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 ) 1918年10月4日,汉中丢失的消息让段祺瑞终于明白啥叫作四面楚歌了。
若是在潼关与人民党对峙,结果就是任由人民党在其他地方肆虐。既然绥远都被打下来了,其他地区已经完全不稳。大批前北洋的人投奔人民党之后,也有人怀着好意或者别的心思给段祺瑞通信,所以段祺瑞这次倒是对人民党占据绥远之后并没有大举南下有了清楚的认识。人民党的目标并非他段祺瑞,而是外蒙与新疆。与其把兵力用在道路艰难的关中,倒是走已经有了京张线以及很可能半年内就能通车的京绥线更方便。
人民党这次依旧占据着民族大义,只要能够成功收复旧地,在这个过程中段祺瑞对人民党的任何进攻,都足以把段祺瑞钉上历史的耻辱柱。这个卖国贼的名声,段祺瑞是绝对逃不掉的。即便是段祺瑞按兵不动,等人民党完成了战略目标后,返回头来就能轻松的干掉段祺瑞。等人民党消灭了段祺瑞之后,想给段祺瑞扣上一个卖国贼的头衔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此时段祺瑞深深后悔自己两个月前没有听王士珍的劝告,若是那时他肯与人民党进行谈判,即便获得不了主动权,至少也有了更多机会。与北洋时代一样,段祺瑞还固执的认为人民党的目标是西北,是要发动内战,而没有想到人民党竟然是要针对俄国。是要发动对外战争。
人民党当年靠了打青岛的德国人,打东北的日本人。通过对外战争的胜利,很快就得到了舆论的支持。哪怕是最反对人民党的文人,也顶多只敢质疑人民党的对内政策,根本不敢提及人民党对外的战争。那些对人民党相当不满的一大批人之所以不敢或者不愿反对人民党,也是因为人民党在对外战争屡战屡胜。
现在连段祺瑞的铁杆徐树铮都投降了人民党,身为叛徒,居然还混了个“起义将领”的名头。就好像徐树铮一直和人民党穿一条裤子一样。这也未免太滑稽了。
段祺瑞开始认真的考虑起王士珍的建议,至少先和人民党进行政治谈判。只要政治谈判一开,好歹双方暂时不会有军事冲突。有袁世凯的前车之鉴,段祺瑞实在是太难令下定这个决心。
当年同意联省自治后,人民党就立刻坐大。和平的时期的确让北洋得到修养生息的机会,然而与人民党力量猛烈膨胀相比较,这和平甚至可以说是资敌。现在人民党已经如此强大,还把手插进了西北。段祺瑞坚信,这次即便是能够暂时达成和平,等这和平结束的时候,也就是人民党夺取整个中国的时候。
和人民党争斗了十几年,段祺瑞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真正坚持不下去了。
不管心里面怎么想,段祺瑞至少在外表上还得保持镇定,每当有部下试图想和段祺瑞说及此事的时候,段祺瑞都是态度冷峻的不允许部下说下去。段祺瑞很清楚,他的部下跟着他是为了荣华富贵,在山穷水尽之前,这些人就会毫不迟疑的抛弃掉段祺瑞。这也是段祺瑞为什么不肯接受王士珍建议的重要原因。
屋漏偏逢连夜雨,段祺瑞正在沉思的时候,吴佩孚带着焦急的神色大步走进了段祺瑞的办公室,“段总理,潼关回报说,昨天又有几十名兄弟趁着夜色跑去人民党那里了。”
段祺瑞没敢自封总统,而是自行出任了内阁总理。别人也没人敢去当这个总统,所以段祺瑞就以总理身份统领西北。
没等段祺瑞回复,吴佩孚继续说道:“潼关司令又向咱们要军饷!”
段祺瑞严重射出饱含怒火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西安到潼关之间的距离,把那个无能的司令烧死。最近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有士兵逃去人民党那边。潼关守军司令除了花钱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每天都有人在逃跑。
不过愤怒也只是片刻的事情,段祺瑞站起身背着手开始在屋里面来回踱步。西安的金库已经见底,根本拿不出钱来。山西的商会也被段祺瑞敲诈的差不多了,所有能够动用的财力已经彻底枯竭。如果没钱发军饷,再使用严酷的军纪,只会激起兵变而已。
走了好一阵,段祺瑞对吴佩孚说道:“你去找孙永胜来。”
吴佩孚一愣,孙永胜作为陈克的“姑父”,从何倩去世之后,孙永胜与陈克之间其实已经没什么亲戚关系了。但是这曾经的亲戚关系依旧让孙永胜一直在北洋军里面颇为尴尬。不过孙永胜既然能跟着段祺瑞跑来山西,这也已经说明了他对北洋的忠诚。而且杀掉孙永胜的话毫无意义,所以段祺瑞就给孙永胜安排了一个闲差。现在这么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段祺瑞把孙永胜找来。吴佩孚已经感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不过吴佩孚也没有拒绝这个命令,只是简单的敬礼后就出门去了。
段祺瑞又走了几圈后,停在地图前面。到现在,他这个内阁总理名义上还控制着陕西、山西、宁夏、青海、新疆、**等省份,不过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宁夏、青海、新疆早就等于各地**,完全由当地督军控制。**省从来都没有与段祺瑞有过任何官方联系。只要段祺瑞失去了山西与陕西,他就完蛋了。
孙永胜来的很快,等他进门的时候,段祺瑞还在地图前面静静的站立着。段祺瑞不胖,这些日子以来日夜操心,身材更瘦了不少。孙永胜看着段祺瑞消瘦的背影,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袁世凯死后,北洋的北京政府覆没,北洋的黄金时代就已经结束了。两年多后,人民党步步进逼,北洋上下都感到末日到来前的惶恐。
当下能够凝聚北洋军,让这个集团还能勉强存在的也就是段祺瑞个人。吴佩孚告诉孙永胜,段祺瑞叫孙永胜过去的时候,孙永胜心里面也的确是惴惴不安。
“永胜,坐吧。”段祺瑞边说边回过身。
孙永胜不敢不服从命令,却也只敢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
段祺瑞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这才慢慢的对孙永胜说道:“永胜,我想让你去和人民党传个话。”
这话让孙永胜的身体登时僵直起来,提起人民党,孙永胜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干着嗓子说道:“却不知段总理让卑职去说什么。”
“我想和他们和谈。”段祺瑞终于说出了最不想说的话来。
“这……,咱们北洋这么多人,派谁都行吧。”孙永胜心脏跳的很快,作为中层军官,即便是地位尴尬的中层军官,孙永胜也知道北洋的现状。不少原本不想和孙永胜多接触的军官,最近也开始经常请孙永胜喝酒。虽然能去的地方也就是吃个羊肉汤,在北京这种程度的饭食只能称为吃饭,在西安已经是十分“高档”的消遣了。
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少人也提起了孙永胜的身份,现在不是一种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羡慕。托了北洋的宣传,以及人民党自己的政治宣传。无论是说话的还是听说话的,都知道人民党可不是施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政治组织。之所以这么说,仅仅是因为孙永胜好歹还有退路。跟着段祺瑞跑来西北的北洋军都升官了,却远没能发财。大家之所以没有散伙,只是因为不知道散伙了之后到底去哪里谋生。
下面的人对前途极度迷茫,然而上层的段祺瑞居然要和人民党“议和”了,孙永胜此时心充满的是强烈的不安。
“和谈却不是投降,我想让山西与陕西两省维持联省自治的局面。”段祺瑞解释道,但是声音里面也不是那么自信。
“卑职还是觉得卑职去不合适。”孙永胜还是不想掺这滩浑水。
段祺瑞板起了脸,“永胜,让你去你去就是了。现在心里面不安的兄弟这么多,只要你能去了就回来,大伙自然就有了信心。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到了此时,你才是与人民党传话最合适的人选。”
孙永胜也知道段祺瑞对自己不错,听段琪瑞的意思,想拒绝也不可能了。孙永胜站起身,“总理命令卑职去,卑职就去。此行绝对不会辜负总理的期待。”
“如此才对!”段祺瑞用勉励的语气对孙永胜说道。
尽管孙永胜要与人民党那里传话的消息算是“机密信息”,不过以段祺瑞组织当下的程度而言,这个机密根本没有能够保守多久。在孙永胜出发前,就有好几拨人私下找孙永胜打听消息。好不容易打发掉了这些人,孙永胜就在一众卫兵的保护下踏上了旅途。
旅途不长,从西安出发到陕县结束。作为传话者而不是谈判者,孙永胜只用来回走这么一趟即可。到了潼关,路过军营外面的时候,孙永胜唯一的感觉是心里面冰凉。按照道理来说,此时的潼关本该是戒备森严,充满了战争的气氛。然而军队虽然多,军营虽然多。但是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仿佛潼关除了军营之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看不到军人,听不到操演的喧嚣。
潼关负责关口守军有认识孙永胜的,他们看着孙永胜的视线中满是讶异。若不是孙永胜周围跟着好些人,他们只怕此时就上来询问起来。孙永胜看到这些把守关卡人的气色不怎么好,态度更加随便。仿佛这里根本不是战场。从军事上判断,不用说是凶悍的人民党,若是敌对一方是孙永胜,他也敢大胆的带兵冲杀过来。就从眼前看到的局面来判断,孙永胜觉得袁世凯时代的北洋军对上现在的这群北洋军,至少得有八成胜率。
出潼关到了陕县,孙永胜立刻感到一种熟悉的军队感觉。那些队列,那些士兵,都是生气勃勃的模样。至于那些铁丝网,木栅栏,高高的望楼,看过去就让孙永胜失去了攻打的想法。若没有强大的火力来破坏这些军事设施,上来多少人都是送死。
工农革命军对待使者还是一样的严谨与礼貌,询问了孙永胜的来意,接了孙永胜带来的信件文书,安排孙永胜他们住下。第二天下午,就请孙永胜过去谈话。
“如果西北、**能够正式承认中央政府的领导,接受中央政府派遣的官员,并且逐步在各地采用统一的司法,行政,接受中央政府的军队改编,在中央政府即将采取的军事行动中服从中央的命令,我们可以接受和谈。”潼关司令员说道。
孙永胜心里面盘算着这些条件,怎么听都跟投降差不多。他什么都不敢应承,只是简单的说道:“贵方的要求有正式的公文么?”
潼关司令员把几张纸订成的文件推到孙永胜面前,“我方的所有要求都在上面。你可以带回去给段祺瑞看。”
作为一名信使,任务就是捎信。拿到了人民党的回复,孙永胜立刻回程。潼关关卡还是那些人在守,瞅着孙永胜等人居然回来了。他们的眼神里面除了愕然还有了点热情。孙永胜甚至听到有人在向其他人喊道:“老孙回来了!老孙回来了!我赌赢啦!”
看来这些人是真的怕我跑了啊。孙永胜无奈的想到。难道我孙永胜做人就这么差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段祺瑞本人也说过,只要孙永胜去了之后还能回来,北洋兄弟们就有了信心。最后后路的孙永胜尚且没有选择投奔人民党,那其他人急什么?
对于北洋已经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军心,孙永胜觉得挺悲哀的。他这是回来了,要是真的跑到人民党那里不回来,北洋军又会如何呢?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