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鬼子 第三章

《鬼子》第三章

作者:倪匡 字数:10788 书籍:鬼子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黄绢的神情有点落寞,声音仍然平静:“谈不上有趣或无趣,只是我必须这样做。”

  原振侠难过地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又想起海棠说过的,“人形工具”这个名词来。黄绢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她在利用卡尔斯将军,还是另外有一股更强大的势力,在利用着他们?

  她若是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后,又会有什么花样玩出来?这个美丽的女人,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原振侠长长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来,看到黄绢正昂起头望着他。

  原振侠语音干涩:“我不能提供你什么情报,他只是一个来接受身体检查的病人,不是你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而检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他身体绝对健康!”

  黄绢咬着下唇,慢慢站起来,毛巾自她柔滑的肌肤上滑下来。原振侠并不贪婪地去凝视她那美丽的胴体,反倒故意偏过头去。

  黄绢走向卧室,当她又从卧室出来时,已经穿回了衣服。她用一种挑战的语气道:“一个人的决定,能够决定几百万人的命运,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政治状况,这种满足感,是未曾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

  原振侠一声不出,走进卧室,背对着房门:“再见了,伟大的人类命运创造者!”

  黄绢的脚步声,听来是走向门口,也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门一定是黄绢打开的,黄绢的声音也随即传来:“原,你有客人!”

  原振侠转过身来,不禁怔了一怔,站在门外的那人,竟然是降头大师史奈。

  史奈的神情看起来极其憔悴,只不过一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几乎全秃了。可知这一个月来,他一定经过一些不知什么样的煎熬!

  而更使得原振侠尴尬的是,当史奈向内走进来之际,黄绢关上了门,倚在门边,向他望来,似笑非笑地道:“只是普通的病人?那么,不知史奈大师来找你做什么?”

  史奈陡地吃了一惊,立时望向黄绢,神情表现得极阴森,也极疑惑!

  史奈像是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女郎,怎会一下子就认出他的身分来!

  而接下来黄绢所说的话,更令他吃惊。黄绢几乎毫不留情地又问:“储君好吗?御用降头大师史奈先生!”

  史奈的喉际发出了“咯”的一声,向原振侠望来,一脸的疑问。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位小姐,如果她想知道一件事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再是秘密。”

  原振侠的意思是,有庞大的情报网在为黄绢工作,所以黄绢可以刺探任何秘密。可是史奈显然会错了意,他的神情,在陡然之间,变得十分古怪,直视着黄绢,双眼之中,甚至射出一种绿黝黝的阴森光芒来,看来极其骇人,连黄绢也不禁为之一怔。

  然后,史奈陡然用十分尖亢的声音问:“小姐,你养了什么鬼?那么有用!”

  黄绢人再聪明,也无法一听到了那句话,就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原振侠也先怔了一怔,但是他随即明白史奈误会了,以为黄绢能够知道秘密的原因,是她“养鬼”──那是降头术中,十分高深的一门功夫。

  史奈误会了黄绢会养鬼,自然紧张莫名。而黄绢虽然一时之间,听不懂他的话,但由于史奈那时的目光和神态十分骇人,她也不禁怵然。

  虽然,她一声令下,就可以调动数以万计,有最现代化装备的军队,可是在古老而又神秘的降头术面前,她也难免感到害怕。史奈如果要用降头术对付她,她权力再大,也只怕难以抵挡。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解释着:“黄小姐对降头术一无所知,大师你误会了。她和储君是相识,在国家事务上,他们是合作者!”他用最温和的语调说。

  原振侠没有明确地说出黄绢的身分,可是史奈一定曾听储君讲起过“国家事务上合作”这件事,所以“哦”的一声,神情缓和了下来。

  黄绢松了一口气:“你刚才说的是……”

  史奈十分诡异地笑了一下:“忘了那句话……”

  原振侠补充了一下:“他以为你是与他一样的行家了。”

  黄绢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储君在近一年来,似乎故意在回避和我们见面,大师可以替我带一句话吗?”

  史奈一点反应也没有,黄绢有点气恼:“如果他无意在国家事务上和我们合作,我们会另外寻找合作者!”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黄绢那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绝对有可能引发一场血腥的政变!

  史奈仍是神情木然:“我只是降头师,不过问任何国家事务,但是我会告诉他。而且这一年来,储君实在是为了私人的事,不能分身处理其它任何事情。”

  黄绢插了一句:“什么性质的私事?”

  史奈迅速地和原振侠交换了一个眼色,原振侠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史奈才吁了一口气:“我不能说!”

  黄绢冷笑了一声:“你们不说,我也可以猜得到。他频频和医生接触,又在医院检查身体,自然是身体有了问题。哈哈,贵国盛行降头,我看泰宁王子,是中了降头了!哈哈……”

  她在提及“泰宁王子中了降头”之际,显然是当作笑话来说的,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原振侠不动声色,史奈却神色大变,狠狠地瞪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无法为自己分辩,只好苦笑了一下。这一切,看在黄绢眼中,不禁大奇,叫了起来:“怎样?难道我猜中了,王子真是中了降头?”

  原振侠喟叹了一声:“也可以说,王子患的是一种比较严重的恐惧症,认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在某种压力之下,人是会出现这种心理状态的!”

  黄绢干笑了几声:“他应该保持身体健康,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之巨大,他自己应该知道!”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请别在我这里讨论政治阴谋!大师,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史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黄绢冷笑一声,走向门口,打开门,背对着原振侠,站立了片刻,才跨出去,用力把门关上。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刚才黄绢颀长苗条的背影,看起来极其动人,可是她的行为,却那样和他不相投!

  史奈在呆了半晌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王子请你去见他。”

  原振侠没有答复,只是反问:“问题全解决了?”

  史奈缓缓摇了摇头:“离毒发的时间愈来愈近,只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我们又找到了另一盆天堂花,可是……仍然无法下手。”

  原振侠苦笑:“连你也没有办法,我能做什么?”

  史奈道:“我不知道王子为什么要见你,是他逼着我来请你的。”

  听他说得那么严重,原振侠也不禁感到好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王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尽快去找他。”

  当原振侠这样问的时候,他自然是以为泰宁储君又和上次一样,来到了这个城市。可是史奈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我国一处十分隐密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所在,我可以带你去。”

  原振侠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立时摇了摇头:“如果他所在之处要保守秘密的话,你不能带我去。刚才那位小姐手下,不知有多少跟踪专家,不论如何隐密之处,他们都会跟上来。”

  史奈十分肯定地道:“降头师一生所学,总也有点用处的……”

  原振侠望着他,史奈的意思十分明白,如果有人跟踪,他会利用降头术来阻止!这令原振侠兴趣大增,黄绢肯定会派人跟踪,他倒要看看降头术,如何在这种实际生活的斗争中起作用!

  史奈又道:“王子说,就算是你出诊,不论多少费用……”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就道:“这是我的私人行动,和医院无关。”

  史奈吸了一口气:“那就请立即动身,有一架私人飞机在等着。”

  在知道了席泰宁的真正身分之后,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对私人飞机大惊小怪了。他决定立刻跟史奈走,等回来之后,再向院长解释。

  二十分钟之后,原振侠和史奈就离开了住所。史奈是驾了一辆车子来的,这个降头大师,很有点现代生活的技能。

  不过,原振侠再也料不到,在一路上绝未发现有人跟踪的情形下,到了机场,利用外交人员的权利,登上那架小型喷射机之后,史奈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原医生,你受过高空跳伞的训练没有?”

  原振侠愕然:“有……为什么?怕我们的飞机会遭到攻击?”

  这时,机身滑动,飞机已开始起飞了!

  史奈道:“攻击?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机场,必须在目的地上空,利用降落伞降落!”

  飞机已经升空了!

  原振侠掩不住心头的恼怒:“如果我不会跳伞呢?到时硬把我推下去?”

  史奈道:“不至于这样,我会照顾你,我受过极佳的高空跳伞训练。别以为降头师,全是生吞蜈蚣的野人!”

  原振侠闷哼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惊人的头衔。”

  史奈的声音十分平静:“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只有柏林医学院的药物学博士,和英国爱丁堡医学院的药剂学博士,还可以提一提,其余的不必说了。原医生,听说你是在日本学医的?”

  原振侠刚才在这样说的时候,明摆着是在讥讽对方的,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史奈笑了一下:“所以,别以为我未曾想过把降头术科学化。但是,玄学是玄学,科学是科学,完全不同,无法统一。玄学自有存在的价值,也根本不必去寻求统一!”

  原振侠乘机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是是!是是!”

  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史奈缓缓摇着头:“柏林医学院有一位干纳教授,是细菌学专家。他为了研究‘蛊术’,深入中国云南省的腹地,和当地善于蛊术的苗人生活在一起。”

  原振侠道:“是啊,有一位先生,曾在苗人聚居处见过这位教授,也记载了有关蛊术的事。”

  史奈道:“在这位先生的记述之中,干纳教授说过一句话:‘在这里的每一个苗人,在细菌学上的知识,都超过我十倍以上!’”

  原振侠点头:“是。”

  史奈笑了起来:“为什么你听到我有博士头衔,就肃然起敬,而无视我降头师的地位呢?”

  原振侠只好老实道:“或许是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的缘故。例如,我就不明白,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头,为什么要去亲吻一个才死的妇人?”

  史奈道:“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分野,玄学不是没有道理可讲,但目前没有人懂得道理何在。亲吻一个新死的异性,在降头术中经常用到,可能是新死的人,还有生物电在发射。这种生物电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电不同,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谁知道!”

  原振侠听得大感兴趣:“降头,是不是在利用细菌的控制繁殖呢?”

  史奈摊了摊手:“太复杂了,有些是,有些不是。例如‘养鬼’,那就全然是灵学和巫术,与细菌无关。”

  一个问题在原振侠的喉咙转了几转,但是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师,你也……养了鬼?”

  史奈笑得相当阴森:“绝不会有人直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

  原振侠只好自我解嘲:“是,我真是太笨了!”

  在得知了史奈同时也有着丰富的科学知识之后,可以谈的话题自然极多。不到六小时的飞行,原振侠非但不觉得闷,而且多姿多采的谈话,使他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他也把自己经历中怪异的事告诉史奈,例如“血咒”的恐怖结果等等。

  等到飞机明显地开始减低飞行高度时,穿过了云层,已经可以看到下面起伏的山峦,和山间流过的河流。等到飞机来到了大约只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时,史奈和原振侠开始作跳伞的准备。然后,他们坐在特别准备的椅子上,同时按下一个红色的掣钮,自动弹跳装置,就把他们自机舱中直弹了出去!

  在空中,原振侠向下面望着──他练过跳伞,一面下坠,一面看下面的地形,并不会有昏眩的感觉。下面是一个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大湖,自空中看下去,湖水极其平静。原振侠自然知道,这个湖是在那个国家境内,可是他却无法确知是在哪一部位,只是从飞行的时间来推测,这个湖,多半是在该国的北部。

  湖中,有几个小岛,看起来像是浮在水面的树叶一样。他们降落的目的地,是其中一个形状和鸭掌差不多的小岛。当两个人都拉开了降落伞之后,控制着风向,很快就落在小岛上的一片草地上。

  那片草地不是很大,小岛上长满了一种枝干高大、开满了白花的树,一阵阵花香中人欲醉。抬头看去,每棵树上都挂着极大的,体积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成千上万,拇指大小,黄黑相间的野蜂,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有的闹哄哄地在花丛中飞舞,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转转。那种野蜂,原振侠以前未曾见过,所以当有些向着他飞过来之际,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

  史奈沉声道:“这种野蜂,土语叫‘虎头蜂’,被它刺入后,普通人大概只能活七分钟。”

  原振侠怔了一怔,不知怎么说才好。

  史奈还在继续着:“它们对热血动物特别敏感,所以这岛上,根本没有任何热血动物,连一只野兔都没有。有的话,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会招来无数虎头蜂,把它刺死!”

  原振侠感到喉际有点干涩,望着就在眼前飞舞盘旋的虎头蜂:“那……我们……”

  史奈笑了起来:“服食过我特制的一种药物之后,十二小时之内,虎头蜂不会来侵袭。所以,如果在这岛上生活,就必须不断服食那种特制的药物。你曾提过怕有人跟踪,我看不必多虑,成千上万的虎头蜂,是最好的护卫,入侵者会在登上小岛之后,一分钟内死亡!”

  原振侠感到喉咙发痒:“我……没有……服食过什么药物啊!”

  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降头师要别人服食药物,当然有他特别的手法──我是把它放进你在机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

  原振侠不禁苦笑:“那么,我算不算是中降头了?”

  史奈一点也不讳言:“当然是,避蜂降,那是救命的。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都会在出发之前,服避蜂降、避瘴降,不然,必定有去无回。”

  原振侠试探着:“十二小时?那要不断地服食了?”

  史奈道:“自然是。”

  原振侠无可奈何:“我有一个要求,别再把那种药物放在我的饮料之中,我宁愿当面吞服!”

  史奈笑着:“悉听尊便──哦,对了,顺便说一句,储君要我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请你来。如果你不肯答应,也一定要你来……”

  原振侠大感骇然,失声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又落了什么降头吧!”

  史奈耸了耸肩:“我正准备对你下手,你已经答允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黄绢。这位降头大师落降的手法,是如此出神入化,而黄绢又分明对他大有敌意,会不会……

  他们本来是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向前走的。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停了下来,望向史奈。

  史奈摇头:“我们不随便向人落降头。因为几乎每一种降头,制作过程都极其复杂,得来不易,怎么肯随便浪费?”

  原振侠在一大群嗡嗡飞着的虎头蜂之间,小心地走着,心中想:人的未来真是太不可测了。十小时之前,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忽然会处身于这样的蛮荒之地?

  穿过了一大片树林,前面是一大片岩石,十分险峻。在岩石之中,有着一条裂缝,只能供人侧着身子走进去,由于有流水的缘故,岩石上长着一种鲜绿的青苔。史奈走在前面,原振侠看到他顺手把这种青苔采下来,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吃着,并示意原振侠也试一下。

  原振侠没有照做,他只是在想,这个降头师,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来。他好象掌握着生命的大权,可以用降头术来做任何事!

  不过,他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解救泰宁储君所中的毒降头。看他这一个月来,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

  岩石裂缝只有二十来公尺,一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原来岩石围着一个小盆地,有一道山溪流过平地,在溪旁有着三间用十分粗糙的木头搭成的屋子。原振侠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种着的两株“天堂花”,在那两株天堂花附近的其它植物都已枯萎,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

  然后,中间一间屋子的门推开,席泰宁──储君,走了出来。

  这时,正是夕阳斜照时分,金黄色的太阳光映在储君的脸上,使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许多。这一个月来,他心中的焦虑必然每天都在增加!

  他迎上了几步,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很干涩:“原医生,你肯来,真好。”

  原振侠走过去和他握手,望着他深陷的双目,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想了一想,才道:“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人物,但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身分。”

  王子怔了一怔,立即向史奈望去。原振侠忙道:“你的身分,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士,告诉我的!”

  王子的声音有点发颤:“她……知道我的处境?”

  原振侠把黄绢的话重复了一遍,结论是:“中了降头,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不必担心。”

  王子叹了一声:“我请你来,也有几分原因,是由于你也认识她……”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显得十分心不在焉,然后道:“请进来坐。”

  他自己先转身走了进去,原振侠跟在后面。才一进屋子,他就吓了老大一跳,一时之间,不知是仍向内走好,还是退出去好!

  原振侠看到的,也不是什么骇人景象。

  他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十分白皙的女子,全身赤裸,蜷曲着身子,伏在一个相当小、有一人高的架子上。那女子的背部曲线十分动人,伏在那架子上,一动不动,只有背部微微随着她的呼吸在起伏。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看来姿态十分诱人。

  一看到这种情形,原振侠首先所想到的是:这个女子一定是泰宁储君的女伴。虽然储君中了降头,心事重重,但是他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以他的身分地位、权势金钱,找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做伴,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何以这个女子──从她充满弹性、腴白而又滑腻的肌肤看来,应该是一个美女──要用那么怪异的姿势,伏在一个架子之上?难道王子在那么恶劣的心境之中,还有兴致玩性变态游戏?

  原振侠在怔呆之间,在他身后的史奈已经大踏步走向前,超过了他。史奈一面向前走,一面迅速地脱下他自己的外衣,来到了那少女的身边,将外衣罩向那少女赤裸的身子。

  史奈用衣服去遮住裸女的身子,动作看来是相当自然的,可是原振侠怔了一怔。因为史奈的外衣,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而且,看起来,史奈的目的,并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只不过是要遮住那少女的头脸而已!

  当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后,他才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讲了一句话──原振侠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看到他扶着那少女,自那架子上下来。

  那少女虽然头脸被衣服遮住,但整个身子还是赤裸的。虽然好奇心强,但在礼貌上,原振侠自然不能盯着人家的胴体直视,所以他偏过了头去。而史奈就扶着那个少女,经过他的身边,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偏过头去时,眼光扫及了那少女的小腿,看到了那少女润滑如玉的纤足。光是那样的一双纤足,已经可以令人兴起不少遐思了。

  原振侠自己也有点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黄绢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女却特别有一股能令人意乱情迷的力量。

  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脸,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肠荡气感!

  而且,原振侠也深切地感到,这种感觉是和肉欲无关的。只是一种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安宁而甜蜜,完全超脱尘世的美丽!

  而何以在十来秒钟的一瞥之间,就会使他的思绪之中,荡漾起那片浓浓的浪漫情思?他真的说不上来,只好归诸于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

  听到了史奈扶着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脚步声,原振侠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这时,泰宁储君已在屋角的一张用天然树根制成,样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

  原振侠看到靠着墙有许多柜子,一半以上是全放著书的。另一半,则放着许多古怪之极的东西──大约有超过五十只标本瓶,瓶中放着原振侠至多只能认出三分之一来的各种大小昆虫。

  原振侠向前走几步,视线停在其中一只标本瓶上。瓶中是一只长方形、如同一包香烟大小、背上负着鳞片、看来无头无尾、其色翠绿可爱、蛇不像蛇、蛙又不像蛙的怪东西。

  在墙上,还挂有许多飞禽走兽的干尸。也用一种钢刺,钉了许多爬虫类的生物在墙上,单是蜥蜴,就有三数十种,而且其中有过半是活的,还在扭动着身子。

  在储君所坐的那张椅子之旁,是一个形状相当古怪的瓦罐,约有半人高。瓦罐是放在一个炉子上的,这时,炉中并没有生着火,但是却有几缕淡淡的轻烟,自炉子中冒出来。

  总而言之,这屋子中的一切,都透着无与伦比、难以言喻的怪异!

  原振侠立即可以肯定,这里,一定不会是王子的行宫。那么诡异绝伦的地方,应该属于──

  他还未曾想到答案,史奈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身后响起:“这里,一直是我的住所。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总不免有点古怪。”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就是巫术和不可测的、无边深邃的降头术的神秘王国。在这里,唯有降头术才是主宰,一切都是现代文明、现代科学所探索不到的领域!

  他吸了一口气:“岂止是古怪而已,简直……有点不可思议。这一切……全和降头有关?”

  史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可以这样说──一只在泥沼深处捞出来的翡翠蟾,和整套的德文药物学放在一起,这或者可以代表我这个人!”

  当史奈这样说的时候,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侠刚才留意过的那绿色怪东西。

  原振侠“哦”地一声:“这玩意叫……‘翡翠蟾’,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

  史奈点头:“是,据我所知,全世界被发现的,不会超过三只。用它来制成的降头,可以使人把最坏的事,看起来觉得美丽无比!”

  原振侠想了一想:“改变人视觉神经的活动?”

  史奈摇头:“不是那么简单,不但要更改视觉神经的活动,而且要改变其它感觉神经的活动。使臭的变香、粗糙的变滑腻、丑变妍,自然,也要改变人的心理状态,复杂之极。至于为什么它有这样的功能,又是谁最先想到它有这种功能的,全然是未知数!”

  原振侠听得有点近乎迷醉的感觉,他还想问无数的问题。他感到单是在这间房间之中,他至少可以逗留三年五载,来填补他对降头术认识上的空白!

  不过,还未曾等他再发问,王子抬起头来,放下双手,道:“请坐!”

  屋子中,还有几张同样用天然树根做成的椅子,原振侠找了一张和王子最接近的坐了下来。他感到有点口渴,但是还未等他开口,就有一个女郎托着一只盘子,轻盈地走了进来。

  原振侠立即肯定,走进来的女郎,就是刚才被史奈扶出去的那个。这时,她穿着传统的长裙,走动起来,更是摇曳生姿。她手中的盘子是用竹子编成的,托住盘子的双手,白腴得有点眩目,指甲修得十分整齐。原振侠心中想:这样的一双手,才配得上被称为“玉手”!

  在盘子上,有三只碗,碗中盛着金黄色的、看来相当浓稠的液体。它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清香,清香之中,带着一种甜味。

  她仍然赤着脚,脚趾小巧整齐地排列着,洁白的肌肤上,一点泥尘也不沾。

  她走了进来之后,把盘子放在刚才她俯伏着的架子上,又一声不出走了出去。

  (好象有点不对,是不是?)

  (形容了半天,这女郎已给人有仙女的感觉,可是她的脸貌是怎样的,为什么一字不提?)

  (不是不是,而是根本无法提!)

  那女郎的身形高挑颀长,长裙虽然不是把她的身子紧裹着,但是也毫无疑问,她的胴体曲线之美妙,是无懈可击的女性人体美之最。

  可是她的脸貌,原振侠却无法看得见,因为她戴了一个十分奇特的面罩。

  那个面罩,是用极细的细竹丝编成的,不是很紧密。所以猜想戴了这样面罩的人,可以透过竹丝间的隙缝,依稀看到东西,但是人家却全然无法看见她的脸容。

  而由于这个女郎的体态,是如此优美出众,所以虽然那竹丝面罩十分怪异,也使人不去注意,只是陶醉在她的那种可以带给人难以形容的舒畅之感的境地之中,而不去计较其它。

  当那女郎仍然用那种轻盈、动人、优闲的步子走出去之际,原振侠由衷地道:“这……如果说湖中有仙子的话,她就应该是!”

  原振侠在赞美那女郎,泰宁储君陡然直了直身子,声音有着极度的激动:“你……甚至未曾看到她的脸,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

  原振侠毫不犹豫:“是!”

  储君抬起头来,原振侠向他望去,竟然发现他双眼之中,隐隐有泪花流转,这令原振侠十分惊讶。

  储君在喃喃自语:“可知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她本来就是湖中的仙子,是山上的仙子,是人间一切所在的仙子!”

  原振侠不明白储君的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可以懂得,他是在赞美那个女郎的美丽。

  这样说来,那女郎的面貌一定和她的体态配合,是极其美丽的。但是,为什么又要戴上一个竹丝编成的面罩呢?

  原振侠又立刻想到,当那少女伏在那个架子上的时候,史奈曾脱下上衣,将她的头脸遮住。这种不寻常的举动,是不是也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

  原振侠这时,心中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他有不知多少问题要问,可是又不知如何问起才好──这种情形是很少见的,通常,再疑惑,总可以提出一点问题来的,但这时,原振侠除了知道王子中了降头之外,其余一无所知。

  他想了想,只好道:“请问,你要见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夕阳西沉,天色已经迅速黑了下来,屋中的光线更黑。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东西,足以令气氛格外阴森诡异。

  原振侠的问题,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在黑暗中,储君的眼神看来十分空洞,他欠了欠身:“我们可能要作长时间的交谈,先吃点东西,维持一下必需的体力。”

  储君说的时候,伸手向那女郎捧进来的那三碗东西,指了一指。

  史奈忙过去递了一碗给他,他立时就着碗沿,一口一口喝着。

  史奈也给了原振侠一碗。虽然一想起在一个降头师的住所之中进食,心中不免有点发毛,谁知道在这碗闻起来又香又甜的东西之中,有多少种降头在?也没有人知道中了那些降头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其势又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原振侠也真的十分饥渴了,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着碗沿,大口大口地喝着。

  那碗东西,入口非常清甜,滋味极佳。

  史奈一面喝着,一面解释道:“这是用虎头蜂的蜂蜜调制的,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中,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营养更丰富的东西了!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由于其中,有许多种人体从未接触过的异种蛋白质和胺基酸在内,更是提神醒脑。蜂蜜之中,甚至会有天然的苯基酸,使人不会有饥饿的感觉。原医生应该知道,Phenylpropandolamine已经被普遍应用在遏止饥饿感觉上了!”

  原振侠一面吞咽着,一面道:“是!是!”

  他虽然答应着,可是心中不禁苦笑:单是蜂蜜已经大不相同,谁知道除了蜂蜜之外还有什么?史奈却又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一直等喝完,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饥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三个人都放下了碗,史奈过去,点着了一盏油灯。原振侠看到那盏油灯,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头骨制成的,看起来多半像是人头骨,而且灯火并不明亮,闪烁不定,比没有灯的时候,更增阴森。

  史奈小心地把灯火剔亮了些,由于他就在灯火之旁,深黄色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衬着他盯着灯火的目光,有一种幽深的光芒。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动着,发出了一连串如同咒语一样的声音来。

  这种情景,看得原振侠直冒凉气,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史奈又念了一会,才退回了座椅,若无其事地答:“施一种降头术,使在这里讲的话,没有人可以偷听得到。偷听者,必然不得好报。”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岛上不可能有别人吗?为了防止……那女郎偷听?”

  史奈道:“不,以防万一!而且,施术之后,也可以使我们三个人,不把在这里所说的话,随便泄漏出去!”

  原振侠一听,不禁又惊又怒,这分明是针对他而施展降头术的了!

  他陡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兴趣在这里听到什么!请你撤回你的降头术,我可以立刻离去,这算是甚么待客之道?”

  原振侠这时,不但愤怒,而且心头还有着一种异样的恐惧。

  他虽然曾接触过黑巫术的“血咒”,也曾和全然不可测的外星生物,甚至收买人类灵魂的“魔王”打过交道,可是在过往的经历之中,他从来也没有那样不舒服的感觉过!

  这一次,他竟然成了降头术施术的对象!

  泰宁储君忽然笑了起来:“医生,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头术的存在吗?”

  原振侠沉声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明白。不论怎样,我不想成为施术的对象,不想受到这种对待。”

  储君叹了一声:“别太紧张了,原医生。或者,请你原谅,事实上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害的!”

  原振侠仍然坚持着,直视着史奈。

  史奈叹了一声:“好吧!不过,你既然对降头术一无所知,我的动作对你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原振侠只是闷哼着:“我应邀前来,应该被当做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的人!”

  储君忙道:“是!是!”

  史奈又来到了灯火旁,仍然眼发异光,急速地念着咒语。同时又向着原振侠连挥了三下手,才又退了回来。

  由于刚才的气氛不是太好,所以,三个人坐定了之后,一时之间,在深黄而闪耀不定的灯火之中,只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他缓缓地道:“原医生,你即将听到的故事,有宫廷的隐秘、一个国家政局的变化、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迷恋,和神秘莫测的降头术在阴谋中的作用,以及国际阴谋集团的活动,请你别觉得骇异。”

  原振侠心中恼怒未消,冷冷地说道:“好,这正是目前西方畅销最流行的题材,我有兴趣听。”

  王子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下来,像是不知如何开始才好。

  过了大约一分钟,泰宁储君才开始了他的叙述:“我的身分,你已经知道了,我国的政治局势,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君主,接近是象征式的元首,但是又得到人民的尊敬。不论政局如何动荡,君主不受到侵扰,尊贵却没有实权。”

  原振侠静静地听着。

  王子继续着:“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宝座的人,都像我父亲一样,那么,这种情形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再跋扈的军人集团,也不会想推翻这种制度。可是……”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却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早在五年之前,我就知道,不必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国的君主。我不要做一个名义上的君主,而要做一个真正的君主,至少,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国王一样,在一国的政治上,起到实际的作用。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改变长期以来,军人掌握实权的状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秘密进行,我的野心只要一暴露,名义上的君主也当不成了!”

  王子说到这里,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真的,储君,对于贵国的政治情势,我一点也没有兴趣,而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储君的声音有点悲哀:“请耐心一点听下去,会有关系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国家的储君,想自军人集团手中夺权这样的大事,有什么关联!

  储君道:“我开始活动,活动是多方面的,也培植了一批亲信,在不露痕迹的情形之下,在军队之中,安插了一些中级和低级军官。可是军队的上层结构却盘根错节,针插不入,不攻破这一点,就不能达到目的。于是,在一次安排之下,我和卡尔斯将军秘密见了面。”

  原振侠牵动了一下身子,知道一个国家的阴谋,从此扩散为国际阴谋了。

  这次会见,自然是极度秘密的,会见的地点,是在地中海风光如画的海岸,一艘豪华而设备精良的游艇之上。在严密的保安之下,在会面的船舱中只有五个人──除了卡尔斯将军、黄绢、泰宁储君之外,还有两个人。如果把他们的身分地位公开说明,而又说他们曾和卡尔斯将军一起,为了同一目的的议事而进行过密谈的话,那一定会被当成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玩笑,不会有人相信。

  这两个人,一个是法国情报当局的高层人员,是泰宁储君的支持者。另一个,是泰宁国家邻国的一个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他的国家,虽然已被另一个强大的邻国所占领,但是他还可以控制着数以万计的军队,很有一点实力。

  而法国和卡尔斯将军一直公开为敌(虽然暗中有大笔军火买卖,包括各型飞弹在内),流亡政府的首脑,和法国人关系倒相当深,但也绝不公开来往。

  会议的参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个组合,他们讨论的却是:支持储君的计画成功之后,他们可以有什么好处,和储君要求什么样的支持。

  泰宁储君在会议中,显得十分兴奋:“通过各种管道,把忠于王室的年轻人送出国外,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训练他们成为新军──装备最精良的新军!”

  卡尔斯将军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大剌刺地,并不轻易发言。但是他既然亲身参加,自然表示他对这件事有极大的兴趣。

  黄绢问:“计画人数是多少?”

  泰宁储君陡然吸了一口气:“三千到五千人,而且,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迅速回国,发生作用。”

  法国人干咳了一声:“如果时间是三年,三千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费用至少是二十亿美元。”

  卡尔斯将军沉声道:“不够,至少要加一倍,别忘了我们的王子的要求。我想至少要有一中队配备空对地飞弹的空军,才能一举成功!”

  泰宁储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作为一国的储君,王室的财富,自然积聚甚丰,但是那也只是对普通的豪富相对而言,他总不能作主把王宫卖掉。一千万美金,对一个超级花花公子来说,也够一阵子挥霍的了,可是放在军事行动上,还不够向法国购买一架幻象式战斗机!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