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涟漪赶紧给她倒了杯清水,越过桌子给她拍背,一边道,“姑奶奶你激动什么,你写小说不经常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么……”
“……你个死女!”
李涟漪轻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是再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仍是无法言说。或许是面目太过丑陋,或许是羞于启齿,总之,守住一些秘密,终归要比毫无保留来得好。
饭吃得差不多了,唤来服务生将餐具撤下去,既然先前有人主动开头要买单,所以杜程程又心安理得地叫来几份甜品,这才正色看向对面正一口一口喝着清水的女人,道,“涟漪,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仍是记得刚进饭店,远远看见她时,她神色复杂的模样。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女人露出这番表情,若要说没事那简直比火星要撞地球还要荒唐。
李涟漪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杯子,笑望着她,“不愧是写小说的资深宅女。”
杜程程白她一眼,“废话真多,”停了下,又正经道,“说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看到你这样,我也不好受——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点忙。”
李涟漪默然,许久,轻轻吁了口气,“程程,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愿意拿整个青春年华甚至是自个儿的命去爱的那种?”
杜程程嗤笑一声,摇头,“我只在小说中这样写过,现实嘛——即便想,也做不到。”爱情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做什么要拿命去换?
李涟漪嘴角撩了撩,道,“我就有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傻,”她淡淡说着,神情平静不似一个陷入回忆的局中人,“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我们,其实不是这样的,能让一段感情出问题,真正原因其实是出在双方身上。”
杜程程安静地听着,李涟漪又喝了口水,笑了笑,继续道,“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先前他那样抛下我,如今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不等他——话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啊?”
杜程程点头,赞同,“是很无耻,”搅动着杯中的奶昔,她皱起眉,小心翼翼问道,“但是,涟漪,你能确定,当年不是因为有什么误会?”
“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不成立,”李涟漪勾勾唇,似有些无所谓的道,“即便是有什么误会,爱了那一次,我已经觉得死了千万回了,现在我年纪一大把了,没心情再去死一回。”
杜程程挑眉,死?这么严重……看来那厮还真是罪孽深重。不过这女人,也不过才24岁,居然就说自己“年纪一大把”,这让她这个26岁的“老女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那后来呢,那个杀人凶手后来让你怎么处置了?”
李涟漪异常淡定,“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哦哦。大快人心啊!杜程程兴致更高了,忙凑过去,睁大眼睛问,“然后呢然后呢?”
李涟漪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杜程程小姐,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听好戏?”
杜程程一点不心虚:“哪里,这简直是红果果的诽谤!”
李涟漪也不继续追究,撇了撇唇,继续接着说,“没有然后,我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追上来?”杜程程纳闷,这不符合言情小说的定律啊。
李涟漪低低一笑,神色有些苦涩,“程程,哪天你见着了他,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骄傲的人了。他不会追,永远不会。”说罢,见杜程程有点怔然,她笑着站起身,拉起她就朝门口走,“不说啦,走,咱血拼去!”
Chapter13 以爱之名义伤害结果借逛街血拼来发泄的这个目的没达成,因为李涟漪中途接到了个电话。
“涟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待她收起电话,身旁的杜程程担忧地问道。这女人,又露出那副招人疼的小模样儿了。“是……苏唯一?”她小心翼翼的。
李涟漪笑起来,“胡说什么呢?”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阴郁仅是杜程程的幻觉,“不好意思啊,程程,我有点儿事要忙。”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杜程程不相信。
“嗯,放心,有什么事儿我第一个拉你垫背。”
“去死!”杜程程撇撇唇,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逼她,而且在她印象里,李涟漪这女人基本上是强大到无往不胜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难倒她,“那好,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Call我。”
“行啊你杜程程,垫背都要赶在前头,够义气。”
“……你就贫吧你。”
告别了杜程程,李涟漪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坐到飞机场,买了票,飞往离B市好几百公里的D城。
她人生中有二十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与B市不一样,D城是新兴的城市,赶着改革开放的好势头渐渐的富裕起来,尤其是近些年,因着房地产市场的火爆和第三产业的兴旺更是发展得如火如荼。
D市最有名的房地产建筑商便是李涟漪的父亲,“腾飞企业”的老总李腾飞,外人眼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年纪轻轻白手起家,硬是创造了一个令业界同行仰望的事业王国。自小在李涟漪心目中,事业之于父亲而言便是生命,而家庭,不过是附属品而已。
然而那时她的母亲总会对她说:“傻孩子,爸爸这样努力工作,是为了能让我们母女过上更好的生活啊。”说话时母亲眉目间是满满的温柔与信任。
而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李涟漪有那么些时候,已经觉得真的是这样。
出机场大厅时,她看到一个极为面熟的中年男子正朝她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生怕她看不见他似的大力挥着手,“小姐,小姐,这边。”
待那人走近些时她才想起他是跟随父亲多年的司机刘师傅。她离开D城也有四年了,所以这回乍一眼看过去,愣是没认出来。
“刘师傅,你怎么在这里?”她笑笑,其实心里已明了,定是父亲派来的。毕竟电话是他打给她的,自然知道她得知了消息定会马上赶过来。
消息,是的。四年来她的父亲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的母亲,病危,正在急救室抢救。
她从未听过父亲会用那种语气与她说话。慌乱的,语无伦次,甚至是濒临崩溃的,仿佛即将失去一样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那一刻,她甚至几乎要忽略掉母亲病危带给她的巨大痛苦,心中竟是隐隐觉得快意的。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直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恍然觉悟。
果然,刘师傅神情有些急切慌张,“小姐,是老板让我来接您的,您跟我上车吧,太太她……”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快步朝着机场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走去。
*几年没回来,D城果然是大变样,俨然就是一繁华大都市。车子行驶时,经过的明明是她以前念书每天要走的地方,或是时常逛街压马路的地段,可如今却都早已变了样,所谓人非物亦非,说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小姐,到了。”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外停了下来,刘师傅率先下车,绕过车子给她开了门。
她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坐在医院走廊上的塑料椅上,拿出一根烟点燃,大概是又马上想起医院内是不允许抽烟的,又急急地掐灭了丢进边上的垃圾桶,随后将脸埋在掌心里,一副颓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其实她的父亲还很年轻,她出生的时候他不过二十来岁,如今五十不到,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可待她走近了看他,却发现他鬓角已冒出不少白发。
心紧了紧,可还未等她回过神,他就似察觉到有人走近般,抬头望了过来。
见是她,有那么一刻,李涟漪可以肯定,她在他眼里看见有波动的光,但转瞬即逝。他仅是站起身来,淡淡的道,“回来了,你妈现在已经转到重症病房观察,暂时没事了。”
她悬了很久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嗯了声,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妈怎么会突然……”虽然母亲以前的情况也并不容乐观,可那毕竟……怎么会突然病危?
李腾飞顿了下,冷硬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纹,似有些烦躁的,他道,“服用安眠药过量,导致呼吸和心肺功能出现异常,还好发现得早。”
李涟漪抿紧了唇。
又听他道,“我以为自那次过后,她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一股烦躁不耐就这样生生地窜出来,她打断他的话,“任何一个女人遇上了那样的事,都会崩溃的,”撩撩唇角,她看着眼前这个愣住的男人,语带讥讽道,“而妈只是做出了寻常女人的反应罢了。”
良久,李腾飞才慢声道,“涟漪,你还在恨妈妈和……爸爸吗?”他的神情有些戚然,看上去竟要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好几岁。
此刻李涟漪几乎连抬眼皮都懒得欠奉,淡淡说道,“什么恨不恨,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生养我的父母,恨爹妈是要挨雷劈的。”有些父母总是这样,以爱之名义伤害子女,但本身却浑然不觉,或许直到死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或许本该就是这样的。是冥冥中已安排好的命运,所有一切在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已注定,怪不得其他人。
Chapter14 不要打针下午六点左右,她的母亲终于醒过来。其实抢救过来后本就不需住重症病房的,只是李腾飞执意要求,院方也只能照做。
李涟漪心里明白,父亲是担心母亲的罢,他害怕失去她,所以竭尽所能的近乎惶恐的想要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