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几乎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爬上城墙的旅国人砍杀下去。
身上的血液就像淋过的雨一般天真,呆着浓浓的臭味,将全身浇了个湿透,仿佛从身上永无止尽地流出。
“军师命令,任何人敢打一个瞌睡,我要你妈的命!”李宏呐喊出声。
透过漫漫淡淡的雾气一般的东西,他似乎看到东方起了亮光。
手中的闪光弹已经消耗殆尽,不到七成的使用率让李宏眯起眼睛,只能凭借感觉与对方进行周旋。
朔月的夜,无论有没有云,都黑得可怕。
“啊——!!”李宏大吼出声,仿佛这样的喊声能让他的力气再憋出一点点。
东方忽然出现一丝亮光,让他记起其实他应该看启明星的所在位置,而今,这已经不重要了。
从城墙上放眼望去,尽是尸体,另外十几个人穿着旅国普通军士的衣服,脚步不稳,有几人身上流着鲜血,许是受了重伤。另外几个人大概受伤也不轻。
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兄弟站起来?哪怕动一下也是好的……为什么?!
“弓箭手!杀!”李宏瞬间眼中血丝密布,发红的双眼配合疯狂的吼声,仿佛还真的是浴血的恶魔。
几个体力透支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搭上箭矢,仿佛使尽了力气。不过旅国的人也是难以动弹,根本成了活着的靶子。
李宏捡起身旁的弓——那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早已虚脱在地上,手中的弓躺在地上,无用武之地——李宏从那个士兵的箭囊里拿出尚未用完的箭矢,深吸一口气……
箭呼啸而出,百发百中,直到战场上的旅国人全部倒下。二十几个人,二十几支箭,让李宏的手都微微发颤,手上已经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唯一站着的他看着苍茫大地,再也没有旅国人的出现。喘气的声音渐缓:“活着的人都给我站起来!站不起来的举手!举不起手的随便拔根草跟我晃着!”李宏狂吼,声音响彻整个死尸之地。
仿佛有些回音,又仿佛没有。他不知道,他的眼中,只有一些尚未死去的人们微弱的、痛苦的叫声,只有无数的草茎在不正常地摇晃。
“传令下去!任何能动弹的人全部前往外城救援。是姜国的男人都给我拖回来!听见了没有!”李宏真的不想流下眼泪,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情感。
很快,城门口聚集了一群老老少少,闪耀着光辉的太阳给人,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以一定的热量,让人觉得稍稍温暖了许多。
很快,有人拉开了城门,其实按照常理而言,这个时候是不应该打开城门的,城外有可能会有埋伏,会有致命的伤害。
不过李宏已经确信不会再有人突然冒出来,这才下达这个命令。
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然冲在最前面出了去。她的身上似乎背着什么药箱之类的东西,身后还有几个男人背着几个箩筐紧跟在她身后。
“发现活人立刻高声叫我。”那女人大声叫着,“今天,你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死人只要没死透就给我救活了!明白了吗?!”
“是,师傅!”
随即赶来的李宏看到这场景不禁有些傻眼,不过他很快回神,料想这群人也是城中或是什么地方的医者,否则不会这么喊。
很快,几十个人赶到城门外,另外几百人分别在城外和城内接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一股脑儿全拥过去比较好,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地上的尸体少得可怜,大多是旅国士兵的尸体。
死者无数。战场上的呻吟越来越大,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活着的几乎都是重伤者,轻者断手断脚,重者内伤,而且以后可能永远带着病痛生活,直到死亡为止。
对于平常的士兵伤者,李宏对此并未有太多的关心,只消确定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即可。
他在意的,是那个不知名的时刻,兄长的叫声——那个既不像死亡的惨叫,又不是激励的叫声。
更何况,以兄长的声音方向和大小判断,他定是离城门最远的那个。及时受到救助的都是一些小兵啊……兄长!
李宏的急切似乎看在别人的眼中,即使他做的事情带着稍稍过分的感觉,大家心知肚明,对于一个军队,一个国家,强而有力的将军是顶级重要的。
一路山的尸体很少,兄长是否是不知不觉中杀到这里的,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走了约一里路,主战场离这里也有半里了,李宏看着姜国的士兵尸体急剧减少,而旅国士兵的尸体开始成堆。
那个白痴兄长到底在做什么?大概又是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到该地杀人去了吧……白痴!白痴!
忽然,一把被草差点淹没的大刀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把斜着竖向天空,若非有人从远处掷过来,便是从下至上插入人体之中。看过如此之多人的死亡,李宏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拔腿飞奔过去,入眼的是旅国军官的衣物。这种样式的衣服,应该是旅国军中最高将领的衣物了,他在那情报书上看到过。只是……那个蜷曲的尸体之下——
“来人啊——来人啊——”李宏狂叫着跪下,把那旅国军官的尸体扒下来,扔到一边,这才颤抖着认出来那仰躺着的,被血液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来人啊——为什么没人过来!”李宏又狂吼,眼泪再也无法忍住。这张脸,这个体型,化作灰他都认得。
“走开,别妨碍我看他死了没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和刚才出城门的女人喊声无二致。
“你……”
“别惹我。正起床气重的时候呢。”那女人脸上的黑眼圈倒是还真的挺严重的,她直接放下手中的药箱,另一只手也丝毫不慢地搭上关长笙的手腕。
女人脸上的眉皱得跟老太婆一样。而李宏丝毫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反而直专注于兄长身上,希望他能动一下手指,这样也能表示他还活着。
“怎么了?你如何不说话?”李宏笑着,感觉眼睛里的兄长在轻微颤抖,“看,将军还在颤抖,你如何不说话?不用药?”看不见旁边人的表情,不代表他未看见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动手用药。
“节哀。他死去至少一个时辰,瞳孔放大,失血过多,致命伤是刺进心脏的那一刀,快狠准,我不是神仙,无法起死回生。”若是死者死去尚未足一刻,倒是有可能急救活过来。
“你说什么?”李宏怒极反笑,“你没看见将军在抖动么?你竟然说他死了,该当何罪!”
女人站起来:“他抖动,是因为你在抖,你的膝盖顶在他的腰侧,他若是不动,那就是石头了。”
她说的是实话,不过李宏坚决不信:“你治呀,他还活着的……”仿佛对他可笑话语的一种反驳,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再也没有阻拦。
“哭吧,哭完了,军中大局还等着你主持呢。”女人拿起药箱,转而投入下一场的救援。
离战争的开始已经过去至少三个时辰,大部分的人,大概都没办法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