢?怎么还不来啊?”
雨墨闪神,困意全无,“他……今天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客户。”
“你都这样了,他还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客户啊!”小西重重抽了口气,“我给他打电话。”
“别,”她拉住小西的手,无力感从扬起的手腕处涌来,“他下午过来的,你不用打电话了。”右手无名指处,却依稀的一阵凉意。拇指轻轻划过那戒身,冰滑的,轻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