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从皇后宫中回来,就看到殿内地上铺了个毯子,林从和小公主都在上面,林从在拿着一卷书读着,小公主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扣着地毯。
小公主一看到王氏,立刻开心地伸开胳膊,“娘,抱!”
“你在做什么?”王氏抱起小公主。
林从放下书,叹了一口气,“给安儿做早教啊,不过她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王氏虽然不懂什么早教,可看林从读书给小公主听,大约也明白是干什么,哭笑不得,“她才一岁多,你要读书自己去读,折腾她干嘛!”
小公主也在旁边挥着小手几个字几个字蹦地给王氏告状。
林从笑道:“我这不是给她提前培养兴趣么!”
“你啊,净折腾她了!”王氏抱起小公主坐到旁边榻上,拿了个布老虎给小公主,看着小公主玩,省得儿子祸害小公主。
林从笑了笑,把书收起来,“娘去皇后宫中,皇后娘娘怎么样?”
说到这事,王氏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曹姐姐那个性子,有委屈也不会说,不过是憋在心里难受罢了。”
林从听了也叹气,“李从荣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岂止是过了,就没听说过原配正室还活着,还正做着皇后,却把先头过世的妾室也追封皇后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曹姐姐去了,一起追封,或者是他李从荣登基,封了嫡母做太后,再追封生母也为太后,这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是什么事啊,而且那上书的官员还说什么,夏氏生了两王,理应追封以显尊荣,这话是人话么,不是戳曹姐姐心窝么!”王氏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和林从愤愤地说。
林从也忍不住说:“这话说的确实没道理,李从荣李从厚虽然封王,可皇子哪个成年不封王,也没见去世就追封皇后。”
“是这个道理!”王氏眼睛一亮,“娘差点被那些人绕进来了,历朝历代,皇子哪个不封王,生两个皇子的更是比比皆是,怎么到夏氏这就尊贵了,下次我得给你爹说道说道。”
林从却是摇摇头,“这话虽然没道理,却是合乎爹爹心思。”
王氏皱眉,其实她也看出,最近朝廷闹呼呼的,但李嗣源却没有阻止,只怕也是默许,忍不住愤愤地说,“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爹这个人么,心粗,那些文人想抬李从荣的身份,爹肯定觉得抬自己儿子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未必能想到曹皇后那边,皇后娘娘又自己立不起来,有点事也不会到爹面前说,说不定爹现在还觉得这事不就追封一下,抬一下儿子身份么?”林从抬头问他娘,“皇后娘娘那是什么意思?”
王氏有些怒其不争,“我劝曹姐姐直接去兴圣宫说这事,这事说到哪也是李从荣不占理,结果曹姐姐反而劝我说算了,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把我给气的,我这不就回来了么!”
林从听了,几乎没有意外,曹皇后素来避事,什么事能躲就躲,这次李从荣的事她这个反应不奇怪。
“既然皇后娘娘自己不愿意出头,娘您也就安生些,算了吧!”
王氏听了郁闷不已,“真是憋屈。”
“是憋屈,只是也没办法,如今朝中两个成年的皇子李从荣李从厚都是夏氏所生,无论怎么弄,最后肯定都是夏氏的儿子继位,今日反对,只会得罪来日新君,朝臣和皇后娘娘想必也是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明明李从荣一派上书没有道理,朝中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个激烈反对都没有。”林从淡淡地说,“这事唯一能毫无顾忌反对的,就是爹爹自己,毕竟他没这个顾虑,只是他未必想到这些。”
王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更憋屈,“是啊,说到底是夏氏命好,如今只剩下她的两个儿子中用。”
不过随即王氏怒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林从打了个哈哈,“不至于……”
“滚球的,不想看到你!”王氏一个布老虎砸过来,抱着小公主一起去内室睡午觉了。
林从哭笑不得,他还是孩子啊,他娘这也太迁怒了吧!
*
朝堂上吵吵几天,果然最后还是追封了夏氏为皇后。
曹皇后在后宫虽然没出声反对,私下林从却听他娘说,曹皇后有些心灰意冷。
当然王氏主要还是在和林从骂李嗣源。
不过很快,王氏就骂不出来,因为李嗣源因为他的纵容倒霉了。
夏氏被追封为皇后,李从荣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嫡长子,这件事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李从荣一党。
而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夏氏的成功追封,让众人看到了李嗣源对李从荣的态度,李嗣源是确实把李从荣当继承人的,那既然如此,何不再进一步。
恰巧没过两天,李嗣源因为不小心受了凉,得了风寒,就在兴圣宫养病。
冯道身为宰相,就带着文武百官去兴圣宫问安。
也不知道是李从荣的手下觉得皇帝生病了更脆弱更容易想立太子的事还是怎么的,太仆少卿何泽,居然在一众群臣问安时,当众提出了请求立李从荣为太子!
这一下,可戳了李嗣源心口窝了。
听说兴圣宫中当场就来了一场全武行,本来躺在床上病歪歪的李嗣源,当场蹦起来拿着墙上的宝剑就要砍何泽,吓得枢密使范延光带着一众武将忙上去阻拦,才避免何泽在兴圣宫当场血溅三尺。
这还不算完,李嗣源被拦下后,可能在病中也比较脆弱,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抱着旁边的宰相冯道哭得死去活来,说“朝中文武百官都觉得朕老了,打算撵朕去河东养老了”。
冯道身为政事堂首相,文武百官之首,当场被搞得头大,只好抱着皇帝拼命安抚,群臣绝无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突然扣了一口锅的可怜属下力证清白。
最后,还是李从荣听到此事吓得立马赶来,在李嗣源病床前赌咒发誓,发誓此次何泽请求立太子一事自己绝不知情,自己也绝对没有要当太子的意思,更没有逼李嗣源去养老。
最终,父子俩抱头痛哭,重归于好。
兴圣宫一场鸡飞狗跳的动乱,才落下帷幕。
事后,林从和王氏在后宫听说,都忍不住咂舌,王氏更是磕着瓜子吐槽:
“该,针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不过王氏也没幸灾乐祸太久,因为李嗣源这一折腾,本来就在生病,结果小病变大病,王氏只好收拾东西,去兴圣宫侍疾了。
*
由于李从荣折腾了这两出,实在有点挑战群臣的神经,再加上皇帝病了,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就连政事堂,都清闲了。
林从就又跑来上课。
屋里,林从和冯道正在对弈。
林从捏起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一处空位,“先生,您说爹素日对二哥要什么给什么,也很明显在为二哥铺路,为什么就偏偏对立二哥做太子一事,如此抵触?”
冯道执白,随手落下一子,“陛下,并不想立太子。”
“我知道爹不想立太子,毕竟这次的事看着是何泽提的时机不对,可爹反正也太大了,明显就是真心不想立太子,可爹之前又是给二哥兵权,又是追封夏氏,明显是打算立二哥做太子,总不能真因为何泽提的时候不对,爹就改主意了吧!”
冯道摇摇头,“我观陛下对秦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也是,爹之前在兴圣宫弄了那一出,结果昨天二哥进宫问安,爹见到二哥还挺高兴的。”
“陛下对秦王,仿佛不似皇家父子,倒像寻常人家老父对于儿子,确实是真心爱护。”
“就是,所以我才想不明白,爹一边给二哥铺路,一边却死活不立他做太子,这是何苦来。”
冯道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困惑,“此事,我亦想不明白。”
林从诧异地看着冯道,“先生,你也想不明白?”
“那日兴圣宫发生的事,我在当场,我清楚的看到,陛下对立太子一事的抵触很强烈,并非只是何泽上奏时机不对的缘故。可立太子这事本也就是朝廷传承惯例,按理说以陛下待秦王之心,立为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也很是疑惑,陛下为何对立太子一事如此抵触。”冯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在外面轻轻叩门。
林从和冯道停下,小黄门推开门进来,递上一张纸条,“冯相公,陛下让传来的。”
林从还以为他爹传了什么重要的口信,正打算回避,却不想冯道打开看了一眼“无妨,不是机密”就提起笔,直接在上面写起来。
林从听到不是机密,就没动,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爹特地传什么来,结果一看才发现。
他爹居然传了纸条问一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林从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前世监考考场,学生在传纸条作弊。
林从顿时哭笑不得,问冯道,“爹这是真在传小纸条啊?”
冯道写完,就递给小黄门,随口说:“之前我给陛下做端明殿学士时,陛下看书,遇到看不懂的词语成语就会抄下来,来问我,后来就成了习惯了。”
林从没想到还有这事,他以前居然都没发现。
林从刚想打趣两句,突然愣住了。
他爹大字不识几个,遇到个词都要做小抄偷偷问宰相,想到他爹那句,“群臣嫌朕老,撵朕去河东养老”,林从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爹不会以为立太子他就要退位让贤,压根没明白立太子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