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迫停下,只因为有个农妇抱着孩子跪在了孙知府的官轿前说要申冤,胤禛也跟着掀开了轿帘,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
雪样的皮肤,清秀的面容,虽不绝美,可天生便有独立于群的气质。
胤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在里。
那双眼睛,含着太多语言,胤禛却来不及一一辨出,别离太久,让他几乎都忘了她的温度。
胤禛慌忙跨出轿子,轿杆都还未放下,他便一跃,从横着的木杆上跨出来走到容音面前,容音这时才念起,自己该逃的。
当然要逃,不然怎么显得自己是在躲避他呢?
不是一语,胤禛便将容音收进了自己怀抱。真的,太久,就快一年了,他没有抱过她,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她的一颦一笑。
容音深深吸了口气,贪恋地多呆了一下,脸上不自主地浮出了眷恋的笑容,然后她伸手轻轻抱住了胤禛,用最平缓的语气:“最近过的怎样?”
孙知府他们都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他的师爷反应快些,先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然后让孙知府先观望着再说。
胤禛浑身蓦地绷紧,这么平淡的语气么?
一种不祥的感觉在胤禛心中缓缓浮现:“……你说呢?”胤禛几乎害怕问出这样的句子,却还是停了停,问了出来:“你呢?”
“我?”容音轻笑,“还不错,轻松自在的,而且回了自己的家乡嘛,感觉还好。”
胤禛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几乎不让自己失控,他放开了容音,看眼前的她瘦削的不成样子,却始终带着淡然平和的笑容,那笑,无疑使人恨得心痒,因为,那完全是置身事外的笑容。
“你过的好?”胤禛的目光带上了一点凛冽,仿佛这样便能逼得容音说出她的真心话一般。
容音立马觉得呼吸不畅,果然啊,自己在他面前,怎么说的了谎呢?可她却硬是将自己这些天来练习的笑容挂在脸上:“对啊,过的很好,而且还减肥成功了!在京城,天天吃些小点心,身材都坏掉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瘦了这一点仿佛可以看出自己憔悴,于是便刻意轻巧愉悦地说道,将胤禛的质问堵得死死的。
胤禛的脸阴沉下来,近一年的思念与心急,动用一切关系、人力,甚至不怕有些秘密安插的人暴露了,也要寻找到她,大江南北,掘地三尺,可是都没有她的影子,一次次失望的报告,自己都快疯了。
至此方知相思味。
而颜韵更告诉自己,她是被皇阿玛召见后才失踪的,自己甚至理智都不顾了,去问皇阿玛,却被皇阿玛冷颜相对,还得到了被禁足的处罚。自己那段时间什么都无心去做,几欲茶饭不思,而待得自己出来,陪皇阿玛南巡,皇阿玛也似不太待见自己,连因为太子生病,中途折返,泰山都派了年纪较轻的十三弟代他去祭,而非自己。
原来自己牺牲这许多,也只是错错错?
他的眼神,已经利得仿佛在剔容音的骨了,容音脚下不禁微微一错,她知道胤禛还不完全相信自己,所以这时候,千万不能认输。
于是,只是假装无辜无害地微笑看着胤禛道:“没想到你也瘦了这许多。不会是想我吧?”
胤禛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冷笑一声,转过身去,然后进了此时已经放下的轿子,刷地放下轿帘。那帘子,便生生隔断了容音那张带着甜甜微笑的脸。
容音觉得这帘子,真是对自己的莫大讽刺,自己也不用挂着连自己都觉得辛苦的假笑了,可是,容音却控制不住,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收回这该死的笑容。
“容姑娘,四爷他……”姜侍卫嗅出了一点不同的味道,走过来嗫嚅着问容音。
却见那边,四爷已经吩咐起轿了,连孙知府和师爷也收回好奇的目光,顾不得这边对容音的探究了,孙知府慌忙地上了轿子,喊着起轿。姜侍卫叹了口气,只得紧守岗位,也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开始对容音指指点点,不过容音却听到耳里也不过一堆杂乱的声响罢了。笑着转身,对藏着的萧走过去。
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容音便先道:“我完成任务了,看吧,是你四爷他不待见我。”
萧也无言相对,虽然隔得远,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容音脸上挂着的故作幸福的淡然微笑,他是看的清楚的。刻意把可能的幸福推在门外么?他是越发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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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收衣服了!”容音当然不会再哭了,回到院子,她便似个正常人般招呼着萧来收衣服。
萧回屋子放下剑,便闻言出来帮着容音收衣服,看向容音的眼光中却不乏担忧。
“那样的眼神可不是干你这行的人该有的哦,萧?”容音取下一套鹅黄色的裙子,朝着萧微微一笑道。
萧一滞,却仍是接过了容音递给他的衣服,然后目光不自然地转向他处。
“不要担心我,我很坚强!”容音像是喃喃自语,微微仰首,伸长了手去够挂在铁丝上的百褶裙,如同给自己鼓气般,嘴角还是那该死的笑容。
“为什么呢?”在萧意识到之前,他便已经问出了口。
容音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将手上取下的裙子微微一折,放在萧的手上,叹了口气:“萧,最近可是越来越不敬业了,要是你师父知道了,可该气死了,你应该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了吧。”
萧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冷漠起来,他没有师父,只有前辈。
容音见萧没了声响,也不觉奇怪,萧和她每天说的话其实也超不过五句吧,今日因为这事,已是反常,可是容音还是一个敏感的人,她似乎也发觉了自己大概挖出了别人的伤心事,便马上转移了话题,“萧啊,们那行的规矩里有说不许爱么?”
萧抬眼,看向了眼前从今日起便一直开始伪装轻松的女子,摇了摇头,怕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吧。因为这个字眼,太过陌生,熟悉所有规矩的自己,没有听过。
容音笑了,白皙整齐的碎米牙齿,瞬间点亮整张生动的笑颜:“可是这是生活在皇家该谨守的规矩,这个字,是魔障,是一切幻觉的源头,会让你变得不理智的。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你说,四爷还会来找我吗?会不会已经恨上我了?”
萧有些疑惑,她和四贝勒的事情,他知道的其实并不清楚,可今天,在路上看到那一幕,却让他觉得压抑和伤悲,而此时,他也觉得,容音不像是在问他,更多像是问她自己。
果然,不待萧回答,容音便摇了摇头道:“不,还不够,他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刚刚他太不冷静了,有些事忽略了,一定能够想起来的。”说完这些,容音再次将目光转向萧,目光嘲讽的有些犀利,“而你们,也会把他引来的不是么?或者,那孙知府,多半会自作聪明……哎,真难办啊。”
萧本能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归他安排,可容音却仿佛看透了一切般,他,出于本能,以及现在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也相信落他们,一定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因为白天的天朗气清,晚上也难得见到了星星。
四川盆地,容音知道,即使古时候污染不大,星星也是稀奇之物,这些天,为防备胤禛的突袭,自己还是要装的轻松自在些才好。
搬了紫竹躺椅,容音靠在自己拜托黄妈帮自己缝的靠垫上,望天。
眼睛其实有些涩的慌,并不舒服,可容音还是一脸惬意,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种伪装的日子早点过去,她可以早点让胤禛受伤,让他对自己深深失望,然后因为他的骄傲,没了美好的希望,他会对自己死心。这样,他皇阿玛至少不会再利用自己,对他进行亲情上的伤害。
自己唯一能吃准康熙的一点,就是他绝对会等到自己心甘情愿同意,不然他既没有好处,应该也得不到那种让别人从心里臣服的满足。而如果他要做到自己同意的话,在此之前,他应该不会透露给胤禛知道他的阴谋,不然他很有可能便真的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吃准了这点,自己便能欺骗胤禛了。
情伤,对于以后的雍正帝算什么呢?那样雷厉风行铁石心肠的人……受伤后,应该会慢慢平复,然后忘掉自己。
自己实在做不起千古罪人,让雍正帝因为自己而失态,跟他皇阿玛进行不理智的对抗,而失去了他辛苦维持的中庸假象。
他,更适合的永远应该是天下,而不是儿女私情。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逼他说爱。那时候的固执真的太傻。
而他受了自己的伤后,该不会再轻易付出感情了吧,这样他那变态的皇阿玛也找不到另一个他认为合适的人,再进行这样一番阴谋吧。
对不起,胤禛,我也不想封死你对于感情的美好感觉,只是,正如自己对萧所说,皇家……永远不该有这样东西存在。
不知道你皇阿玛那么宠太子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的额娘,可是自己不想你,因为深爱一个女人,而犯下相同的事情。
其实,容音,苦笑,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太单纯,会不会自己错误地估计了胤禛的心情,万一他真的会在江山和自己之间选择自己呢?那么自己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过自私无情。
可是,自己又怎么敢跟历史打赌呢?赌上那样优秀的皇帝的一生?
自己不是自私吧,至少,还能拉着天下苍生,作为自己单薄理由的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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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日子果然过的悠闲……”
这样冰凉冷冽的声音,在夏日的夜晚,仍是让容音浑身一颤,果然很快。她眼泪蓦地上来了,原来自己真的好不舍。
她假装没有听到,只是继续靠着垫子望着天,直到他的脸,覆盖了自己的视线。直到那熟悉的冰凉气息,笼罩了自己。可是,这次,真的没有温情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容音带点埋怨地笑笑,“我都不知道白天哪得罪你了,不发一言就走……”
“你平时说的那些,难道都是玩笑?”胤禛只是冷冷地说,他的语气不叫做生气,而是含着恨的冷酷。
容音装作茫然地看着胤禛,泪水却不争气地在眼中翻滚,容音使劲安慰自己,却起不了任何作用。晶莹的液体顺着脸慢慢滑下,在微弱的星光中闪着水漾的光彩。
“你好像哭了……”胤禛嘴角上扬了一点,却仍是没有温度的笑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白天所说的都是假话。”
容音摇头,先是轻微地摆动,然后幅度越来越大,珍珠钗掉在了地上,她波浪形的头发一下子放了下来。
“乖,音音,告诉我,你白天说的都是假话。”胤禛蹲下身来,与容音平视。语句中也带着动容,与代表着期望的颤抖,“告诉我,你也过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