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房内有张几乎有喧宾夺主之嫌的梳妆台,一面菱花铜镜大大方方地镶嵌在梳妆台立起的雕花木柱上。记得以前看过的书中描写女子多半是自恋的,出阁前的十几年,一天到晚都做着对镜贴花黄的美事,所以说她们爱上一个人之前都难免先迷恋自己。可惜,对我而言,镜子里的影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纵使我直接坐到桌子上,拼命凑近那面铜镜,使劲挤眉弄眼都徒劳无功。不是我喜欢孤芳自赏、自娱自乐,只是好奇自己的长相罢了。但是,这种东西配叫镜子吗?话说回来,朦朦胧胧的,看了确实令人着迷。
“哎。”我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好了。
“小姐,您做什么?”小文一进门,就惊呼。
“哦,没什么。”我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从梳妆台上跳下来,整理整理了稍嫌凌乱的衣裳。这衣裳我倒是挺喜欢的,就是不太会穿。挺复杂的,又是棉裘衣,又是丝上裳,又是绸褥裙的
“小姐,你终于肯说话了。”小文似乎是苦着一张脸说着一句貌似有点兴奋的话,强烈的反差感令人听不出是喜是忧。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继而一脸友善地看着她,说:“小文,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些事情?”
“乓”地一声,她手里的脸盆在欠缺了些轻盈感的情况下自由落体,下一秒,小文惊恐万分地跪下:“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边说边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
她每磕一下头,我就随着它的节奏,抽动一下脖子。这是什么阵势?吓死了我,一反映过来我赶紧拉起她,说:“你不要这样,我受不起的。”偏偏这丫头力气大得很,我拽都拽不动。
“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她双手贴地,拼命磕头,眼泪也倾泻而下。额头早已经破皮,渗出了血丝,我才发现,这地板怎么如此粗糙。
“别哭了。”我拧紧眉头,受不了地大吼出声。
这招果然比较管用,她抽搐着闭了嘴,身子不停地发抖。看得出来,她强忍着泪水的双眼里充满了恐慌、无助。甚至不敢拿正眼看我。
我在她面前站好,挺直腰板,缓缓地说:“马上给我站起来。”
她的身子顿了下,肩膀不断攒动,迟疑了下,最终乖乖站了起来。
妈的,这什么年头,好好跟你说话不行,非得我发脾气。“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了,我很喜欢自己的声音,它犹如黄莺出谷一般,婉转动听。
“奴婢知道。”她的泪在眼眶来回打滚,却不敢让它们落下来。抽动着鼻子的小脸,显得那般楚楚可怜。
我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对她此刻的表现表示满意。翻翻眼睑,我问:“这是哪儿?我是谁?”
“这是庄里,您是小姐。”她朝我鞠了一躬。事实上小文的后脊梁骨一直发寒,小姐一旦问自己她是谁就是又要威逼利诱自己去做坏事了。
我挫败地吐了口气,说:“我是问,这是什么府?我叫什么名字?”
“这是‘威震山庄’,小姐闺名季玲珑。”小文虽心有疑义,仍然不敢怠慢,照实回答。
“季玲珑?”我皱了皱眉头,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失忆的人会对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半点感觉吗?
“那我是怎么生病的?”说实话,我也不想问得这么没有艺术性,生怕人家不知道我失忆似的,但小女子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小姐您……”小文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回了个傻傻的笑容给她:“也许是还没有完全康复吧?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
“那是因为小姐撞伤了头部。”她对我的解释信以为真。
“那我的喉咙呢?”是啊,撞到头,喉咙怎么会哑了?
“这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已经倒在地上了。”小文的情绪好像慢慢平复了。
各怀心事的对话实在无趣,除了名字我什么也没问到。只是这丫头确实非常,应该说是相当怕我。难道我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小姐作威作福,甚至虐待她?不至于吧,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挺善良的一个好人才对,她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全身戒备?
“哦,那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我对她摆了摆手。
“是,小姐,奴婢马上过来打扫。”她指的是地上的那些水渍。
“等等,那天到我房里来的人是我爹和我娘吗?”我又叫住小文。
“是的。”她朝我点点头,毕恭毕敬。
“他们叫什么?”不知道爹娘的名字,似乎说不过去。
“庄主叫季越,夫人叫文心娘。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小文简直就是飞一般地逃离我的视线。估计她觉得直呼主子名讳不太好吧,或是我又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