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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第76章 第76章

作者:三三娘 字数:3273 书籍: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

  通往银川机场的国道上, 车辆很少,前后数十公里都不见车子交汇,路况好得不得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这辆车的抵达,正如没有什么能阻止那架飞机的落地。

  因为做了一晚上离奇丰富的梦,缪存歪在椅背上睡着了, 脑袋枕着颈枕,过长的黑发从额间垂落,遮住了他的眉眼。他睡着的模样完全不设防,眉心一点也未蹙起, 呼吸也是平稳绵长的。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漫天的荒滩连绵不绝,骆明翰把车慢慢地降速、停下, 伸出手去,将缪存的那一缕额发别到耳后。

  他从格挡里取出烟, 但只是咬着, 一直没有点,只是认真地一眼一眼地描摹缪存的五官。

  其实有许多个“早知道就好了”。

  譬如,早知道会再相遇,那小时候干脆就不要分开,他总是隔三差五地去看他, 在他学画时捣乱,用零食收买他, 等他长大了, 再顺理成章地去追他。

  再譬如, 早知道会这么爱他, 那不如一开始就拿出百分百的认真, 与他拥有一段坦诚的开始,他会说,我以前是个烂人,不怎么敬畏感情,但这次我想跟你好好试一试。

  最后譬如,早知道……早知道缪存的心里也曾有过他的影子,像树影临照湖面,虽然只是那么淡,只能偶然地走入他的梦中,但他也会好好珍惜,绝不会再那样软禁他、说那么混蛋不是人的重话、毁了他的画。

  但人生的“早知道”却总会迟到,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永远失去。

  骆明翰的指尖拢过缪存的碎发,他倾身过去,在缪存耳边轻轻地呼吸:“其实我叫骆明翰。”他说,“以后就在梦里相见。”

  缪存醒来时,发现车子停在路边,入目是一道笔直的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两边是平坦的荒滩,驾驶座空了,不知道骆明翰在哪里。

  来自黄河的风从嵌开一条缝的车窗中吹入,吹迷了缪存刚睡醒的双眼。

  他下了车,环顾四周,没有骆明翰的身影。陌生的世界里,好像就剩下了他一个。

  一种陌生的恐慌袭击了缪存的心脏,他下车走了两步,脚步迟疑,又疑心病地回头看了一眼,以为骆明翰在跟他玩捉迷藏。

  那是一种似乎被抛下的恐慌。

  如果人的情绪是块拼图,那么这块恐慌的拼图此前从未出现过在缪存的人生中,不管是生病前,还是生病后。

  自闭症是一种谱系,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种自闭症表现,有的高功能,衣食住行都与常人无异,有的伴随着智力低下行为低能,有的却又是智商爆炸记忆里和计算力都超群,有的懦弱胆小,他人即地狱,有的伴有暴力与自毁倾向,而自闭症症状的最大公约数就是——不在乎。

  不在乎世界,不在乎周遭发生的事情,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关怀,也不在乎谁的离去。

  谁抛下他,谁离开了,他都无动于衷。

  妈妈去世时,小姨哭得一度晕厥过去,缪存觉得不可思议,他确实知道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再也无法相见。

  骆远鹤要结婚时,虽然他病得很重,但心里立刻有个声音振作他,只要能一直在一起画画,就够了。

  那些对死亡、离别、失去的认知与难过都是有限的、懵懂的,像蒙着一层雾与纱。

  那面雾与纱现在被黄河上的风吹走了,缪存终于知道,原来雾与纱背后的世界是那么苍白可怕。

  远处河道边的芦苇荡在正午强硬的光线下发着亮白,缪存慢慢地往那边走,越走越快,脚步越走越凌乱,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空洞地睁着。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所以会在雨天在门外为他守一整夜的人,也选择了离他而去。

  骆明翰在沙石滩上捻灭了烟,回过身时,怀中撞入温热瘦削的躯体,两条手臂用力地环抱住了他,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碰了碰缪存的头发:“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缪存抬起脸,脸上都是眼泪,挂在他尖尖的下巴上,滑落后,洇进了骆明翰的衬衫。

  许多自闭症患者是不会哭的。

  这是他生病了后第一次哭,周教授说,会对周围的声音作出回应,会对他人的存在给予情绪的回馈,便是治愈的开始。

  “睡醒了,你不在。”缪存简单地说,抽噎着打了一个哭嗝。

  果然是小孩子啊,成年人早已经学会不让自己哭得这么狼狈了。

  骆明翰的指腹温热,轻柔地帮他抹去眼泪:“但是我总会回去的。”

  他这个狡诈的成年人,安慰起人来也要双关。

  他在说,我总有一天要走的,要回到该在的地方。

  缪存想,他总会回来的。

  因为进入秋季,黄河的水一点也不黄,反而很清澈,泛着碧色的青,让人意外。河岸边,风穿行半人高的芦苇,发出像沙锤一样窸窣的声音。

  缪存看到了人,眼泪便自动止住了,两人在日头下慢悠悠地往回走。

  骆明翰又抽烟,走得散漫,两人的手轻碰到,骆明翰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缪存说:“你牵一下我的手。”

  骆明翰只好牵住他,手掌宽厚,五指修长,将缪存的手很有安全感地握在掌心。

  缪存翻过他手,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疤,并不明显。

  “你受过伤。”他扒拉着他的掌心,仔细地看。

  骆明翰跟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掌心。当时被他咬成那样,又一直碰水,痂结了又被泡软,反复溃烂,最后果然便如俞医生所说的,运气不好,留疤了。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点小伤。”

  “你伤回去。”缪存睚眦必报。

  骆明翰失笑了声,看着缪存天真固执的眼神,夹着烟的那只手抬起,在缪存额上轻轻弹了一下:“嗯。”

  缪存“啊”了一声,捂住额头,搞不懂他。

  他更搞不懂的是,骆明翰明明一早就拉着他出发,说今天行程很赶,现在却莫名其妙停了这么久的车,又跟他在黄河边慢悠悠地走了这么久。

  太阳在地上的影子又拉长了。

  那台房车明明就在眼前,但好像怎么走都还剩一点路。

  “你不是说赶时间吗?”缪存的手指被他的勾着:“现在不赶了吗?”

  骆明翰侧过脸,垂着眼眸看了他一眼:“也赶。”

  “我们会迟到吗?”

  “会。”

  “你不着急吗?”

  “着急,”骆明翰总在说双关语,“但总会到的。”

  上了车,再度毫无阻碍地疾驰了起来,戈壁退去,矿山走到尽头,绿色的虚影开始从车窗外掠走,最终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闸口放行,他们进入下一段的高速。

  机场高速。

  手机震动,骆明翰挂上蓝牙耳机,“马上到。”

  缪存警觉地问:“我们是要去接人吗?”

  要是再来一个人,这个车子里可睡不下啊,而且跟陌生人待在一起,他会紧张到打嗝的。

  “我去见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就走。”

  缪存放下心来。

  进入机场高速后,车流骤然多了起来,骆明翰也不着急,随便别人超车穿插。他眼睛看着前方,似乎突然想起来地问缪存:“妙妙,给我唱一首歌好吗?”

  缪存很为难:“我唱不好。”

  “就唱你妈妈给你的那首歌。”

  缪存下意识地说:“但是我没有给你唱过。”

  那他给谁唱过了?哦,又是那个梦里的骆明翰,像上辈子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又拧开水瓶,浅浅地抿了一口,轻声哼了起来。妈妈的小调,纺车旁的童年光阴,与骨碌碌的纺车声一起刻在缪存的记忆里。

  在断续的哼唱旋律中,他们抵达了机场的露天停车场。

  骆明翰解开安全带:“你不用下车,别乱走,我很快回来。”

  缪存松开按安全带锁扣的手,怔怔地“哦”了一声,看着骆明翰。

  骆明翰想了想,好像这就是告别了。他再度摸了摸缪存的头发,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下移到双眼,虽然病了,但那里面仍然澄澈如阳光下的湖泊。自眉眼而下,目光又看过他上翘的鼻尖,很可爱,给人以任性的感觉,让人想宠他,最后是花瓣一样的嘴唇。

  骆明翰没有再亲亲他,没有哽咽,没有颤抖,也没有心悸,只是收回了手。

  安静的空气中,飞机自头顶轰鸣起飞,衣袖收回去发出布料的摩挲声。

  车门咔嗒解锁打开,骆明翰跃下了车,把车门甩上。

  他绕过车头,从巨大的挡风玻璃前,最后看了眼缪存,那是那么平平无奇的一眼,但骆明翰知道,这将贯穿他的余生。

  缪存与他对视,懵懂地勾了勾唇,是一个清浅的笑意。

  他们的视线如此一擦而过,骆明翰头也不回地走出停车场,走过一道、两道斑马线,走进喧闹的国际到达大厅。

  骆远鹤与他穿了一样的衣服,两人连发型都是近似的,已等了他许久。

  骆明翰把车钥匙抛给他,“走了。”

  骆远鹤叫住他:“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只是他很依赖你,所以不要轻易离开他的视线,”骆明翰停顿了一下:“他的院子里养了一只孔雀两只兔子,一只灰,一只白,屋子是木头的,他喜欢去水边看豆娘——就是一种跟蜻蜓差不多的东西,餐后一定要吃冰淇淋和西瓜。”

  “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以前就这样。”骆远鹤勾了勾唇,“花了很久才帮他改掉。”

  骆明翰蓦然住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很可笑。

  “还有吗?”

  “比较任性,讲话的逻辑很怪,喜欢看星星……”骆明翰无聊地数着,不数了,笑了笑:“没什么,都是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东西。”

  他其实很想跟骆远鹤说,缪存现在很可爱,他搜集了很多他可爱的瞬间,但转念一想,意识到这些都不过是曾经缪存跟他的日常。

  十年的日常。

  是什么给了他错觉,以为他所看到的是不同的缪存?他又不配。就算顶着骆远鹤的姓名,他也不过是偷窥到了一点点光而已,真正坐在亮堂堂的灯光底下的,是缪存和骆远鹤。

  “你坐飞机回去?”

  骆明翰嗯了一声,“别让他等太久。”脚步往前走了,最后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两人擦肩而过,一个走向上行的电梯,一个走出自动感应门,走入阳光底下。

  骆明翰的潇洒只够他维系到这一秒,他在电梯前停住,像一具躯体忽然没了灵魂,一台机器没有了石油,一个程序被掐断了电源。

  电梯门开合,人群自两边进出,有人烦躁地嘟囔:“走啊,不走站这儿干什么?”

  在川流不息的熙攘中,骆明翰摸着裤兜口袋,手抖得厉害,烟刚叼进嘴里,就有执勤安保喝令他:“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他咬着烟,抬了下手,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牙齿也抖着,咯咯作响,被咬断的烟管掉落地面,里面的烟草扑簌落了满地。

  这个人好怪。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他,防备着。躲着,怕他忽然犯了什么精神病。

  就连安保也迟疑着,用警戒的目光盯着他,手挪到了执勤棍和防爆盾牌上。

  他果然病了,蓦然调转方向,不顾一切连滚带爬狼狈万分地往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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