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近四天之后……除夕那天,商佩言在众人的殷切期盼当中苏醒了过来。
余洁因为有事没有在现场,是商静言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他说他妹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她的孩子可好,当洪建邦把已经从隔离箱转移出来的儿子抱给她看的时候,她一边开心得直哭、一边又很不放心地问:“不是说是个女儿吗?会不会是医院搞错了,把人家的儿子抱来了?”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开心不已,也全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余洁听了也很高兴,答应明天先到商静言家接上他、然后一起去医院看商佩言。
电话挂了之前,商静言很小心地问:“姐,嗯……你、你生气吗……前些日子我都没打电话给你……”
余洁愣了愣,随即便不在意地大笑了起来,可是却苦得心里有些发涩。“傻瓜,我不是也没打电话给你吗?”我是要……放过你啊,傻瓜!
“呵呵……姐不是一直很忙吗?”商静言讪笑着、低语了一句。
余洁皱了皱眉,“静言……”她犹豫了一下,低低地道:“不管有没有通电话,你和佩言都会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也永远都是你们的姐姐,记得!”
商静言愣了一下,“嗯!”他沉重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孩子满月的那天上午,商佩言获准出院了。
余洁没有去医院……不想去赶那个闪光灯欻欻闪、鲜花掌声一大堆的热闹,而商静言也因为身体条件而呆在家里、等候妹妹的归来。于是,他们两个人有了自从圣诞夜以来的第一次独处的机会……当然,如果忽视在他们附近、满脸喜气地忙来忙去的何姐的话!
“姐,谢谢你!”商静言满脸郑重地说。
余洁没理他……这已经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第N次的N次方说这句话了!自顾自地调换着电视频道,停在了某个台湾卫视频道、看着吴宗宪的节目。
商静言也知道自己的话被余洁自动忽略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坐着、听着电视机里嘻嘻哈哈的笑声。
余洁斜睨着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电视也不看了,盯着他、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五分钟之后,商静言有些坐不住了。眼睛看不见之后,他就特别怕安静……电视机的噪音不算。“嗯……”他迟疑地摸了摸手表、犹豫着是不是要听一下报时。
“十一点零九分。”余洁浅笑着告诉他……他几乎每隔十分钟就会要听一次时间。
“哦……”商静言应了一声,垂下按着报时键的手。
余洁又不出声了。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商静言的手指开始在沙发上划来划去,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余洁舒舒服服地斜倚在沙发上,一只眼睛看着电视、一只眼睛则留意着他的举动。
“姐,你的那个朋友……嗯,方先生,后来怎么不来了?”终于被商静言找到了一个话题。
“他病了。”余洁皱了皱眉,想起这些日子魂不守舍的方致新来了。
她后来才知道,商佩言突然发病的那个晚上,方致新之所以会连打三个电话给她是向她求助来的。他被Rosette那个狠心的女人扔在了大街上,冻得半死、还摔得很惨……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的视力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为了这件事,方致新生了她好几天的气,等到好不容易待她稍微和气了点,没想到他弟弟又病倒了、还是很严重的病。唉,这方家人和商家人怎么都这么……倒霉呢?
“病了?”商静言愣了愣,“什么病?要紧吗?”
这个方先生只来过几次,可是商静言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却活得很开心、很开朗。他还告诉过他,之所以隔了这么多年才重新开始做复健按摩是因为他要结婚了。商静言听了有点小小地羡慕他,也衷心替他高兴。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反正他的身体不是很好,一点小病就会很严重。”余洁没什么兴趣地耸耸肩,转眼看着他问:“你们两个交上朋友了?”
“呃?哦,没有!”商静言摇摇头、讪讪一笑道:“他是……呵呵……”他没说下去、半垂了头。
“傻瓜!”余洁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不禁无奈地摇头,淡淡地补上了一句:“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哦!”商静言松了口气,笑着道:“他说他就要结婚了,应该不会影响到吧?”
“结婚?”余洁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道:“估计是没戏了,这家伙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了……胆小鬼!”
“啊?”商静言愣住了。怎么可能?
当初听方先生说到自己的婚事的时候,让他简直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现在怎么会……躲起来了呢?再往深处一想,商静言又仿佛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了。他说他的未婚妻是个健全、活泼的女孩子,或许……这次的病痛让方先生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泛起一种涩涩的味道。
余洁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调转了目光。
方致新跟她说起过一些他弟弟和他那个梦中情人之间的事。起初,她并不看好这两个人,可是后来听方致新说两个人订婚了、而且还得到了女方家长的赞同和祝福,她感到意外之余、竟也小小地有些心动。如果这两个人可以顺顺利利地共赴婚姻的话、绝对可以大大地振奋所有人的心的……至少她会觉得振奋。可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不可能像童话般美好,美梦也总有醒的一天,他们两个还不是似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心事里的时候,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商静言急急忙忙地转身、摸到了电话、接了起来。
余洁看着他有些失望的样子就猜到了电话内容了。
“姐……”商静言挂了电话、有些懊恼地道:“建邦打电话来说他们走不开,副院长请他们吃饭,然后下午还有个新闻发布会要开。”
余洁耸耸肩、冷哼里一声道:“估计就会这样!这是医院替自己做广告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呢?”
商静言侧了侧头、听到何姐在厨房里的动静也听了下来,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有些内疚地道:“那么……就我们两个吃饭了!真对不起,姐。”
余洁气得笑了出来,“你对不起什么呀?”说着,她忽然有了个主意,拍拍商静言的手臂、站了起来道:“去穿衣服,我们出去吃!”
“嗯?”商静言仰着头、愣住了。
“何姐,别忙了。他们不回来吃,我们也出去吃!”余洁朝厨房里大声吆喝了一声,转身拽着商静言的手臂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道:“快点,带你去吃水煮鱼!”这个新来的念头让她很兴奋……也有些得意忘形。“你不是说你喜欢吃辣的吗?今天我们无辣不欢。”
商静言被余洁拉得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手里就被她塞了一件外套,紧接着、脖子上就又被绕了条围巾。
余洁笑盈盈地看着他傻呵呵的样子,猛地发现那头小鹿又闯进了心里……她愣了愣,手停下了。余洁?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要当他的姐姐的吗?不是说要放过他的吗?
商静言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被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弄得有些神魂颠倒,可是她却停下了。他这才想起来……对啊,不是都说好了、做姐弟的吗?
“呃……”余洁少有地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商静言稍稍退后了一点、抵抗着她的气息,“还是……就在家里吃吧!嗯……何姐、都做得差不多了吧?”
看着他脸上很快退却的红晕,余洁忽然有些着恼。“不要,出去吃!”她伸手再度给他绑好了围巾,用不容质疑的口吻道:“我一想到水煮鱼就会流口水!”说着,她又夺过他呆呆地捧在手里的外套、拉着他的手往袖子里套。
“呃,我、我自己来,姐!”商静言推开她有些莽撞的手,接过外套、摸到了领子,这才往身上穿。
余洁抱着手臂看着他慢慢穿衣服的样子,心里在琢磨等一下顺便买些新衣服给他。他的衣橱里除了寒酸之外还黑压压的一片,本来眼前就已经够黑的了,还在身上也穿这些黑麻麻的东西,看了就让人郁闷。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虽然有点冷,可是阳光很充足、晒得余洁的车里都暖洋洋的。
上了车之后,余洁看了看中规中矩坐着的商静言,犹豫了一下、问:“静言……最近还有没有人再骚扰你?”
商静言的眉头微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那次……嗯,我摔跤的那次过后就没有了。”
余洁满意地点点头。
“姐?”商静言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侧着头、疑惑地转动着眼珠。
“嗯?”余洁瞥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商静言问了一半便住口了,觉得自己的念头太过荒唐、讪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怎么?”余洁不耐烦地追问了一句。她实在吃不消他吞吞吐吐的时候。
商静言怔了一会儿、才满是疑惑地问:“最近一直都……”他皱皱眉、斟字酌句着道:“很太平。”
“很太平?”余洁挑着眉、反问道:“不是挺好吗?”
“嗯……”商静言挠挠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姐,是不是……你……帮的忙?”
“呵呵!”余洁低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黑社会的啊?派人去灭口了?”
商静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余洁又多笑了两声,见他完全信了自己、才止住了笑声。灭口这种事她是没有做,只是把按摩中心从洪建邦手里买下了、又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员工彻底清洗了一次、安排了保护商静言的人而已!
那次商静言摔了之后,隔日的晚上,余洁就约了洪建邦在传奇见面。洪建邦很够意思……二话不说地就把按摩中心的经营权转给她倒在其次,反正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能赚钱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主要的是他遵照与她的约定,对商氏兄妹守口如瓶了这件事。
很快就到了余洁最喜欢的那家川菜馆。停好车,她关照道:“静言,待会儿有什么要我注意或者帮忙的地方,还有、我要是有哪儿做得不对,你都要跟我直说、别磨唧,听到没?”
“嗯!”还没下车,商静言就开始紧张了起来,隔着车窗就可以听到街上的环境很嘈杂。
“别带这个了,”余洁轻轻抽了抽他手里攥得紧紧的盲杖,解释到:“这家饭店生意很好,人总是很多,带着这个可能会碰到人。”
商静言讷讷地应了一声,可是却没有松手。心中很是纠结,甚至有些后悔。“姐……我这样、会不会给你……”
“不会!”余洁打断了他,又抽了抽他手里的盲杖、这次他松手了。“下车吧,别想这么多!”她松开安全带,先推门跳了下去。
商静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随后便手足无措地靠着车门站着、仿佛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一样。
余洁绕过去、拉着他的右手放到自己的手肘上,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摔的。”她想到方致新说过眼睛看不见了、就不容易信任人……那么此时此刻的商静言可信任我么?还是我又在往他手里硬塞了呢?
商静言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像上次一样、情不自禁地用两只手都抓住了她的手臂。
余洁曲起手臂、按住他的手背低声道:“别松开,静言!”
走了没几步,商静言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拉住她。“等一下,姐!”他抽回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摸出一副墨镜来要带上,可是却被余洁劈手夺去了。
“难看死了!”余洁想都不想地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道:“这么帅的脸、挡着干嘛?”
商静言听到墨镜“咚”地一声掉进什么桶里的声音,目瞪口呆地“呃”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嘿嘿……”余洁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别人糟蹋漂亮东西。”
商静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被糟蹋的“漂亮东西”,顿感哭笑不得!
“台阶,三格。”余洁小心地引着他上了台阶,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有点小小的得意。其实是方致新教导有方……稍有差池他就会六亲不认地大发脾气!
对面有人从饭店里推门出来,开门的功夫带出里面一阵浓郁的菜香和乱哄哄的嘈杂声。
商静言不禁往余洁身边靠了靠。
“放心,有我在!”余洁侧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却看到他的耳朵瞬间红了。她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进了饭店才发现里面要等位,门口的走廊两边放着两排凳子、已经坐了不少人,幸亏走廊还算宽敞,不至于绊手绊脚的。
商静言尽量维持着脚步平稳,可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起来。
一脸疲惫的领位小姐上来招呼他们。
余洁本来想拿个号等着的,却感觉到商静言的身体绷得很紧、抓着她胳膊的手指也无意间收得很紧,“算了。”她冲领位员摆摆手道:“下次再来。”说着便领着商静言转身就走。
“姐?”商静言不解地侧头。
“姐姐我最恨要我等的事儿了!”余洁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儿道:“不就吃个饭吗?哪儿没有座位呀?我们换个不用等的地儿!”
商静言想到今天她在家里陪着自己一起等妹妹和妹夫这么久都没有一句怨言过,心里一暖,扯了扯她的手臂道:“可是这儿闻着好香,水煮鱼肯定很好吃,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等了。”
余洁停下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回身问领位员拿了个号码,领着他在空凳子上坐下后,轻声问:“还好吗?”
听她的口气,商静言都快觉得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了,笑着点点头,“嗯,好!”
余洁也笑了,叹了一声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