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样的两个人相遇而且目光交汇在一起时,所有的过去和所有的未来便都失去了其重要性,存在的只有这一时刻本身,还有不可思议地确信太阳底下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同一只手写定的。这是一只唤醒爱情的手,是为在太阳底下工作、休息和寻找财宝的人们铸造了同样灵魂的一只手,如果没有这一切,人类的梦想便没有任何意义。
"马克图伯,"男孩想道。
英国人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摇了摇男孩。
"快啊,快问她呀!"
男孩靠近少女,少女又微微一笑,男孩也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叫法蒂玛。"少女望着地面答道。
"我们那个地方有一些女人也叫这个名字。"
"这是先知的女儿名字,"法蒂玛说道,"战士们把它带到了你们那里。"
"
娇弱的少女讲到战士时颇为骄傲。在一旁的英国人一个劲地催促,于是男孩问起此地是否有个能医治百病的男人。
"这个人通晓世上所有秘密,能与沙漠的精灵交谈。"少女说道。
精灵便是魔鬼。少女指了指南方,那位奇人就住在那边。
把水罐装满水之后少女就走了。英国人也走了,去找那位炼金术士。男孩在井边坐了很长的时间,他明白了某一天黎凡特风留在他脸上的正是这位少女的芳香,明白了甚至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她,还明白了凭借他对少女的爱便能找到世界上所有的财宝。
先知系指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约570-632),他有个女儿名叫法蒂玛。[/face]
第二天,男孩又来到井边,等候着少女的出现。令他吃惊的是,他在那里遇到了英国人正在第一次凝视沙漠。
"我等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英国人说道,"直到最初的星星升起时他才露面。我向他讲述了我正在寻求什么,于是他问我是否已经把铅变成了金。我对他说,这正是我想要学会的东西。
"他让我试一试。去试试吧,这就是他对我所说的一切。"
男孩没有讲话。英国人长途跋涉,所听到的却是他已经知道的东西。男孩由此回想起,出于同样的原因,他给了老圣王六只羊。
"那就去试试吧。"他对英国人说道。
"这就是我正要去做的事,就从现在开始。"
英国人走后不久,法蒂玛就肩扛水罐前来汲水。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男孩说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爱你。"
少女把水罐里的水放掉了。
"我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等你。我穿越沙漠,想寻找到金字塔附近的一处财宝。对我来说,战争曾是一场灾难,现在却成了一种福音,因为它让我来到了你的身边。"
"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少女说道。
男孩望了望绿洲里的椰枣树。他曾是个牧羊人,而这里有许多羊。法蒂玛比财宝更重要。
"战士们要寻找他们的财宝,"少女说道,仿佛猜出了男孩的想法,"沙漠的女人为她们的战士们感到骄傲。"随后她重新将水罐装满,接着便离去了。
男孩每天都去井边等候法蒂玛,把自己牧羊的经历、遇见圣王的事、在水晶店工作的情况都告诉了她。两个人成了朋友。除了与法蒂玛在一起的十五分钟之外,一天中其余的时间都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商队在绿洲停留了近一个月的时候,领队召集所有的人开了一次会。
"我们不知道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所以我们无法继续上路。"他说道,"战斗大概要持续很长时间,也许是许多年。交战双方都有强壮和勇敢的战士,两支部队都在为荣誉而战。这不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而是为争夺同样的权力彼此间展开的一场战争。这种类型的战争一旦爆发,持续的时间要比其他战争更长,因为安拉同时站在交战双方两边。"
人们四散而去,那天下午男孩又与法蒂玛在井边相会,向她讲述了开会的情况。
"我们相识的第二天,"法蒂玛说道,"你向我吐露了你对我的爱情,后来你又教了我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宇宙语言和世界灵魂。所有这一切,使我慢慢地成为了你的一个部分。"
男孩听着她说话的声音,认为比风吹动椰枣树时树叶发出的响声更加美妙动人。
"我在这个井边等了你很久了。我己经忘记了我的过去,忘记了传统,忘记了男人们所期望的沙漠女人应有的行为方式。从童年起,我就梦想沙漠会给我带来我生命中最大的礼物,这个礼物终于来了,那就是你。"
男孩想触摸少女的手,但法蒂玛的手正握着水罐的把手。
"你向我讲述了你所做的梦,老撒冷王,还有你的财宝。你还向我讲述了预兆。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是这些预兆把你带给我的。我是你梦想的下个部分,是你常称作是你的天命的一个部分。
"因此我希望你朝着来时所追寻的方向继续前进。如果必须要等到战争结束,那很好。但是如果必须提前出发,那你就继续追寻你的天命去吧。沙丘会随风改变,而沙漠却永不改变。我们的爱情也是如此。
"马克图伯,"她最后说道,"假如我是你天命的一个部分,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与法蒂玛分手后男孩感到十分忧伤。他回想起他认识的许多人来。结了婚的牧羊人总是很难说服妻子他们必须要外出到原野上去。爱情要求要与所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第二天,他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法蒂玛。
"沙漠带走了我们的男人,而并不总是再把他们带回来。"法蒂玛说道,"所以我们己经习惯了。这些男人变得活在无雨的云朵之中,活在躲进石头之间的动物身上,活在从大地慷慨涌出的泉水里面。他们变成了万物的一部分,变成了世界灵魂。
"有些男人回来了,这时候,所有其他的女人也都十分高兴,因为她们所等待的男人同样有一天也可能回来。过去我望着这些女人,对她们所感到的快乐十分羡慕。如今,我也同样有了一个男人,期盼着他的归来。
"我是一个沙漠的女人,我为此感到骄傲。我希望我的男人像能移动沙丘的风那样自由行进。我同样也能在云朵之中、在动物身上和泉水里面看到我的男人。"
男孩去找英国人,想把法蒂玛的事告诉他。当他看到英国人在其帐篷旁边搭起一个小炉子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个炉子颇为古怪,上面装有一个透明的细口小瓶。英国人正往火里添加木柴,并凝视着沙漠。他的双眼比把所有时间用于读书时似乎更为明亮。
"这是第一阶段的工作,"英国人说道,"我必须要把杂质硫磺分离出来。为做到这一点,我不能害怕失败。正因为害怕失败,时至今日我都一直没有尝试熔炼元精。现在我刚刚开始去做十年前就能够开始去做的事情。不过,我仍然感到高兴,因为我毕竟没有为此而等待二十年。"
接着他又继续往火里添加木柴,并凝视着沙漠。男孩在英国人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直到沙漠开始被晚霞染成玫瑰红色。男孩此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想到沙漠中去,看看沉寂能否解答他的疑问。
男孩随意地漫步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让绿洲的椰枣树离开自己的视野。他倾听着风声,感觉着脚下的石块。有时候他会碰上某种贝壳,于是知道这片沙漠在过去某个遥远的年代曾是一片大海。后来他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任由眼前的地平线使自己进人被催眠状态。他不能理解没有占有欲的爱情,但法蒂玛是个沙漠的女人,如果有谁能教会她做到这一点,那肯定就是沙漠。
男孩就这样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直至他首先感觉到远处有什么物体在他头顶的上方运动。他朝天空望去,看到有两只老鹰正在很高很高的上空飞翔。
男孩开始观察这两只老鹰和它们在空中飞出的图案。这些图案仿佛杂乱无章,然而对男孩而言却有着某种意义,只不过男孩还不能理解。于是他决定用目光追随它们的运动,也许他能读出某种东西。也许沙漠可以向他解释那种没有占有欲的爱情。
男孩开始发困。他的心灵要求他不要人睡:不仅不能人睡,而且要全神贯注。"我正在深入宇宙语言,世上的万物都有其意义,连老鹰的飞翔也是如此。"他自言自语道。他对一个女人充满了爱意,男孩借机对这件事报之以感谢。"人在相爱之时,万物会更加有其意义。"他想道。
突然,一只老鹰急速向下俯冲,对另一只鹰发动攻击。当老鹰作出这一动作时,男孩突然和急速地产生了一种幻景:一支拔剑出鞘的部队正进入绿洲。这一幻景虽然转瞬即逝,却令男孩惊慌不安。他曾听人说起过海市蜃楼,并亲眼目睹过几次,但那都是愿望在沙漠上的幻化成真,而他并没有让一支部队入侵绿洲的愿望。
男孩想忘掉这一幻景,重新回到自己的沉思之中。他试图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玫瑰红色的沙漠和岩石身上。但是,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却使他无法平静。
"你要永远随预兆而行。"老圣王曾经说过。男孩想到了法蒂玛。他回忆起刚刚看到的幻景,预感到这件事很快就会发生。
男孩十分困难地从已经进入的思想状态中摆脱出来。他站起来,开始朝椰枣树方向走去。他再一次领会了事物的多种语言:这一次沙漠是安全的,而绿洲则变成了危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