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屋外雨已经停了,便对苜蓿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转而对李阙再道:“李公子,告辞了!”他欲言又止,然后扬嘴一笑,“张小姐慢走!”走到门口,路上还是湿漉漉的,苜蓿这倒霉孩子一脚踩上了西瓜皮,见她摔了下去我赶紧伸手去拉,谁知我也被扯倒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了过来,一只手还触到了我的胸部。一把甩开这双手,将苜蓿扶起,我怒火中烧道:“王八羔子!找抽还是怎么着?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骂了根本不解气,要不是有张峦那层关系,我早一脚踹过去了!当时我那恶狠的表情让他惊异不已,估计他是没有想到颇负盛名的张家大小姐竟然如此粗鲁,最后他只好无奈地笑笑,耸耸肩说:“息怒息怒,两位姑娘走路还是多注意些!”
回家的路上,苜蓿似乎忘记了刚刚摔倒的狼狈,得意地对我说:“看吧,我早就说小姐长得漂亮又才气闻名了,你没看到李公子看你那眼神…”我打断道:“这李阙一看就是个花心萝卜大白菜,刚刚还佳人在怀,这就招惹我来了,老娘我才没那么好欺负!”“可是小姐,我听人说这李阙也是出身名门,虽然风流但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俊才啊!”“狗屁!就他?你要想去巴结,我倒可以撮合撮合!”“小姐!说什么呢!”一路打打闹闹地就回家了,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问,呵呵,出师不利,班师倒是挺顺的!一回房,我就倒在床上,“哎,累死我了!出去一趟真不容易!”“小姐,你歇着,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
苜蓿一出去就飞进来两个小人儿,鹤龄堆着一脸坏笑地说:“姐姐,外面是否好玩啊?”延儿耷拉着脸问:“姐姐为何不带我们出去?”我一股烟儿坐起来:“你们怎么知道?还有谁知道吗?”鹤龄仍然坏笑,“大家都知道,莫非你真以为你在这偌大的院子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是张管家,他根本没看到我出门,守门的赵师傅也被被苜蓿支开,鹤龄和延龄也并未看到我们出去,难道…是他?他又跑来张家做什么,告密吗?那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老实交代,是谁说的?”我一手逮住一个衣领,他们俩被我拎着不好动弹,延儿准备开口却被鹤龄打断,“姐姐,撒手,你几时变得这般粗鲁了?不用我们多说,明日你自会知道!”“不说算了,去去去,出去玩,别吵我休息,你姐姐我累着呢!”说着就推他们出去,臭小子,见我没带他们竟然专门跑来笑话我!特别是鹤龄,这孩子向来嚣张霸道,整日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见了我就想抽他几下!晚上吃饭之后,父亲竟然破天荒地告诉我,以后要是闷得慌可以多带点人出去走走,我还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翌日清晨,万师傅还未过来教我习琴,苜蓿就告诉我家里来客人了,还说父亲让我去见见。我就奇怪了,以前许多客人点名要我去展示琴艺都被父亲给推辞了,以我这水平弹上几首像样儿的拿手曲子确实不成问题,真要论起什么琴艺的专业素养我还是不够火候。今日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客人,能够说动爹爹,我倒想看看!经过苜蓿的一番整装,我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按照往常见客的模式迈着莲花碎步来到大厅。
一见来人我算明白了,果然是李阙!难怪昨天他欲言又止,原来是派人来家里打招呼了!“锦绣见过李公子!”“呵呵,张小姐别来无恙!”恙你个头,竟然恬不知耻地缠上门来了!“锦儿,来来来,坐爹爹这边!”张峦让我坐了他下手左边的座位,“不知李公子清早拜访所为何事?”我依然开门见山,父亲好像看出了端倪,笑着说:“你们既已认识我就不用再多作介绍,今日李公子是耳闻你的才学想要跟你切磋的!”哼,切磋就切磋,谁怕谁?!“爹爹,这万师傅也该过来了,不如请李公子移驾庭院,刚好有师傅可以评判,如何?”李阙满口答应:“求之不得!”臭小子,今天有父亲和师傅在场,陪你演演戏也就完了,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你!
来到庭院,万师傅和苜蓿等人已经摆好了琴,我的丝桐也被取了出来,连金氏、紫荆、鹤龄、延龄等人也都到场观摩,这阵势太壮观了!难道锦绣以前跟别人切磋也是这样的吗?
一阵寒暄之后,爹爹请李阙入座,不巧的是他刚好坐到我的丝桐跟前,“李公子,你的琴在那儿呢!”我指着对面的一把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完全不顾他的尴尬。各就各位准备开始了,李阙正襟危坐,一甩平常玩世不恭的形象,潇洒地弹奏了一曲山居吟,那架势,那神情,那韵律…毫不含糊,指法也是颇为娴熟流畅,众人都陶醉了,万师傅也看得入神,看来我还走眼了,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如果真以普通的方法去弹我还未必胜他,大家可都在这看着呢,我可不想为锦绣丢脸!单是为了那王八蛋我也得出口恶气!曲毕,爹爹率先发话:“令尊大人的诗书才气一直为天下人称道,想不到李公子年纪轻轻就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啊!”我也跟着笑笑,并不搭腔。
接下来,大家都不断称赞他的琴艺是如何如何的妙,嘿嘿,妙亦妙哉,本小姐给你来点绝的!我看了看师傅,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只是浅笑着默许。“张小姐,早闻你的琴艺精湛,今日终能一见真是莫大荣幸!”“公子高抬了,方才看你弹奏如此之妙,真是非常人所能及,既然公子远道而来切磋琴艺,小女子便只好献丑了!”说完我就站了起来,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竖起了丝桐。自从上次找到灵感之后,便日益领会到古琴和琵琶融会贯通的玄妙之机,这次不妨就拿出来显摆显摆。我半眯着凤眼,泛起浅笑,左手按弦,右手拨弹,无视身边的一切,只想着这首曲子的意境,长发随风飘曳也全然不管。一曲闲云孤鹤弹得是此起彼伏,淋漓尽致,停下以后,全场寂然,竟似空无一人般安静,连师父也陶醉其中。
我放下琴,信手一拂,大家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师父还未点评,李阙已然开口:“果然是绝!在下甘拜下风,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到这种弹法的?”我淡淡回应:“熟于心,用于境!”“那可否再比两场?”我狠狠地看着他:“改日吧!”说着便走到父亲跟前拉拉袖子,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爹爹,锦儿还要上课呢,今天就到这里吧!”父亲知道我是下逐客令,便说:“好吧,日后时间多着呢,李公子,咱们再去坐坐!”一群人哗啦啦地陆续撤离庭院,李阙走过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还会再来!”接着便一脸邪气地扬长而去。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邪笑,我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家伙长得跟个粉面妖精似的,还尽招惹良家女子,听他的口气好像还真是缠上我了,小样儿,得罪了我可没好果子吃!
旁人走尽,又剩下苜蓿和师傅陪我习琴了,师傅看着我说:“锦儿的琴是越弹越好了,只要多加练习和领会,日后必成大器!如今该教的我也几乎倾尽所有,跟你爹商量好了,待你及笄之后我便继续南游!”我惊讶地说:“及笄?师傅一定要走么?这些时日有赖师傅赐教,我的琴艺确实有所长进,只是,在我而言,你不光是师傅,更是朋友啊!你要是走了,我岂不是少了一个良师益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心到之处皆是缘,师傅是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的!”谈到这里,我也清楚挽留不住师傅,我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这段时间了。
上午照常习琴,下午金氏给我送来一叠新衣裳,“锦儿,你看看这几套衣裳,都是找徐记绣坊的绣娘裁的,喜不喜欢?”我一瞅,三套衣服全是由水蓝色丝绸制作而成,绣工也做得非常精细,那样式一看就知道出自有名的徐记绣坊,还比较对我的胃口,只是为什么全是水蓝色?忽然想起那日在云缎庄,我随手摸的那匹丝绸真是水蓝色的,终于恍然大悟,笑了笑就接过来说:“喜欢喜欢,二娘亲自送过来,哪有不喜欢的道理?!”金氏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好,锦儿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听说没,这李公子跟老爷提议,以后要经常来跟你切磋琴艺,说是经茶陵先生应允就在这兴济别院住下了!”
“这李公子家跟咱们家有什么渊源吗?为何你们一再默许他…”“兴许是你失忆不记得了,这茶陵先生就是顶顶有名家喻户晓的李东阳李少卿啊,他自幼即是天才童子,诗词书法无一不精,就连他写的手稿都能拿去买个好价钱!如今在朝野之上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跟你父亲年纪相仿却已官拜太常寺少卿。你父亲与他同是文人出身,又一同在朝为官,相谈甚恰,私底下也有些往来。这李阙便是他的嫡长子,虽然习性随意了一些,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原来如此,难怪他能够这般畅通无阻地在我家进进出出,原来来头还不小!
“我明白了,不过就是切磋琴艺嘛,这衣裳我已经有好几套水蓝色的了,劳烦二娘相送,不如就将这套送给紫荆表姐吧,看她身量与我相当,应是穿得了的!”说着我就拿起最上面的一套递过去,“那我就代她谢谢你了,锦儿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哪里啊,二娘没事儿的话回去歇着吧,下次有什么直接让苜蓿拿来就是!”金氏是个实在人,大老远跑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肯定是父亲吩咐的,不回点什么礼还真是说不过去,那衣服给紫荆也就算是给她个人情了。送走了金氏,我随手将衣服甩到一边,巴不得丢到地上踩两脚,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我都没有成年,难道张峦想将我许配给李阙这个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