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一回来,有人放松也有人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先回房让芊芊伺候你梳洗一番吧。”方初痕将程轩放到地上起身迎向程岚。
“爹爹。”程轩渴慕地仰望程岚,在程岚淡淡地对他点了下头后沮丧地低下头咬着手指呆。
“不用回房,我在这里歇着就好。”程岚扫向跪在地上的几人,又看了一眼乖乖站在一旁的程轩,眼微微一眯沉声道,“她们犯什么事了?”
方初痕让丫环搬来一把椅子给程岚坐,命人再搬来一张小桌子放茶用。
晨晨早跳上桌子吃点心啃瓜果了,这下程轩也不呆了,开始傻笑地望着晨晨吃东西,下人们的事还有见到程轩那渴盼又害怕的复杂感情也忘到了一边。
方初痕在程岚坐下后也跟着坐下,她并未立刻理会跪着的众人,而是体贴地为程岚倒茶递水果,还贤惠地问他忙了半天现在可感觉累了等等。
程岚像是没看到跪着的众人一样,方初痕倒的茶他喝,递过来的瓜果他吃,说话他也回答,好比此时院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一样,其他人全成了摆设。
就在众人跪得心惊胆战,膝盖处酸疼得厉害时方初痕终于话了。
“二爷回来了,你们难道没有话说?”
程岚吃了口茶然后望向众人,表情平静,眼里闪着的都是洞悉的光。而吃饱喝足解了馋的晨晨在桌子上溜了两圈觉得不撑了,就跳上方初痕的肩膀上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将正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程轩完全无视。
一时间没人开口,几人恨不得挖一坑将自己埋起来,唯独那名奶娘则安安静静地跪着,不像其他人表现的那样悔恨及羞愧。
“没有可说的了?那我就当所有的罪名你们都认了!”方初痕侧头看向正站在程岚身后的芊芊,“下人伺候主子时疏忽偷懒,该如何惩罚?”
程岚闻言端茶杯的手顿了顿,望向跪在地上的众人时眼里带了几分冷意。
“回二奶奶,程府家规,下人当值时如若偷懒耽误了主子的正事,轻则杖责二十,重则一百,而轩少爷体质不好均是下人照顾不周所至,是以应杖责一百。”芊芊回答。
“二爷、二奶奶饶命啊。”丫头婆子都求起情来,一百棍够要她们的命了,她们只是偷偷懒偶尔忽略下轩少爷的感受,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这要命的惩罚让她们如何能接受?
“来人啊,将她们拉下去各杖责一百。”方初痕不想听这些敢以下犯上的下人们求饶。
“二爷,奴婢一把老身骨可禁不起那一百下啊。”被婆子拉起的奶娘突然高声嘶喊起来,她喊的是程岚而不是方初痕。
这一点显然程岚也注意到了,他一打手势让那些婆子先站一边,手指轻敲桌面冷眼望着奶娘:“禁不起打你还犯错?”
奶娘手脚一得自由立刻对着程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奴婢自从被前二奶奶拨去照顾轩少爷后,这三年来可一直尽心尽力啊,半丝都不敢马虎,轩少爷未出生时奴婢就在伺候前二奶奶,她曾嘱咐过奴婢以后要如何照顾小主子们,奴婢可都是按前奶奶所说做的呀,新奶奶这次要杖刑奴婢,奴婢冤啊。”
话一说完,方初痕这方的人均气到不行,瞪着奶娘的眼神恨不能将她身体瞪出几个窟窿来。她这话说的无非要表明两个意思,一是她是前任夫人的人,二她做的一切事都是前任夫人教她的,若是现在因为这些错事惩罚了她,那就等于说方初痕是踩着前任夫人立威的,这是要被世人鄙视的。
罚了的话方初痕会很难做人,而若是不罚的话,那犯了错的人继续过逍遥日子,以后她还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了?这奶娘是居心不良,企图利用前任奶奶令方初痕进退两难。
“你跟我求情没用,去向你们夫人求情去,内宅的事她管。”程岚此时望向奶娘的眼里已经冒起了寒光。这恶奴真是不让人安生,不仅为了脱罪将前妻拉出来当后盾,还要往贤惠的前妻头上扣屎盆子,这个婆子不能留了!
晨晨在桌子上蹦了蹦,然后尖声尖气地说:“真笨、真笨,不想活了。”
程轩看晨晨着实可爱,终于忍不住抬手要去摸摸它的羽毛,结果还未等碰到晨晨就跳远了,还不忘留给他一个清高的眼神。望着自己啥都没摸着的手,程轩撅起了嘴哀怨地看向晨晨,此时他眼里只有晨晨这只精明得好似妖怪的鸟,哪还管院子里这些人在说什么。
奶娘的圆脸被晨晨一骂顿时胀红,她知道这招很是凶险,但起码有一丝希望,若是得以脱身最好,若是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毕竟一百板下来她即使不死也半口气了,若是后来养不好估计也活不久了,人在死前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方初痕望了眼程岚,见他并没有管此事便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管这事了,她没看奶娘而是看向另外几个吓得连站都站不稳的丫环:“你们还有何话可说?轩少爷身子骨那么差其主要原因可不是你们几个偷偷懒少给他一顿饭吃那么简单,只要谁将导致轩少爷身体差到如此地步的关键因素说出来,我会从轻落你们,一百杖减至二十。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程岚心有疑问但选择了沉默,有什么事解决完这事后回房再问。
方初痕将程轩又抱进怀里,摸着他瘦小的双手心里感慨,刚刚他定是有所隐瞒,而隐瞒的地方怕就是奶娘的事情,看来平时奶娘没少给他气受,以至于现在有她撑腰都不敢说出来,这个孩子才三岁出头,但已经很乖很懂事了,这和不受亲人重视并且不受下人尊重有很大关系。想解决了奶娘,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几名丫环身上。
奶娘跪在地上腿痛了都没精力去想它,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在思考若是真有丫环告状了她要如何做。
方初痕轻声细语地和程轩说话,最后悄悄问他奶娘都怎么对他了,让他在自己耳边悄悄说,这画面看在别人眼中像是母子俩关系好在亲热,其实他们是在交流而已。
“二奶奶,奴婢有话要说。”秀儿忍不住开口了,奶娘身子一颤。
“说。”
“奶娘平时明着待轩少爷很好,其实背地里根本不是这样。”秀儿说完一句话后到显得不那么害怕了,“轩少爷平时吃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时是好的,但是最终被少爷吃进嘴里的却并非还是好的。”
“什么意思?”方初痕表情严肃了起来,此时院中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包括程岚。
“奴婢有一次从轩少爷窗口经过,无意中现奶娘拧抹布时将里面的水滴几滴到汤里,然后快用筷子搅拌好了,这些少爷都不知道。还有时轩少爷生病奴婢们将药给煎好,可是大多数情况下奶娘都不让奴婢喂,总是找理由将奴婢支出去,由于奶娘资格老并且是前任夫人拨过来的人,是以我们平日里都不会去和奶娘争执。有次奴婢无意间听轩少爷报怨喝的药好苦而且还不是热的,于是奴婢便猜想到这药里八成奶娘又加了东西,到不是毒药,但一些不干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定是不会少。还有少爷生病时大夫说不让着凉,可是奴婢每晚睡前都将少爷房里的窗户关好,也给少爷盖好被子才走,可是却不止一次奴婢听院里的下人说半夜起身去茅厕都现少爷房里的窗户是开着的。还有……”
“你信口雌黄!我平日里‘待你极好’,你居然为了脱罪污蔑我!”奶娘气得指着秀儿的鼻子骂。
“来人,给我掌嘴。”方初痕对那些说。
话毕立刻便有婆子上前,对着奶娘的脸就打了起来,一共打了近十个才停。
“这是教训!让你明白主子没让你开口时你就乖乖闭嘴。”方初痕望着奶娘被打得红肿的脸没有一丝同情。
奶娘又气又怒,在心里将方初痕骂了无数遍,但却没法开口,一是不敢二是脸疼,嘴里有血的腥甜味,牙齿松动了一颗。
“既然秀儿你说奶娘做过那么多错事,为何你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隐瞒?”方初痕冷眼望向秀儿。
秀儿脸上立刻显出犹豫且慌乱之色,她偷望了眼程岚又瞟了眼奶娘,随后咬着唇没开口。
“不说?”方初痕对婆子使了个眼色,“给我掌嘴十下,看还说不说。”
“二奶奶,奴婢说。”一听要挨打秀儿立刻开口,婆子也在方初痕的眼色下退下了。
“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否则你前面招出来的一切就不足以为你脱罪了。”方初痕吃了口茶然后慢悠悠地说。
“奴婢初见奶娘做这些事时曾经质问过她,还说要将这事禀告给夫人还有二爷知道,不过后来、后来都怪奴婢贪心,奶娘一拿出银子或金步摇之类的好东西出来,奴婢就选择了隐瞒。”
“放肆!知情不报还接受贿赂,你好大的胆子!”程岚一拍桌子怒斥。
“二爷!”秀儿吓得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大半,她满头冷汗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那时奴婢知道奶娘没有害轩少爷之心,想着就那么一两次,想必没什么事以后奶娘估计也不会再做了。奴婢哪里想到少爷身子不好是因为奶娘一次又一次地‘疏忽’所至,待后来奴婢从其他姐妹口中听说奶娘不只一次放脏东西往轩少爷的饭菜里时才终于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还没等奴婢来向二爷二奶奶禀明,就已经被二奶奶请来了院里。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恳请二爷二奶奶看在奴婢都招了的份儿上饶奴婢一条贱命。”
秀儿一带头,剩下的两名二等丫环还有一婆子也开始说了起来,全是关于奶娘的事,不是她往轩少爷所吃的饭菜里放点沙子或土,就是将煎好的药倒掉一半然后放上一半的凉水,她们年纪小想告状但是被奶娘一威胁就害怕了,而且奶娘是边威胁边给她们好东西,她们一听说连秀儿这个大丫环都不敢去告状,她们更是不敢了,何况奶娘当时还威胁她们说没有证据,即使去告状也没人信,若是上面真有人追查起来,最后她们整个院里的下人都免不了一场责罚。
“奶娘如何有那么多好东西给你们?”
“全是轩少爷房里的!”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奶娘脸青一阵红一阵,想开口辩驳但想想刚刚的挨打于是又忍住了。
“轩儿,奶娘是不是经常往你的饭菜和药里动手脚?你的好东西是不是被她经常偷?”
“轩儿不知道饭菜里有土啊。”程轩一听平时吃的饭菜里都那么脏,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乖,以后你的饭菜里绝对是干净的。先告诉娘亲,你的东西奶娘拿没拿过?”
“有。奶奶和爹爹赏下来的宝贝都被奶娘拿走了,说是替轩儿保管,免得被贼偷。”
结果没被贼偷却是被小人占有了!方初痕望向奶娘:“这次你还有何话可说?丫环们有可能说谎,但轩儿还是孩子,他哪里会说谎?不追究你其他事,仅凭一个你擅自占有主子的钱财就够将你报官,当然若是你现在能将所有帮轩少爷‘保管’的宝贝都拿出来,那丫环们说你用钱财堵她们嘴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去将所有帮轩少爷保管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奶娘跪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双眼直。她哪里还能拿得出那些宝贝啊,最开始那一年还不敢动歪心思,可是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从轩少爷那里“拿”来的宝贝不是卖了赚钱就是用来堵住这些人的嘴了,现在事情揭出来她能如何?可是要被送去官府……
“去拿啊,不拿的话就证明那些财物都被你私吞了!”方初痕一字一句地说,见奶娘仿若神游太虚的模样轻轻一笑,“你说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让你做的,那么请问你往饭菜里放脏物,半夜偷开轩少爷的窗户害其着凉以及占有轩少爷钱财一事也都是姐姐让你做的?你以为姐姐一走没人和你对证了就可以将所有事全往她身上推吗?辱没已经辞世的人,你的人品有待考量。虽说我未能有幸见姐姐一面,但是从众人口中我得知姐姐是个温和善良的大家闺秀,要说是她让你如此对待轩儿的那我想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
“二奶奶说得如此好听,好像有多尊重前二奶奶,可是二奶奶现在不就是在拿前二手下立威吗?”奶娘知道今日是脱不了罪了,既然左右都脱不了罪那也没必要再对这位新夫人怀有敬意!没有她自己岂会有如此下场!她没想到二爷居然如此纵容新二奶奶,她以为自己提起了前任奶奶,二爷会看在她是前任二人份儿上放过自己,可是二爷居然不念旧情,将她的事交给新二奶奶处理,更没想到这些丫环们居然废物至此将什么都招了。今天就算是难逃一死她也不能让这位二奶奶舒坦了,最不济也要往她身上泼污水。
方初痕闻言抓起茶杯就向奶娘掷去,在一声清脆的陶瓷碎裂声后,她对正捂着流血的额头哀嚎的奶娘喝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姐姐,你这是想让她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