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这个名字,自然是这个军人的名字。”
藤泽苦笑着:“那么,这个军人,和铃木先生,又有甚么关系呢?”
我吸了一口气:“藤泽,铃木以前当过军人!”
藤泽叹了一声:“像他那样年纪的日本男人,几乎十分之八,当过军人,别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死的军人,便接近四百万人: ”
我沉着声:“这是侵略者的下场!”
藤泽的声音,带著深切的悲哀:“不能怪他们,军人,他们应该负甚么责任?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我不禁气往上冲,那是战后一般日本人的观念,他们认为对侵略战争负责的,只应该是少故人,而其余人全是没有罪的。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道德和法律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辩论得明白的,但是我认为,任何人都可以那样说,唯独直接参加战争的日本人,没有这样说的权利,他们要是有种的话,就应该负起战争的责任来。
我的声音变得很愤怒,大声道:“藤泽,战争不包括屠杀平民在内,我想如果你不是白痴的话,应该知道日本军人在中国做了些甚么!”
藤泽的神色十分尴尬,他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和我多辩论下去。
他叹了一声:“可是日本整个民族,也承担了战败的耻辱。”
我厉声道:“如果你也感到战败耻辱的话,你就不会说出刚才那种不要脸的话来!”
藤泽也涨红了脸:“你 ”
可是他只是大声叫了一声,又突然将声音压低,缓缓地道:“你也知道,战后,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木村兵太郎、武藤章、松井石根、阪垣征四郎、广田弘毅等七个,对战争要直接负责的七个人,都已上了绞刑架!”
我冷笑着:“他们的生命太有价值了,他们的性命,一个竟抵得上二十万人?”
藤泽摊着手:“我们在这里争辩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我不客气地道:“藤泽,历史摆在那里,就算过去了两百多年,历史仍然摆在那里!”
藤泽又长叹了一声,我又指著那件旗袍:“这件衣服,是中国女性以前的普通服装,你认为它和军服包在一起,是甚么意思?”
藤泽摇了摇头:“或许,是有一个日本军人,和中国女人恋爱 ”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我就“吁”地一声,道:“放屁,你想说甚么?想编织一个蝴蝶夫人的故事?”
由于我的态度是如此之不留余地,是以藤泽显得又恼怒又尴尬,他僵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才好。而我也实在不想和他再相处下去了,是以我转身走到门口。
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叫了起来,我转回身来,藤泽拿起了电话。
我隔得藤泽相当远,但是藤泽一拿起电话来,我还是听到了自电话中传出来的一下驾呼声,叫着藤泽的名字,接着,便叫:“我完了,她拿走了她的东西,她又来了!她又来了!”
那是铃木的声音!
我连忙走近电话,当我走近电话的时候,我更可以听到铃木在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藤泽有点不知所措,道:“发生了甚么事?”
铃木却一直在叫道:“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铃木叫了几声,电话便挂断了。
藤泽拿着电话在发呆,我忙道:“我明白了,他发现供桌上的包袱失踪了!”
藤泽有点着急:“如果这造成巨大的不安,那么我们做错了!”
我冷笑着:“他为甚么要那样不安?”
藤泽大声道:“事情和铃木先生,不见得有甚么直接的关系,那件军服上,不是写著另一个人的名字?我要去看看铃木先生。”
我身子闪了一闪,拦住了他的去路:“藤泽,你不要逃避,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
藤泽有点恼怒:“我不明白你想,查甚么,根本没有人做过甚么,更没有人委托你,你究竟想调查甚么?”
藤泽这几句话,词意也十分锋利,的确是叫人很难回答的,我只是道:“我要叫铃木讲出他心中的秘密来!”
藤泽激动地挥着手:“任何人都有权利保持他个人的秘密,对不起,我失陪了!请!”
藤泽在下逐客令了,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虽然我和藤泽是同一架升降机下楼的,但是直到走出门口,我们始终不交一语。
我甚至和他在大厦门口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回到了酒店,我躺在床上,又将整件事仔细想了一遍,但仍然没有甚么头绪。
不过,我想到,要调查整件事,必须首先从调查铃木正直的过去做起。
铃木正直曾经是军官,要调查他的过去,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如果想知道他在军队中的那一段历史,除非是查旧档案,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即翻过身来,打了一个电话。
那电话是打结一个国际警方的高级负责人的,利用我和国际警方的关系,我请他替我安排,去调查日本军方的旧档案。
那位先生在推搪了一阵之后,总算答应了我的要求。他约我明天早上再打电话去。(奇*书*网.整*理*提*供)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我就打了这个电话,他告诉我,已经和我接洽好了,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在那里,我有希望可以查到我要得的资料。
我在酒店的餐厅中进食早餐,当我喝下最后一口橙汁时,藤泽突然向我走了过来,他带著微笑,摊着手,作出一个抱歉的神情,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好了,事情解决了!”
我瞪着他:“甚么意思?”
藤泽道:“昨天我去见铃木,才见他的时候,他的神情很激动,后来,他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告诉我,他的确是发现了包裹不见而吃惊的。”
我冷冷地道:“他对于跪在那两件旧衣服之前,有甚么解释?”
藤泽道:“有,那件旗袍,是一个日本少女的,军服属于他的部下,他曾拆散他们两人的来往,后来那日本少女自杀,那位军人也因之失常而战死,所以他感到内心的负疚。”
我又道:“那么,为甚么他见到那位导游小姐,会感到害怕?”
藤泽摇著头:“我也曾问过他,他根本不认识那位小姐,他说那时他的行动,或者有点失常,但那只不过是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而已。”
我呆了半晌,才道:“照你这样说法,你已完全接受了他的解释?”
藤泽道:“是!”
他在说了一个“是”字之后,又停又半晌,才又道:“这件事完了,你没有调查的必要,这里面,绝没有犯罪的可能。”
我又呆了半晌,才笑了一下:“你其实也不是十足相信他的话!”
藤泽叹了一声:“谁知道,在战争中,甚么事都可以发生。”
我冷冷地道:“不错,战争中甚么事都可以发生,唯一不会发生的,就是你刚才所说这样的一件事,会使得一个侵略军的军官,感到如此之恐惧!”
藤泽没有再说甚么,又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去。
我当然不会相信藤泽转述的铃木的话,铃木只不过是想借此阻止我再调查下去而已,他如果以为我真会听了这几句话就放弃的话,那就真是可笑了!
我照原来的计划,到达了“战时档案清理办事处”,接见我的,是一个女职员,年纪很轻,她问我有甚么要求。
我想了一想,道:“我想查一个军官的档案,这个军官曾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服役,参加过侵略中国的战争,他叫铃木正直,是不是有可能?”
那女职员道:“军官的档案,的确还在着,可是查起来相当困难,你 ”
我立时接了上去:“我一定要查到,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那女职员呆了一呆:“为甚么?他是一个漏网的战犯?”
我道:“对不起,小姐,我不能告诉你。”
那女职员道:“好吧,请你跟我来,我想让你看一看找一份这样的档案的困难程度!”
我跟着她,离开了办公室,经过了几条走廊,来到了一条两旁有着十间房间的走廊中,她道:“你要的档案,在这十间房间中。”
我皱了皱眉:“小姐,我不相信你们的档案,没有分类。”
那女职员道:“事实上,这批档案,是由美军移交过来的,本来早就应该销毁了,或许是由于根本已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了,所以它们的存在与否,也没有人理会了,我想可能有分类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叫甚么?”
我道:“铃木正直!”
那女职员喃喃念著“铃木正直”的名字,道:“姓铃木的人很多,嗯……在这里 ”
她看看门上的卡,推开了那扇门,著亮了灯。
满房间都是架子,架子上都是牛皮纸袋,硬夹子,堆得很乱。
我已经看到,至少有三只架子,全写著“铃木”字样,那女职员摊了摊手,道:“你看到了!”
我笑了笑,道:“如果你抽不出空来,那么我可以自己来找。”
那位女职员笑了起来:“抽不出空?我们的机关,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没有事做的机关!”
我道:“那么好,我们一起来找,今天晚上,如果你一样有空的话,那么,我想请你吃饭。”
女职员笑道:“多谢你!”
她一面笑,一面向我鞠躬,她搬来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我们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