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宁愿多牺牲南诏几千将士的性命,也要强攻蒙巂?”皮逻阁侧着头,语气冰冷地问。
“儿子保证不多损一人一将,取下蒙巂,父王就同意我娶苏抹,如何?”
皮逻阁也沉思了良久,最后答道,“那时傍诏主的女儿呢?”
“……”,阁逻凤咬了咬牙,没有反驳。
苏抹不知道阁逻凤去了哪里,他没有说,当然她也没有问,因为在她看来,他们俩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但是他把岛上所有的船都带走了,所以,现在她被困在了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倒也不是她想去哪里,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只要看不见阁逻凤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阁逻凤离开了这个岛,所以她也不急着离开了。
阁逻凤走了以后她才发现,其实这滋味同样也不好受。阁逻凤在的时候,她千方百计要躲开他,只觉得看见他就双目刺痛。不想看见他,不想听他的解释,他的触碰让人无法忍受。但是他总是要出现在她身边,总是不停地试图解释,不停地试图抱她。现在他离开了,她忽然觉得那么失落,又发疯般地想要看见他,看他试图解释的急切面孔,听他恳求她留下的声音。苏抹觉得自己八成是要疯了。
阁逻凤离开后的第三天,舍利水城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柏洁。
“柏洁?怎么是你?你还在这没走?”
柏洁的十指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跟上次在松明楼废墟中见到相比,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整个人都苍白如鬼,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走起路来飘飘忽忽,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她自从下了码头,就把跟着的侍卫扔在身后,自己在水城的廊间游游荡荡。
“怎么?这就是阁逻凤金屋藏娇的地方?把你藏在这么远的地方,怕谁看见?”
“柏洁,你的伤好了吗?”
“你说呢?”柏洁举起缠着纱布的十指,在苏抹眼前晃了晃。
“柏洁……松明楼的事……我……你……已经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太伤心了。”
苏抹眼前又浮现出柏洁那狂乱的神情和白骨嶙峋的十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想说,我也不知道会是那样,但是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想说,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一想,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阁逻凤他人呢,怎么不出来,不敢见我?”
“他不在岛上,前几天离开了。”
“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想必是背着你偷偷见那个百夷和他儿子去了吧。”
“你也知道百夷?”苏抹心里一刺痛,她不是没想过,阁逻凤是追百夷去了,只是不愿意往那里去想。
“哈,带着阁逻凤大公子的长子千里寻夫的百夷,大和城里现在谁不知道。怎么,你也见过了,奇怪,阁逻凤怎么没拦着她?”
“她自己偷偷跑到岛上来的,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了。”
“哈,偷偷?只有你那么天真,这南诏国内,没有皮逻阁的默许,谁能跑得出十里地?”
“你意思是说……”
“对,就是那个意思。”
……
“你找阁逻凤有事吗?”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给你送喜帖。”
“喜帖?谁的喜帖?”
“别紧张,是我自己的喜帖。”
“你的喜帖?你要和谁结婚?”
听了柏洁的话,苏抹震惊得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柏洁的傻子相公一个多月前刚过世,她现在还在重孝,怎么就结婚了,柏洁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过了明天,你就要喊我一声‘阿妈’了,哈哈哈……”
“柏洁,你在说什么。”
“拿着,这是喜帖,请你明天来观礼,我和云南王皮逻阁的婚礼。”
“柏洁……”
苏抹彻底惊呆了,柏洁要嫁给皮逻阁???怎么可能?
“不用那么吃惊,皮逻阁除了岁数大点,够做我爹了,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是,是他强迫你的吗?”
“强迫,怎么能这么说你未来的阿爸。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可能!柏洁,他到底用什么来胁迫你了?”
“你说呢,我现在除了剩下的那区区几百个族人和我的孩子,还剩下什么?”
“柏洁……对不起……”
“好了,不说了,别忘了明天来观礼。”
“柏洁,我……”
“一定得来。总得有几个娘家人来给我撑腰是不是?”
“我不是……”
“现在除了南诏,其他五诏都是我的娘家人。”
“柏洁,不是我不想去,是我不能去,阁逻凤不让我离开这。”
“你还真是阁逻凤的小乖乖啊,任他摆布,让干什么干什么。苏抹!你别傻了!人家连孩子都生出来了,名字也取好了,全家上下,就只瞒着你一个人!人家现在指不定在哪妻贤子孝其乐融融呢。你呢,到现在,连个名分都不给你,你还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干什么!”
“我……”,苏抹知道柏洁说的都是实话,反正她现在已经浑身上下千疮百孔,不缺柏洁来补这一刀,“他把船都带走了,我出不去。”
“跟着我的船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回到大和城,满城上下张灯结彩,贴红挂绿,果然是云南王娶新妇的架势。
告别柏洁,苏抹走回她和阁逻凤住的院子,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外走来。
“丫头,你怎么来了?”
阁逻凤远远看见一个身影过来,隐约是苏抹,心中一阵激动。但是想想,苏抹此时应该还在舍利水城,不会出现在大和,又灰心地摇了摇头。不用说他带走了所有的船,就算苏抹出得来,想必此时她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他,她怎么会回到这里。万万没想到,那个身影走近了,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苏抹,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般,快步迎了出去。
苏抹看见阁逻凤满脸春风地迎过来,一句话没说,侧着身躲过他,径直进了屋。阁逻凤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进了屋。
“我是来参加柏洁的婚礼的,婚礼完了我就走。”
“你走了,我的婚礼怎么办?”
苏抹一惊,抬起头,阁逻凤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些乱,不确定阁逻凤说的婚礼是什么意思,是他要娶百夷了吗?但是看他那个笑眯眯的样子,应该不是。难道他说的是自己?她又不敢相信。
“丫头,愿意嫁给我吗?”
苏抹这次是真的惊住了,只短短这么几天时间,怎么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阁逻凤是未来的云南王,谁嫁给他,就是未来的云南王妃。就因为这个,皮逻阁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他娶苏抹的。苏抹眨了眨眼,低下头,没有作声。太突然了,她还没有想好。先不说阁逻凤说的是不是真的,皮逻阁是不是真的已经同意了。现在有一个百夷和他儿子挡在那里,她现在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能够做到接受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孩子的事实。
“还在生气?”
阁逻凤低声问,他试探地伸出手,拢住苏抹的双臂,这一次,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阁逻凤也摸不清楚皮逻阁这次在玩什么花样,莫名其妙非要娶柏洁。
自从那天柏洁在松明楼的废墟上发了疯,阁逻凤就再没见过她,等他从梅城回来,才知道有一场婚礼等着他。皮逻阁娶柏洁的理由,他一样也找不出来,不应该的理由他却能数出一堆,譬如说,柏洁的岁数比皮逻阁小了一半;譬如说,因为松明楼的事柏洁恨皮逻阁入骨;譬如说,柏洁的夫君新丧,还在重孝;譬如说,邆赕诏已亡,柏洁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再有,就是当遗南告诉他这场婚礼时那强装镇定却遮不住黯然的脸。
阁逻凤知道柏洁答应嫁给皮逻阁不是自愿的,所以,柏洁提出那两个无理要求,也就可以理解了。柏洁要求在大和城内大张旗鼓开灵堂,为皮罗登守孝一个月,皮逻阁答应了。只是,阁逻凤知道,皮逻阁答应柏洁的这个请求,是别有用心,也可以说是一箭双雕。因为,在皮罗登灵堂的旁边,是另外两个诏主-铎罗望和施望欠的灵堂。火烧松明楼的第二天,南诏就昭告天下,将松明楼的一场大火说成了意外,所以在大和城内大张旗鼓开灵堂,反成了皮逻阁仁义的象征。
柏洁的第二个要求更加古怪,她要求把喜堂摆在西洱河的河边,自己坐船走水路进喜堂,皮逻阁也答应了。
八月初八,高高耸立的喜楼挂满了红色的锦缎,鼓乐不绝于耳,苏抹站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远处慢慢划来的喜船。天很热,楼里挤满了观礼的来宾,人群叽叽喳喳,鼓声喧天,还有孩童兴奋的尖叫声,苏抹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阁逻凤突然从人群中钻了过来,拉住苏抹的手,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了最前排,和其他皮逻阁的家人站在一起。苏抹不引人注意地扭头看了看,百夷并不在这里,但是她的出现却引起了若干人的注视和私语。
“好久不见。”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吓了苏抹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诚节笑眯眯地看着她。
“把茶花还给我。”
“茶花?早就还给阁逻凤了,怎么,他没跟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