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摇著头:“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想到他的行动,会受人阻拦,而从来也不能想像他会是一个那样没有勇气的人,会因为人家的阻拦,而改变了他的行动,他一定会来的!”
我看出彩虹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态度神情,都很认真。我又问道:“那么,在你的想像之中,他应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彩虹一听,脸上焦虑的神情,立时消退了不少,自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光釆来。
她道:“伊乐几乎是一个完人,他甚么都知道,他学识之丰富,决不是我所能形容,他……我想你见了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我笑了起来:“你说得他那么好,那我一定要见一见他。好的,明天我起一个早,你先到我这里来,然后我们一齐到机场去。”
彩虹不免有点忧虑:“表姐夫,你说他……会不会终于不能成行呢?”
我道:“那我却不能预言,你应该更明白这一点,因为你了解他,你有他的照片?”
彩虹摇著头:“没有,我们没有交换过照片。”
我皱了皱眉:“那么,你凭甚么认出他来?”
彩虹想了一会:“我想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出他,不知道为了甚么,我有这个感觉,感到他即使杂在一万人中间,我也可以认出他。”
我没有再说甚么,因为我明白彩虹为甚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她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感觉,是因为她长期来和伊乐通信,久而久之,凭藉着她自己的想像,塑造了伊乐的形像。虽然在她脑海中塑造成功的伊乐,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却固执地相信着这个想像。
笔友见面,往往会造成悲剧,那是因为想像和事实间的距离,十分大的缘故。
然而,对于彩虹和伊乐的事,我却并不十分耽心,因为伊乐不管怎样,总是一个环境优裕,而且勤力向学、学识丰富的年轻人。也就是说,伊乐的实际情形,和彩虹的想像,可能不会相去太远。
我只是道:“好的,你记得明天一早来?”彩虹和白素,一齐离开了阳台,我继续看我的报纸,但是我发觉我的精神不能集中,我放下了报纸,向远处望去。
远处的山,被浓雾阻隔,形成一层层朦朦胧胧的山影,看来十分美丽,但是山上的建筑物,却也完全隐没不见,我陡地感到,彩虹此际的心情,一定和我此时所看到的景象相类;她有一个朋友叫伊乐,她甚至已爱上了他,但是,伊乐是甚么样子的,她却未曾见过,伊乐躲在浓雾之中!
我伸了一个懒腰,希望明晨八时,飞机到达之后,浓雾便会消散,我们都可以见到伊乐。
第二部:出色之极的信件
第二天,早上六时半,天还只有曚曚光时,彩虹已经来了。
幸而白素早已起身,连忙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等我见到彩虹的时候,是六时三刻。
彩虹经过小心的打扮,她选择了一件十分淡雅的服装,那件米白色的服装令她显得高贵、大方和成熟,我一看到她,便点头道:“你拣了一件好衣服。”
“那是伊乐设计的,”彩虹高兴地回答:“他在三个月前,将图样、颜色一起寄来,他信中还说,经过了三年的通信,他深深地信这件他设计的衣服,一定是最适合不过。”
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不错,你的那位笔友,他可以成为一个第一流的服装设计师!”
彩虹更高兴了;但不论她如何高兴,总难以掩饰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疲倦神态。
我心中已然感到,如果那个伊乐先生不能依时来到的话,那么对彩虹而言,一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白素也在耽心这一点,她偷偷地问我:“你看表妹能见到她的笔友么?”
我笑着回答:“不必紧张,就算她的笔友因故不能来,难道她就不能去看人家么?”
白素笑了起来:“你倒想得周到。”
七时十分,我和彩虹一齐到机场,一路上,彩虹不断埋怨我将车子开得太慢,又在每一个红灯之前顿足表示不耐烦,说城市交通管理不善。
但事实上,当我们到达机场的时候,只不过七点四十分,彩虹急急地到服务台前去询问,那班班机在八时正抵达,于是她又开始抱怨钟走得太慢,好不容易,飞机在跑道上停了下来,她又急不及待地奔向闸口。
在闸口又等了二十分钟,在那二十分钟之中,彩虹不住地攻击海关的旅行护照检查制度和行李检查制度,使我不得不劝她:“你以为伊乐会喜欢见到一个一小时以来,不断埋怨这、埋怨那的女孩子么?”
彩虹叹了一声:“我多么心急想见他!”
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情,那是她的初恋,她不知为她初恋的对象作出了多少幻想,如今,她的幻想会变成事实,所以她不能不心急。
第一个旅客从闸口走出来了,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生意人,接着是一对新婚夫妇般的青年男女,然后是两个老妇人,再接着,是一队奇形怪状服装的乐队。
跟在那乐队之后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肤色黝黑,像是运动家一样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在走出闸口的时候,正在东张西望,彩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推着我:“你过去问问他,他可能就是伊乐!”
我倒愿意这年轻人就是伊乐,是以我走向前去,向他点了点头:“阁下是伊乐先生?”
那年轻人奇怪地望着我:“不是,我叫班尼。”
我连忙向他道歉,后退了一步,回头向彩虹望了一眼,摊了摊手,作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彩虹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这时,那叫着班尼的年轻人,已和一个穿着软皮长靴和短裙的少女,手拉着手走开去了。
我看到彩虹又伸手向闸口指著,我回过头去,看到在几个绝不可能是伊乐的人之后,又有一个看来神情很害羞的年轻人,提着一只箱子,走出了闸口。
我知道彩虹的意思,她又是叫我去问那年轻人,是不是伊乐?
那实在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差使,但是我既然陪着她来了,却也不能不问,是以我又走了上去,微笑着:“是伊乐先生?”
那年轻人的神情有点吃惊:“不,不,你认错人了,我叫赵家驹。”
我不得不再度退了下来,回头向彩虹望去,彩虹面上失望的神色,又增加了不少。
我再继续等著,陆续又有四三个年轻人走出来,每一个年青人走出来,我总上前问他们是不是伊乐,但是他们的回答都是“不是”!
半小时之后,看来那一班班机的旅客,已经全走出闸口了,我退回到彩虹的身边。
彩虹咬著下唇,过了好一会,才道:“他,他没有来。”
我安慰着她,道:“或许我们错过了他,待我去向空中小姐要旅客名单看看。”
我向闸口走去,对一位站在闸口的空中小姐,提出了我的要求,那位美丽的空中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向彩虹指了一指:“她在等一个她未曾过面的笔友,不知是不是我们错过了他,还是对方根本没有来,所以才希望查看一下旅客名单。”
“他的笔友叫甚么名字?”空中小姐问。
“伊乐。”我回答。
空中小姐开始查看她手上夹子上的旅客名单,她查阅得十分小心,但结果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这班客机上没有这位先生。”
我向她道了谢,那位空中小姐十分好心,她又告诉我,一小时后还有一班客机,也是从那个城市中飞来的,或许他在那班客机上。
我再次向她道谢,然后回到了彩虹的身边,向她转达了那位空中小姐的话。
彩虹叹了一声:“不会的,他既然在信上说得很清楚,是搭八时正抵达的那班飞机来,不会改搭下一班,一定是他信中所说的那些人,不让他来,可是,他为甚么会被人阻拦得住呢?”
我很不忍看彩虹那种沮丧的神情:“你可以写一封信去问问他。”
彩虹摇著头:“不,我要打一封电报去问他,叫他立时给我回电。”
我道:“好,那也是一个办法,我们可以立时在机场拍发这个电报,你记得他的地址么?”
彩虹勉强笑了一下:“和他通信通了三年,怎会不记得他的地址?”
我陪着彩虹去拍出了那封电报,电文自然是彩虹拟的,我不知道内容,但是那一定相当长,长到了彩虹的钱不够支付电报费而要我代付的程度!
彩虹在和我一起离开机场时,才道:“表姐夫,回电地址,我借用你的地址,我怕爸爸突然看到有电报来,会大吃一惊。”
我忙道:“那不成问题,我们一齐回家去等回电好了,我想,不必到中午,回电一定可以来了。”
彩虹满怀希望而来,但是却极度失望地回去,一路上,他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到了家门口,白素迎了出来,一看到我们两人的神情,她也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而彩虹则立即向她奔了过去,哭了起来。
白素忙用各种各样的话安慰著彩虹,我自顾自走了开去,心中在暗忖,这件事,是不是就只是伊乐忽然受了阻拦,不能前来那样简单?
但是我想来想去,却不可能有别的甚么事发生,是以我也只将彩虹的哭泣,当作一种幼稚的行径,心中多少还有点好笑的感觉。
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时有余,然后,她红著哭肿了的双眼,在门口等回电。我告诉她,电报最快,至少也得在十二时才会来,但是她都不肯听我劝,咬著唇,一定要等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