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莲大松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地,那边的顾景行没听到她回话,疑惑地叫她的名字:“青莲?青莲?不会想毁约吧?我可是一直因为这顿饭的许诺而饿着肚子呢。【无弹窗.】”
噗嗤一笑,岳青莲大方地说:“随时,只要你有空。”
“嗯,的确是刚刚才有了点空,可以挤出时间来吃饭了。”顾景行语气很随意,一点没有岳青莲想想中的负面情绪,轻松得好像这几天他压根不是在处理一切焦头烂额的事,而是回南洋度了个短假。
但是岳青莲当然知道,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你还好吧?”她小心地问了一句,顾景行笑着回答:“我很好,如果今晚能和你一起吃饭,那就会更好。”
“那好吧,地方你定,看,我请客多有诚意。”
顾景行在那头轻轻地笑,报出一个餐厅的名字,怕她没听清楚,又补了一句,“环球中心八十八层,我定好位子了。
“我知道那个地方。”现在对于岳青莲来说,在什么地方吃饭吃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她只想早点见到顾景行,确定他安然无恙,“六点?”
顾景行笑了:“青莲,六点我可下不了班……七点吧,好吗?”
“好!”岳青莲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岳青莲开车抵达环球中心,顾景行所选的西餐厅在八十八楼,一个很好的数字,
大堂服务生帮她按下电梯钮,微笑着招呼‘祝您用餐愉快’,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鬼,岳青莲总觉得他的笑意味深长,好像有什么自己看不懂的意思。
站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她一手搭在栏杆上,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边紧张地想:是个圈套?有人埋伏?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吧?要是等会她破窗而逃,会不会引起媒体轰动?
电梯缓缓上升,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远处的几栋大厦楼顶的闪亮广告,再远处一条夜色中粼粼生辉的江流,感觉整个城市都在脚下一般,光景色就值回一半餐费了。
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白色外套,蓝色吊带小礼服,脖子上白玉印静静地挂着,单耳上吊着金鳞赤睛的小鲤鱼耳坠,化了淡妆,无论怎么看都是光鲜靓丽的淑女一枚,只是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连带着整张脸也严肃起来。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门缓缓向两侧滑开,服务生躬身招呼:“欢迎光临。”
真是我想太多了?岳青莲边往里面走边想,为什么老觉得服务生都鬼头鬼脑地呢?
凯喜宾大门处一向是登记预约的地方,她踩着高跟鞋仪态万方地走过去,刚要说‘有一位顾先生定了位子’,咨客小姐已经一躬身,微笑着伸出手:“岳小姐,请跟我来。”
绕过那一直到顶的酒柜和三座‘法式雕像’,凯喜宾餐厅引以为傲的银河式顶灯出现在岳青莲面前,无数细碎的灯饰在天花板上闪闪放光,却并不刺眼,犹如室内挂了一条银河,映照着用餐的宾客。
整个餐厅,空无一人,桃心木的餐桌上除了擦得亮闪闪的纯银餐具外,无一例外地都摆着一小束雪白的香花,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非常地熟悉。
在她短暂地在富洋金控顶层停留期间,她的桌上,每天都会有这么几朵香花。
咨客小姐不知什么时候退走了,岳青莲一步一步地走进空荡的餐厅,试探地叫了一声:“景行?”
伫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几乎被岳青莲错眼看成是一尊雕像的顾景行闻声回过头来,依旧是一身纯黑的迪奥西服,衣冠楚楚,完美无瑕,微笑着向她举起手中的红酒杯,晶莹透彻的酒液像红宝石一般,在玻璃杯里熠熠生辉:“你来早了,青莲。”
岳青莲环顾一下大厅,不禁一笑:“已经很完美了,你还准备了什么等我准点到达的时候再上?”
她忽然看到随着顾景行完全转过身来的动作,刚才因为角度问题没现他鬓边多了一抹霜痕,夹杂在顾景行浓密的黑之间,显得那么醒目,岳青莲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以顾景行的身份和审美,显然不可能去赶潮流搞什么‘挑染’,于是,那一缕白就更加刺痛了她的心。
“你……你还好吧?为什么前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岳青莲深呼吸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想去看看你,又怕……”
顾景行微笑着放下酒杯,把食指竖着封到她唇上,轻声地‘嘘’了一下:“对不起,青莲,我那是真的很忙,而且,请稍微照顾一下男性的自尊心,虽然这很可笑。”
“你是指……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是这么完美的样子吗?”岳青莲无奈地笑着问。
“啊,其实我也没有多狼狈的,就是有点忙。”顾景行举起另一杯红酒递给她,“来点吗?这家居然有1973年的红酒,真是意外之喜。”
顾景行依旧谈笑风生,风度翩翩,仿佛前段时间生的事对他根本毫无影响,但岳青莲还是看出他的不对劲儿。
“有什么麻烦吗?或者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顾景行举起杯子,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有!请我吃饭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这几天我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呢,今天说是要和你约会,那群……‘顾命大臣’们才肯放我出来透口气。”
岳青莲叹了一声:“我知道,对于你目前的局势来说,我那点力量根本派不上用场,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认识几个圈内人,说不定可以帮上点忙。”
“青莲,谢谢你,但真的没必要。”顾景行笑着,挑眉的时候那股名门贵公子特有的自傲又浮现了出来,“富洋是过江龙,不会因为区区十七八个亿,和几个负面消息就一败涂地的,秦明川想要这么简单就让我落荒而逃,还远远未够班。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凡人,最多是让顾家损失了一些元气,但很快就会补回来的。”
岳青莲默然,最近关于富洋的,都是坏消息,资金链的断裂,债券行的一塌糊涂,甚至连‘雷雨天’之后大楼出现的各种问题,刚刚建了一年的新楼,一场雷雨过后,全楼保险丝断掉,停电,玻璃炸飞,大楼出现裂缝,严重影响当日工作,所有入驻的公司都怨声载道,这给承建金鑫大厦的公司带来压力,而那个公司,也是南洋财团旗下的贺氏。
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顾景行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肩膀,低声说:“我没事,真的,秦明川想要打倒我,没这么容易。”
他看岳青莲犹有不信的样子,摊了摊手:“真的,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在皇冠华都大酒店遇见,你带着你的——侄子……小朋友叫麒麟对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次我去的目的,是一个还算有点身家的人,拐弯抹角地求到我这里,让我帮他的女朋友能红起来。”
岳青莲惊讶地看着他:“顾家还涉足娱乐圈?”
顾景行笑了:“当然不是,是用了一些……嗯,南洋的小法术,他喜欢一个年轻的女艺人,但本身已婚,妻家很有权势,所以不能娶她,那女孩子从十六岁跟他,跟了八年,分手之前想在事业上助她一臂之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我,非要求我亲自出手。”
“改……改运?”
“嗯。”顾景行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红酒挂壁的颜色鲜红浓烈,果然是三十多年的好酒,“其实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一般的法师还要开坛点灯,做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对于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转头静静凝视着岳青莲,轻描淡写地说:“过程也很简单,在那女孩子的额头涂上鬼仔油,可以帮助她开运,人缘好,在她嘴唇上贴上金箔,可以避免口角是非,最后在舌尖点上桃花女油,可以让她十年内一直有男性围绕身边,就这样。”
岳青莲的喉咙忽然有点梗住,她清清嗓子,问:“上次你跟我说过古曼童之后,我也……查了些资料,这些小孩的塑像,都是由寺庙制造的,里面掺杂着……早夭孩子的骨灰和……焚烧尸体的时候流出来的尸油,那就是鬼仔油吧?”
“是的。”顾景行点头,“最早的寺庙,都是严格按照规定,一个孩子的骨灰和尸油只做一尊古曼童,所以格外灵验,现在不行了,东南亚是个旅游圣地,来往的人特别多,某些寺庙见利忘义,一个孩子的份,能做出十尊八尊几十尊古曼童来,甚至有的还拿动物的骨灰和尸油来混合了充数,非但毫无用处,甚至还可能引妖入宅,带来无穷后患,这种人,将来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他说得很平常,就像跟岳青莲在探讨今日黄金走势一样冷静,但岳青莲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不过,桃花女油是什么?”
顾景行笑了:“是为情自杀的年轻女孩子的尸油,经过炼化,消掉戾气,非常难得。”
他的黑眸平静地看着岳青莲,毫无遮掩和隐藏,声音越轻柔:“为此,他付给我三千万的报酬,港台海外类似的要求还有很多,有钱人有的是,他们惧怕的是生病,是死亡,是子孙无德,为此情愿花钱消灾赌一个并不算大的成功几率。青莲,这就是南洋降头术,我修炼的,除了道家正宗的五雷正法之外,也兼修降头术,在五年前,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和泰国宫廷席大降头师斗法,我险胜一筹,他横死当场。”
岳青莲听得出他话里的骄傲,但是这个话题,实在没办法让她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
“我知道,你修真之前,是个普通的姑娘,对于这些手段,一时还不能接受。”顾景行抿了口酒,“所以一直也没有对你坦白,相信你对修真的世界了解得越深,就会越不在乎这些事情,其实正道中人不也用妖魔的骨血鳞片内丹祭炼法器……本质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我决定不再等了,青莲,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不再对你隐瞒什么,我的好,我的坏,你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我都会对你一一说明,主动权在你手里。”
岳青莲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红酒如血,微微晃动。
“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我?”岳青莲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恢复了坚定,“细想起来,我们才见了一面,你就突然表示了好感,说句笑话,这样子,倒好像我对你下了降头一样。”
这似乎真是个笑话,顾景行用拳头掩住嘴,低低地笑了:“这世界上能对我下降头的人,还没出生呢。”
笑够了,他才正容说:“青莲,我既然决定对你坦白了,就不怕你生我的气,那天你在我的花园里,一直到后来逃走,毁掉我母亲送给我防身的万魂劫,这一切事后我都知道了。”
岳青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我才会喜欢你,你理智,清醒,坚毅,勇敢……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逃脱,还借着战斗的过程磨练道心,修为大进,我相信进富洋的时候,你不过是个炼气中期的初入修真界的菜鸟,但从金鑫大厦出去的时候,青莲,你已经让我为之惊叹,这样的女孩子我顾景行不追,要追什么样的?”
岳青莲不禁笑了:“就这样?”
顾景行耸耸肩:“啊……好吧,还有按照世俗的观念,什么年貌相当啦,教育背景接近啦,理念相同啦,你看,你我都是学金融的,都曾留学海外,都在搞风投,很有共同语言,对不对?”
他的脸在岳青莲眼中放大,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亲昵地说:“不管从哪方面看,你都是我的良配,所以,第一次见面,我就正式决定追求你。”
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谜团解开了,岳青莲的欢喜之情却并不浓烈到如她杯中酒一般醉人,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如果我不是修真的人,你就根本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顾景行扶额:“青莲,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这完全是婚姻的先决条件,好吧,如果你不是修真,但我是马来西亚橡胶林里的割胶工,皮肤晒得黑黑的,打赤脚穿短裤,走起路来像个猴子一样,那你会喜欢我吗?”
岳青莲被他逗笑了:“那可不一定!”
微微地叹息一声,顾景行无奈地说:“女孩子就爱口是心非,我保证你在旅游的时候遇见了那样的一个我,会丢我一块美金硬币就不错了……”
“喂!”岳青莲抗议地说,“你最开始还不是想收我的生魂!”
顾景行突如其来地抱住了她,低声说:“我道歉……不过,我并不后悔,如果你是个凡人,就会死在那天,但是你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只有能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才有谈感情的资格,天地不仁,世为铜炉,你和我都不过是这铜炉里的生灵,修道者不是更应该比浑浑噩噩的凡人明白这一点吗?”
岳青莲微微不安,顾景行的气息包围了她,笼罩着她,草木的清香带着温暖的呼吸,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可以听到心脏勃勃地跳动,健康的气息显示着这个**的年轻美好,让她觉得好像他说的是对的……但自己还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对不起,景行。”她向后缩了缩身子,顾景行并没有用手臂禁锢她,她这么一退,就离开了一点,“我想,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部分修炼方式。”
顾景行目光中略带黯然之色:“我明白……”
“我修道的日子太浅,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如果说尸油什么的是南洋降头术的独有材料,我可以理解,但祭炼生魂这点,我,我还是觉得有点伤天害理。”
岳青莲仰脸看着顾景行,那么俊美的脸,薄唇星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