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眠。
李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窗前,无声无息。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钟,离他而去,抛下孩子。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什么?
老实说,他至今仍是不知道。
对他而言,钟是一个手下的存在,基本上确定怀孕之后,他基本上就禁欲了。他怕自己会被一种欲望给凌驾,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他今天就没有那种自信,一种不明状的东西冲击他的内心。听人说,一个人若是遇到真爱,那种感觉想压抑,却又压不下去,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但是,李宏觉得自己应该理性,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情。他的心思,也许只是在二十多年来,对周遭的女人以贬抑的形态过后,忽然发现,其实女人之中也有一些清明如男人般的。
这其实是一种欣赏吧?一种对于红颜的欣赏,她就像“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在一群草花色一眼绝对认不出来的模板当中,一个鲜明的存在,这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像是当朝的王妃。他对王妃也是相当欣赏的,但是他就很好地将这份感觉压在纯理性的角度上,并没有对王妃产生丝毫不该有的情感。
钟有一个相伴的爱侣,多年前曾经被他出手救过,因此希望报恩。而这个报恩的方式,大概就是帮他留下一个李家的后代吧。这个情景让他忽然想起兄长关长笙和自己——一个关家的独子,一个李家的独子,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仅仅凭着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便成了兄弟。
到了满月,钟便向他辞行。他无权留下一个希望走的女人,便写了休书,弃她而去。钟的爱侣是个类似太监的存在,但是这种爱情似乎让钟毫无怨言,仍旧一心一意地待他。女人的爱,莫过于对丈夫的忠诚了。
轻叹了一口气,李宏觉得自己想的东西似乎过多,多到连今日的公文都只看了五成。
梆子敲过五下,五更了。
与其在心底流着挫败的时候看公文,还不如留到明天加紧。
想到这里,李宏便上了床,睡觉去了。
练武之人很容易进入安定而警觉的状态。他们懂得什么样的睡觉程度能既让自己充分休息,也能够应对时常的危机,而李宏差不多就是这样。
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伴着晃水的声音,想着大概是伺候他起身的丫鬟了。
他不是看不出来这丫鬟眼中藏着的同情,似乎跑了老婆他就不能活命了一般。哼,想他是什么人,姜国的军师(正职),副业也许会成为谋士,好一点会是宰相,现在也算是王府的主人,这样的好命别人几世都没办法修来,何况是一枚小小的妻子。
“啪”!踹门的动作。
李宏从床上直接跳了出来。“怎么是你?”
“哟,醒啦?”夏春秋把水盆放在盆架上,拉下布条,放在水里揉了两下,挤干,递给李宏,“擦把脸,清醒清醒。”
“你!”李宏欺近一步,又猛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中衣,面皮一红,连忙将床头的外套扯过来穿上。
“激动什么呀,又没看见什么东西。”夏春秋鄙视了小叔一番。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早那个丫鬟一步端水过来。她可是第一次起那么早呢,果然有目标就有动力。
“大嫂!”李宏沉声叫道,提醒她的身份,也顺便提醒自己她的身份,“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可,怎可随便进男人的房间?”
“猪肝色。”夏春秋盯着他的脸说道。
“什么?”李宏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脸。”夏春秋说着,忽然觉得应该补充一下,“的颜色。”你的脸的颜色。
“啪”,李宏重重地拍到自己的脸上,果然摸到一片滚烫,眼睛蓦地撑大三分之一。
“骗你的。”夏春秋咯咯笑着,“找你有事儿。”
李宏差点恼羞嗔怒,不过还是镇定了下来:“有事儿不会在平日的时候说,为何要闯入我的房间,而且、而且还是早上。”刚起床的时候。
“因为你平常找不到人。再说了,以你的品性,就算将来某一天你成了关研的爹,我都不会觉得惊讶。”夏春秋说着,话很是露骨。
李宏心差点停顿了一下,但是他很快醒悟过来,明白这个女人的阴险。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关家的秘辛么?做梦!
“你不必用什么美人计。就算你这张素颜长得也算是天香国色,却也是难入我的眼。”李宏正经八百地说着。
“美人计?”夏春秋忽然妩媚一笑,让李宏的腿差点软了下来,“哼!以世人美丑观论,我称姜国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的。倒是你,小叔啊,你的眼睛里……”
莫非她看出了什么?李宏不相信这个生在深闺中的女人会有如此锐利的眼神,转而用眼神逼视她:“我的眼睛里有什么?”他就不相信她会看出来!他的眼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有眼屎,用布擦擦干净。”
这女人,存心惹他生气的!李宏深呼吸几次,以免自己被这女人气死。还真以为她看出什么来,没想到,是这等……这等……之事!
“好啦,言归正传。”夏春秋又捂嘴笑了会,才正了正脸色,“你的儿子,小明,记得不?”
“嗯。”说实话,差点忘了。
“那,”想说小鬼,在他爹面前还是收敛一点为好,“小明最近学会说话了。”
“说话?”这个小家伙多大了来着?学会说话了?
“准确的说,他之前就已经开始慢慢学说话了。问题就在于,他只会说娘。”
“一个孩子会说娘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在于我是他大娘!你是不是想帮我冠上不贞的名节,逐我出府,好保住关研的所有财产啊?你是何居心!那,”差点又叫小鬼了,“小明他无论如何改不过来!”在前面加个大字有这么难么?
“关研叫你娘,小孩子跟着叫也没什么。”意外得很,这让李宏稍稍雀跃了一下,但是很快也被压抑了下去。
好想弄死他。“反正我不管,那,小明,先给你带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改改称呼。”夏春秋气呼呼地转身,“气死我了,教了一个月还是只会说娘。”
“总之,”夏春秋以长嫂的命令下达最后通牒,“小明先交给你了。我会让人过来帮忙的。”说完,也不等李宏的反驳,夏春秋径自自己冲了出去。
好半晌,她才停下来,气喘吁吁。
脖子上染上的红色让她觉得心里泛出波涛,汹涌无比。
再也不能跟李宏这个男人牵扯上任何关系。从李宏今天的表现来看,他的确莫名其妙地看上了自己,正在压抑当中。这太可怕,她承受不起。
寡妇和自己的小叔?传出去人家只当她不甘寂寞红杏出墙,勾引妻子离去同样寂寞的小叔而已。世道苍凉,只会埋怨女人红颜祸水。
反正将孩子交给爹亲本人了,还是就这么过着吧。她还是很在意王妃的身份的,可不想变成太王妃,难听死了。
过了一段时间,夏春秋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这才微微一笑,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情,轻移步子,走了开去。
今日的行为,冒险,但是效果很高。幸好,幸好及早发现。
“娘。”看到李宏的第一眼,小明这么叫着。
“我是你爹。”李宏蹲下身子,看着小孩清明的眼睛,忽然又想起夏春秋那句戏言“眼里有眼屎”。为何又想起她那粗俗的话语来?
“娘。”小明仍旧不信邪,叫着。
“我说,我是你爹。”李宏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有耐心,还能看着这小鬼,而不是不小心把他给掐死了。
“娘。”小明和爹杠上了。
“我是你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哇哇哇——娘。”小明被一张从未见过的黑色面孔吓得大哭起来,让李宏差点慌了手脚。
“别哭别哭。”欺负女人孩子不是男人所为,李宏连忙安慰,无奈长年练武,加上和男人的相处时间过长,手劲过大,直接把小明给擂倒在地。
头重重地磕在床上,虽然被子柔软,却还是吓到孩子的小胆。
“哇——”魔音穿脑,直攻要害。
都是夏春秋那女人害的!自己过蠢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反而转向恶心的话题就算了,还把这么个小屁孩丢给他,还说她会派人来照顾!人呢?鬼呢?
李宏愈发暴躁,在孩子的哭闹声中来回踱步,真想一掌劈了他,再哭!把你给毒哑了!
平素的冷静此刻荡然无存,神仙都会被这女人和小鬼气死,更何况他一介凡人。
莫名的,李宏觉得此刻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什么的,既然无法自拔,何不就此沉沦?不过,还是先得试试看才行。
哇——只一盏茶的功夫,孩子的声音已经因为不正确的发音而进入沙哑的状况,哭声不大却是难听至极,更是对李宏火上浇油。
“夏春秋——!!”李宏狂声尖叫,方圆十里大概都能听到。
这天,是姜国唯一的王府上很深刻的日子:二爷发出了太监般的惊叫。难道……二爷不能人道?怪不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