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突然把水杯往石桌上一放,吓的玉姐一个激灵,“哎哎哎,玉姐,我问你,你们门主已经两天没来了。他干什么去了?”
玉姐想了一会,“啊,门主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出门,每次出门两天,大概今天晚一点就要回来了吧。”
闻冬心里暗哼了一声,大毒物出门也不说一声,自己万一这两天毒发身亡怎么办?她猛地想起自己之前中毒时泡的温泉,大毒物说白色曼陀罗浸泡的碧水温泉有解毒的功效,只要自己能泡上一泡,那么解毒不就不用劳烦大毒物了吗?自己不就可以脚底抹油——开溜了吗?她想到这儿,立刻兴致勃勃问道,“玉姐啊,你们这断剑门里有没有什么温泉啊?”
“温泉?”
“恩!”
玉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据我所知,没有。”
“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仔细想想。”闻冬着急道。
玉姐又想了半天,最后坚决的说,“没有!断剑门下要求严格,怎么会有地方给人泡温泉呢。”
闻冬叹了一口气,没错了,要是有那么好的地方,这个大毒物也不会告诉别人的,肯定自己一个人偷偷享受去了,这两天估计就是溜出去泡温泉了。
玉姐见她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了神,狡黠一笑,说道,“卫姑娘,你是不是想我们门主了?”
“我想他?!”闻冬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罢罢罢,你整天在这断剑门里,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问你,你眼里的余门主是什么样的?”
“门主?”玉姐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里一转,笑道,“门主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对外人礼遇有加,对门徒虽然严格些,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大家反而都很感激他。”
“感激他?”
“恩,断剑门经常收养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惜只收男不收女。”
“为什么不收女啊?”闻冬不解的问道。
玉姐一撅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先辈传下来的规矩吧。卫姑娘,你别看门主他天天冷着脸,其实他人可好了。别的不说,断剑门从来是不让外人进来的。就算是武当少林的掌门来了,也只能在外面见客,可是门主他就把你带进来了。还给你独门独院的辟了一个地方,天天都来看你。你知道,断剑门周围有多少姑娘喜欢门主,门主连看都不看一眼,你算是门主接近的第一个女子了。”
闻冬冷哼一声,“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暗暗想着,大毒物给我下了毒,自然要给我解开,所以才把我带进断剑门;他让我独门独院,也是为了隔绝我和外人,省的我说些不该说的;至于主动接近,他肯定是有利可图;什么第一个接近的女子,那天晚上自己在树林里明明看见了他和陆青衣……啊!难道说他为了保证陆青衣能赢得比赛,所以对自己下毒的吗?想到这儿,她立刻冲着玉姐神秘的眨了眨眼,说道,“其实你们门主心里另有其人,我呢,只能算是他对那个姑娘献殷勤的道具。”
玉姐凑了上去,小声的问闻冬,“是谁啊?”
卫闻冬诡秘的一笑,“玉姐,你给我买包麻糖回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玉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卫姑娘肯定是和我说笑呢,我在断剑门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门主对什么人献过殷勤。对了,姑娘你对我们门主是怎么看的啊?”
闻冬一愣,想了一想说道,“是个大毒物!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啊?”玉姐一惊。
闻冬皱着眉头又想了想,说道,“可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很奇怪,说不出哪里怪异,就是觉得不对劲。哦,对了,这个人还喜欢玩弄别人,看着别人难受他就开心。”
玉姐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在心里纳闷道,“难道门主冷淡的外表之下喜欢的是虐恋?”
*
碧水温泉烟雾蒸腾,周围仍然四季如一日的绽放着白色曼陀罗花,花轮曼妙,身姿清雅,朵朵相伴如同佛教中盛大洁净的曼陀罗道场。这里没有任何花腐朽的倾向,或者早已有人在晨钟暮鼓的时辰把这些都整理的干干净净了。余鸿从水中起身,欣长结实的身型被雾气遮掩的隐隐约约,他从一旁拽过一件玄色长袍披在身上,定了一下神,回身走到暗室里。
王伯早已经在里面等候,他在一边点上白色短香,纷繁妖冶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但香气的尽头,竟然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滋味。余鸿侧身靠在四足朵云暖榻上,这和外面的洁净相比是另外一个空间,就像幽冥地府,黑色的曼陀罗花像是妖魅的魔女在他周围仰头攀附,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余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阖闭上双眼,任凭白色烟雾在自己周围明灭。
“少爷。”王伯站在一旁说道,“江湖上有动作了。华山英雄谱结束之后,几大门派盘旋在华山不走,说是要商定结盟共抵魔教一事。少爷你之前算的准,找的人也准,括苍派和龙虎门掌门贪图银两和名声,各自用一条门下弟子的命向少爷你表明忠心。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挑起来的,他们的掌门说是魔教妖女伤了门下弟子,要以命抵命。何况卫闻冬在传闻中已经练成了天魔宝箓,之后定然是武林一害,如若再联合魔教渊彻等人,势必危害武林。众人已经被他们的说辞给迷惑了,现在正吵吵嚷嚷的要立武林盟主呢。”
“恩。”余鸿听了只是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
王伯便继续说道,“如果此时我们把卫闻冬交出去,以少爷你断剑门门主的身份和一身功夫,定然能夺得盟主之位。到时候我们联合诸多门派,一起去捣了魔教的老巢,再去寻卫夜翎,报仇之事指日可待啊!”王伯说到最后面露喜色。
“恩。”余鸿又淡淡的应了一声。
王伯不知道他此刻想法,为什么说到报仇之事如此顺利,他却未曾有任何表示。王伯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余鸿缓缓睁开眼睛,斜视王伯,说道,“过两天,你去一趟衡山,这次武林盟主我要让严卓去当。”
“什么?!少爷,这,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怎么能拱手送给别人?”
余鸿吸了一口气,“我自有打算。”
“那……那卫闻冬……”王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自然是不交。严卓也不会让人来拿卫闻冬的。”
“为什么?此女留在身边一定是个祸害!少爷我当时就不应该让你把她带回断剑门!少爷,她留在你身边一定会害了你!”王伯突然激动地说了起来。
“我需要她。”余鸿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淡淡的一句,就把王伯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外面。说完这句话,他又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王伯终于按耐不住这屋子里的寂静,开口说道“少爷这次晚来了两个时辰,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延误了。”
余鸿缓缓说道,“没什么,断剑门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可是关于那个卫闻冬?”
余鸿不语,闭着眼睛听他在一旁叮嘱。
“少爷,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趁着现在的时候铲除魔教和渊彻,削弱卫夜翎的羽翼,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余鸿冷笑道,“恐怕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少爷……”王伯欲言又止,但他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王伯。”余鸿突然低声唤了他一句。“我母亲,她是真心爱我父亲吗?”
王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夫人很爱老爷,所以才会在老爷被卫夜翎杀了之后痛不欲生,几番寻死,但她还是忍住悲痛生下了少爷你。”
“母亲生下我,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报仇?”余鸿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少爷……夫人之后做的事情都是因为她对老爷的情。只情这一个字,世间就有多少人参不透看不明。”
“情?”余鸿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空荡荡的看着屋顶。
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在脑海里留下什么影像。但是记忆里第一幅场景,就是母亲披着一头瀑布一样的青丝,跌坐在地上,周围满满的,围绕着的都是妖冶的黑色曼陀罗。母亲的脸色苍白,记忆里一直都是这样,苍白的来,苍白的去,直到她生命终止的那一刻,仍然是一片苍白,从未有过一丝红晕。母亲牵着自己的手,那时候好像还不觉得冰凉,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温热,胖乎乎的。自己冲着母亲笑,母亲就像见了鬼一样,伸手就把自己推倒了,然后哭着对自己说,以后都不准笑,笑很软弱,没有笑,一个人才能铁石心肠。然后自己就不再笑了,至少在母亲的面前,再也不再笑了。
那时候每天早上自己都要喝一种黑色的汤剂,味道清幽,不像普通的中药那么苦,但是喝进嘴里,又是一种又涩又酸的滋味。好几次自己都想把它们倒掉,但是一想起母亲的愁容,就又硬生生的把它们灌进肚里。每次喝了之后自己就会口舌发干呼吸困难,眼前一片光芒,那是因为瞳孔散大了,然后一次次的出现各种幻觉,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等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母亲抱着自己在碧水温泉里。母亲为了让自己练习内功,把温泉里的台基都打断了,这样每次在温泉的时候都只能一手攀在岸边。后来再喝那汤剂的时候,母亲就不再和自己一起了,就算是自己意识再不清醒,也要运功保证自己不沉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