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霞之时,暮霭苍苍,湖面上烟雾正浓。
彤彤的日光,自西方斜射而来,映得水波晃动,犹如万道金蛇在船边急飞乱舞。
殷扬带着殷三、殷四二人伫立船头,悠悠观看着远处那支庞大的船队,逐渐集合着接近己方。
双方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对面就有人跨波喊道:“可是天鹰教的殷公子么?鄙人蒋文,奉祖父之命前来接洽!我祖父曾有言道,舍下就在湖滨,不揣冒昧,想请尊驾去盘桓数日。”
殷扬略一提气,朗声回道:“此言委实客气了。蒋少庄主来得如此迅捷,在下亦是深感彼方挚诚之意。”
话虽这么说,可慕容世家的三楼座船,却始终保持着不慌不忙,仍旧慢腾腾的悠然速度。
看着彼此的距离愈发加近,蒋文立刻也命自家的船队缓下速来。皱着眉头,望了眼对方船只的龟速,冷冷一哼,又高声道:
“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游山玩水最好不高,必能满足殷公子的闲情逸志。只是出行之前,家祖曾有过交代,必要蒋文速请公子前去相见。故而蒋文不敢懈怠,便提船只尽力赶来,还请殷公子务请勿却。”
话音刚落,沐浴在夕阳抚慰下的五湖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呜呜之声。乃是由蒋文麾下众船此起彼和,齐声作势而成。在双方相距甚近的情况下,殷三两人不知他是在招呼应答,还是有什么另外的蹊跷机算,不禁都有些紧张起来。
殷扬却依然故我的维持着那幅没心没肺的慵懒样子。眼神中,更泛起丝丝的困意,似乎正为对方的排场,而感到极度的无聊。一天之内,最后的阳光于水面上泼洒出点点湖光。眯起眼睛的殷扬,双目中偶尔闪射过对面船上的兵刃反光,漆黑的眸影深邃至极。
只见对面湖滨之上,缓缓停泊下来的一排渔船前边,一艘最大的巨篷高船傲然当前。众船摇出里许,湖中的海螺之声呜呜作响个不停,可谓气势十足。
而殷扬这方的慕容家船,其外表虽显华丽,确只是形单影只的凋零湖中。两者相形之下,很有些独木难支的摧人感觉。
双方行得又近了些,殷四已经看清数里以内,湖面上一排排的竟然全是小船。放眼望去,舟似蚁聚,不计其数,犹如一张大绿纸上溅满墨点一般。他刚倒吸一口冷气,对面的大篷船首,有人举着海螺长吹三声,大船便抛下重锚泊在湖心。
下一刻,十余艘小船飞也似的从四方划浆过来。
过不多时,各船靠近。殷扬示意众卫戒备,自己则与殷三二人,仍然站在船头位置,俯视对方。
速度最快的轻舟靠近,舟首一人恭敬说道:“蒋少庄主,有请殷大公子登临大船!”
殷三、殷四这两位鹰卫队长,闻言皆是一楞,随即怒火涌起,刚想开口喝骂眼前这不知礼数的水贼头目,就见殷扬微笑着举起一手,制止了他们的激烈反应。
淡淡却很玩味的微笑,从殷扬的唇角、眼角、眉角,逐一扬起。他笑得非常亲和的对那名小头目,说道:“殷某拜庄在前,本就该客随主便。更何况,蒋少庄主现下亲自迎接,自然要答谢盛情。”
那小头目听了,自觉得很有面子。得意洋洋之余,脸上原本装出来的恭敬表情顿时一收,打了个哈哈,又邀请殷扬上到他的小舟,以便接客过去。
已然练至《斗转星移》第三层境界的殷扬,事后第二天就已离开了参合水庄。
船行一日,便在此处碰上了听领奉祖父之命,前来“恭迎”自己的蒋文人马。不过,他却是未曾想到,在这不大不小的太湖里边,尽也有这种“横行”之辈的存在。而且,还敢请他殷扬亲自过船。
殷扬极具阳光气质的爽朗一笑,仅只带着殷三两人,当即干脆地从慕容世家的楼船上高高跃下,飞至舟上。将那名原已有点心生不敬的水盗头目,给暗吃了一惊。暗中忌惮于对方三人这一手驾轻就熟,远超自己的厉害轻功,倒也不敢再作放肆。
摇舟摆渡,到得对方的巨篷船上。殷扬被另外一人,引入大船船舱。舱中诸人均是些皮肤黝黑,言行粗鲁的肆莽汉子。看到殷扬三人进舱以后,俱是大模大样的遥施一礼,并不说话。
殷扬扫了眼正中位置上的那个空座,心中刚想道这位蒋少庄主的架子,可还真是不小。那个蒋文即从舱后,大步的行了出来,口中更是对殷扬连声带歉道:“怠慢贵客,望请恕罪!”云云。
舱中的那些粗莽汉子,见到少主出来,都忙不迭地朝向蒋文行礼,直到对方颔首后才自肃然坐下。与殷扬刚才进舱时的反映,形成了极为强烈的鲜明对比。
蒋文见众人对他执礼甚恭,心中亦是暗喜。待按己方早已抵定的先后次序,论资排辈,按部就班的坐好以后,舱中就只剩下殷扬三人还站立在那儿。
在坐的几人,都是抢掠五湖的水寨盗首。虽也略知天鹰教与殷扬的名头,但毕竟河水不犯井水,未曾亲身领略过。这时候,只是暗暗冷笑,欲看这上船之后,仍然“坚持”着爽朗微笑和从容风度的少年,会如何出这个大丑。
殷扬见众人坐定,眼光漫不经心的横扫而过。见这些人的神情粗豪,举止剽悍,表面上作渔人打扮,但看来个个身负武功,决非寻常以打鱼为生的渔夫之徒。暗中自道,这些太湖水盗的成色,倒也不算太差……
又轻轻地瞟了一眼,端坐首位,正想观看他尴尬表情的蒋文一眼,对这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小青年”,遥遥地叹道:“蒋少庄主啊…不才,有一句话却是不吐不快……”
先前,蒋文见这殷扬果然“听从”了他的“命令”,态度“恭顺”地上到了自方大船上。心思里,早就把其贵客的身份,给忘掉了大半。虽然,在他出发之前,爷爷曾经有过叮嘱,但是此刻见到这位天鹰教大公子的个性实在是有够“软弱”,所以也并不将之放在眼里。
这时候,见这“迫于形势”、“被逼上船”的“可怜”少年,想要说话,便很有霸气地将双手向自己的胸前一抱,并且,还很是豪爽的大方言道:
“殷公子乃是我庄贵客,有什么尽管畅开胆子说来。蒋某和这些寨主,都洗耳恭听着呢!”
殷扬见了他“领袖群豪”的非凡气概,英俊的脸庞上,不由的浮现出几分少年人所特有的涩然神色。而他的口中,则以恭谨、佩服、景仰、柔和的语气,缓缓的笑道:
“操、你、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