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军中开始热闹起来。
起床着衣的窸窣声传遍整个营寨,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姜国的军人那么早就睡觉了呢。
没有人吹响号角,因为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很快整备列队。
橘黄的烛光从各个营帐里面射出来,将整个营地照得斑驳无比,还不能看清全貌。近来好吃的食物,加上对近一年来对黑暗的适应,让军队每个人都能在黑夜中看清近边的事物。并且在黑暗中听清楚声响的大致距离。这是一个强制性的任务,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着走出战场。
没有声音,微风徐拂,枪尖划过的空气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一个时辰之后,这一切归于平静,稍待片刻,于是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营中传来,让人不觉为之振奋。
“闪光弹的效果如何?”夜色中,关长笙和李宏两人站在位置稍高的坡地上,关长笙问李宏准备工作的进行状况。
“在山洞中试验了一番,能将整个山洞照亮整一盏茶的功夫。不过使用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也许会成为哑弹。”
“够了,只要能减少死亡便可。边关的战士在我们手下的时间也有十几年了,该是建立战功回乡之时。”关长笙说着,“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即使是我们,也必须费劲一些才能给旅国那群彪悍的男人以最后一击。”
“哥说的是。”这点李宏也不得不承认。
“有些话,想在这里告诉你。”这个日子正好,黑色,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究竟为何,更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哥有话直说无妨。”李宏不知兄长想说些什么,关长笙是一个直来直往的男子,虽然这个性格在平常可能会稍稍得罪一些小人,但是也藏不住什么心事,可以不让人费心猜测其心思,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场是个硬仗,很可能会死。若是我死了,我那妻子,就交给你了。”
“哥……是什么意思?”李宏被关长笙突来的托孤一般的行动给弄得迷迷糊糊,心中没来由一番焦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关家的血脉也留下来了,我在关家的使命便算完结。若是我死了,以后王府整个都是你的。为你自己好好考虑一番,就算是命令,也算是请求。”关长笙说完,一掀披风,转身走去自己的营帐。
留下的李宏呆愣几秒,心中莫名的心慌加剧,禁不住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为何?为何?究竟为何?
那么几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打下来了,虽未碰过旅国如此彪悍的民族,却也未在之前的战争中有致命的损伤。而今,旅国的能战斗的人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二,会给己方造成致命的打击么?
为何自己如此心慌?竟丝毫没了一贯的冷静,这是不是代表……
李宏不敢再想下去,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出道起始的青涩已然被磨得丝毫不剩,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完全的劣势,只是,那个时候他坚信自己能保住大家的性命,手下的信任,让他变得毫无顾忌。
而今,他是不是贪生怕死了?不是只有贪生怕死之人又有正义之心之人才能想方设法找出尽量完美的方法让身边的人继续活下去的么?
保持了一个长时间的姿势,让李宏的身体变得僵硬不少,动一分肌肉变酸麻不已。
过了一会儿,仿佛全身的力气全部被用光,他啪的一声坐在地上,想让身体放松,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
为什么,心率还是如此之快……
“夫人?用膳了。”蔷薇见夏春秋又在那边发呆,便轻声唤她,希望能吸引对方的注意。
“嗯?嗯。”夏春秋被打断发呆,这才发现蔷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子。
“夫人又在想着边关的战役了?”蔷薇跟在夏春秋的身边也挺长时间了,自然明白夏春秋最近一段时间思考的是什么,不禁问得有些无礼。
“还好。”夏春秋嗫嚅一番,答非所问。
上午无事,正在绣花,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心突地一跳。
不知是因为皮厚还是怎的,倒是没有像电视剧那样冒出鲜红的血珠,事实上,被针戳到,大概冒出血的几率还不得而知呢。
疼痛的感觉让她心脏有些莫名其妙地承受不了,于是再也静不下心来绣花弄针,只能呆立在窗边,就这样呆到了午膳十分。
“其实这种感觉很简单,不过就是亲近之人会发生什么事儿么。可是,除了咏寺、蔷薇等人,我还有别的亲近之人么?”她不禁自言自语地苦笑。
李宏难得有空闲的时间,居然坐在营帐里面,就着从顶棚照进来的日光,翻着放在手边私人抽屉里面的信件。
他脑子长了瘤子了,竟然将那些莫名其妙写过来的信全部放在这里。
李宏自然对自己的自制力非常自信,可惜身体比头脑先行动,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的信藏得好好的了。
不知道对方是何人,隐约觉得应该是个女子,她的头脑,对情报的分析与他不分轩轾,让他顿生好感。
老实讲,和兄长不同,他对女人的要求相当高。关长笙喜欢的是那种简称“胸大无脑”型女人,柔若无骨,哭起来梨花带雨,漂亮的传统女人。而李宏则比较注重感觉,可能也受到了继父和母亲的影响,至少他随着母亲改嫁来到关家,关长笙的生父还是将他视若自己的亲儿般看待,对母亲的感情也是深重,完全没有纳妾的意思在。
这使得他虽然对兄长纳妾几十有些不满,不过也表现得相当冷淡,毕竟这关家没有什么家传规矩说是不能纳妾的。再者,京城之中,官宦之家,不纳几个妾室是很没面子的。虽然皇宫内部有人主张一夫一妻,只是这纳妾的传统已经流传几百年,一时绝对改不过来。
他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展信开来,又是仔细地阅读一番:关于旅国的分析。
透彻,几乎全部符合战场上情报的需求,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啊,也可能是个男人,如果是个男人……算了,还是就认为“他”是女人好了。
很快,他又想起之前两天兄长说过的话。大嫂啊,那个柔弱的现在刚强的女子——这种女子不是一般男人会选择的,像兄长这种男人更不会选择这样的女人。
但是,兄长为何会说出那番只有丈夫才有立场说出的话呢?弄得自己跟要死了一样,若是弄巧成拙,似乎还真的得死。
自从上了战场,他从未想过死去,兄长也从未想过,为何这次,就不能让自己盲目地乐观一点?
李宏心思百转千回,思虑逐渐从欣赏的女人转移到没有什么求生意志的兄长身上。
到底兄长为何会有这种心思,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