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臣忽然发难,前世顾希文带给宋寻月的那种压迫感再次袭来,宋寻月呼吸一滞,手脚有些冰凉,连脸色都跟着泛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惹王爷不快,可这才第二次见面,就惹了他恼怒。宋寻月抿唇,飞快的想着法子。
却不知就在此时,谢尧臣见她局促不安,心头莫名一软,生出些愧疚。弄得好像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一样,他可没有恃强凌弱的癖好!
谢尧臣只好缓了语气,再问:“本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你这三番五次的阻止,到底是为什么?说说看。”
宋寻月微愣,抬头,他漆黑如星的眼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宽慰,全然与她所想的阴晴不定截然不同。
谢尧臣见她还不说话,便当是自己真吓着她。他没怎么和女子打过交道,前世那宋瑶月张牙舞爪,却不知还有女子如她这般柔弱,他声音大点都像欺负了人家。
谢尧臣只好移开目光,难能可贵的开口道:“平日里和辰安打闹惯了,语气虽急躁了些,但绝无责怪之意,你不必怕,照实说便是。”
这琰郡王,真真是个好人!这若换成顾希文,绝不能善了,更遑论主动道歉,还两遍!
宋寻月已不怕,唇边还有了笑意,嗯了一声,解释道:“我……确实是故意阻止王爷,但并非瞧不上王爷挑的东西,只是不想王爷破费……更不想让孙氏母女得了王爷的好东西。”
听她这般说,谢尧臣未免对她之前所言在家中的处境,信了几分。毕竟鲜少见回娘家不带好东西的姑娘。但具体真与假,还得他自己查。
谢尧臣蹙眉道:“可本王也就打算添一样,而且都是各家送礼常见的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一般人家算好,但在他库里,都算不得什么。
宋寻月闻言,干涩的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也不想给。”要不是还没撕破脸,一根毛都不想给!
谢尧臣被她这模样逗笑,微微眯眼,故意问道:“你继妹给你换了这么好一门亲事,你都不想着谢谢她?”
她又没有前世记忆,并不知道宋瑶月为何换亲,这做法,多少有些忘恩负义了吧?
宋寻月闻言,心知在谢尧臣眼里,婚事上怎么都是自己占了便宜,只好佯装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但这些年下来,孙氏和继妹欠我的更多。不过王爷说的在理,我合该感谢下继妹,若不然,王爷把想添的礼给我,日后我找个更合适的机会送过去?”
说罢,宋寻月小心翼翼的觑着谢尧臣神色。左右什么时候给,全看她,她就先把东西握在手里,若日后万不得已得跑,手里还能多点值钱的。
谢尧臣闻言嗤笑一声,果然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拿着他的东西做好人,亏她想得出。那就给她,左右她活不长,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谢尧臣不以为意:“成,晚上回来,就让辰安将那对玉如意,还有首饰,并玉观音一起给你送过去。”
宋寻月大喜,激动的心颤,但面上不显,行礼道:“多谢王爷厚待妾身继妹。”
谢尧臣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唇边笑意不屑。宋寻月跟在他身侧,走了一段,忽地开口道:“除了感谢继妹,妾身倒是更想感谢王爷,多谢您给我送来云锦,为我制衣,全了我在人前的体面。”
这话语气真诚!谢尧臣长这么大,无论是在父皇母妃面前,还是在兄弟姐妹满京显贵之间,还从未有人肯定过他,更何况感谢他。
弄得他甚觉新鲜,尤其是想起方才骤见宋寻月那惊艳之感,他心间竟生出些成就感,只觉脚下凭空升起一片云朵,莫名叫人脚步虚浮,飘飘然起来。
“呵……”谢尧臣笑道:“那没什么,几匹云锦而已。”多给她几匹也无妨,反正他不缺。
宋寻月低眉笑笑,没再回话。琰郡王确实是个好人,可惜就是人蠢笨了点,他只要一直这般宽待她,那她一定投桃报李,阻止他夺位,帮他避开前世的祸端。
王府车马早已备好,候在门外。
刚一出门,宋寻月就愣住,眼睛都瞪大几分。
早听闻琰郡王招摇,不成想竟如此招摇!单是门口停的那辆马车,便是在郡王规制内做到了极致。
整个车身框架以榫卯结构,组装起一整个立体的仙宫蟠桃宴,自九天而下的天女,敲击编钟的仙童,憨笑的寿星公……雕刻精致又色彩明艳,叫宋寻月震撼非常。这哪里是辆马车,这分明是匠人精打细造的匠心,是工艺品!
除马车外,马车后跟随的下人,竟足足占了半条街。车前车后,各有华盖两顶。她准备的那三样礼品,被人极其庄重的带着。便是她那只大公鸡,都有四个人抬,遑论那三只羊。
宋寻月长长吁出一口气,气都是颤的,星儿更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宋寻月对谢尧臣弱弱道:“王爷,只是回个门而已……”
谢尧臣点点头:“对,只是回个门,所以一切从简,走吧。”他都没拿出郡王的全部仪仗,这不算什么。
宋寻月倒抽一口气,就这还从简?她一时有些摸不准,谢尧臣到底有多少俸禄够他造的?
她真怕这样回去,会节外生枝,但谢尧臣已经往马车边走去,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一旁的星儿语气里满是“惊魂未定”,小声道:“小姐,你这样回去,姓孙的怕是会气得砸胸口!所以二小姐到底为什么换亲?”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宋寻月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淡定,便随谢尧臣上了马车,星儿则同寄春栀香等人一起,跟在了马车外。
马车上,谢尧臣已经在上首坐下。
车内极其宽敞,铺着整张的地毯,正中固定着双豹抢绣球铜制炭盆。下人们许是已经烧了一阵子,车里暖和的很,还飘着一丝淡淡的冷梅香,极是温暖安逸,看着就想窝进去睡一觉。
宋寻月没敢靠近谢尧臣,就近挨着门边坐下。冲谢尧臣礼貌笑笑,便收回目光,自当一只鹌鹑。
谢尧臣瞥了她一眼,取过一旁的小瓷坛,揭开盖子,舀出一银勺冷梅香料,直接倒在炭盆顶上的小坑里,随后放下瓷坛,半支着头闭目小憩。
这宋寻月,看起来确实是比宋瑶月老实,知分寸,谨守礼,会说话。但这也意味着,她比宋瑶月聪明。一旦她像前世的宋瑶月一样动歪心思,可不好防,好在活不长!
同在京中,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宋家。
宋寻月心知今日必有一场暴风雨,心头越发的紧张。快到门口时,她身子极其拧巴的转过去,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隙,艰难的抻着脖子往外头望去。
谢尧臣见她这般难受,身子都快拧成麻花,实在没忍住:“想看坐进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