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大厦顶上六层,都属于富洋金控,可见财大气粗,才到本市发展就能协□□券业协会的年会,可见上面有人,有这条过江龙搅浑了一池深水,还不知道明年的金融街会变成什么样子。
岳青莲带着这样的心思,踏入了富洋金控的顶层,各个行业的年会实际都一样,领导讲话,会长发言,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他们作为龙套背景只要听着就好,晚上吃一顿丰盛或者不丰盛的自助餐,把会议礼品一领,宣告结束。
但就在她走向临时充当会议接待处的前台的时候,眼睛忽然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再也移动不开了。
削瘦,高挑,薄唇,星目,一身迪奥西服,更衬出他细腰宽肩,长腿窄臀,站在那里,卓尔不群,偶一抬眼,漆黑的瞳孔熠熠生辉,让被他看到的人似乎整个儿沉醉进去,再不清醒……冬日和煦的阳光透过大厦顶层的落地长窗斜斜地照射进来,铺满一地的金黄,门厅里欢声笑语,人来人往,但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只要他站在那里,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永远是他,不会是别人。
岳青莲忽然感觉一阵久违的羞涩袭上脸来,心跳的好像刚刚三十六层是自己走楼梯上来的一样,她急忙低头签字,借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真是太傻了!岳青莲暗自唾骂自己,只是看了一个帅哥一眼,自己忽然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岁,居然还弄这套脸红心跳的一见钟情把戏,签字的手都开始抖,从来没觉得岳青莲三个字需要写这么长时间。
他正在神态自如地和来宾寒暄应酬,不时低声对身后的助理模样的人吩咐一两句,看见岳青莲迎面走来,视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似乎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所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出声招呼。
岳青莲紧张得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垂下的右手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冷汗,看见对方唇角一弯,似有似无地微笑了一下,仅仅这个客套的程式就让她的心狂跳不已,从脖子到腰部都僵直无比,一时间似乎连腿都不知道怎么迈步了。
从他身边经过的几步路,在岳青莲心中不亚于是刀山火海,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就这么简单地走了过去,没有回头,虽然她很想从后面再认真地看一看他,只要不对着那双眼睛就好。
岳青莲,太怂了你,她暗自唾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再说,等一会开会的时候,不也可以看到嘛!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把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径直向前走入了会议厅,但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顾景行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对身后的助理低声问:“是她吗?”
“是,岳青莲,己未年天上火命。”助理看上去是个三十几岁毫不打眼的普通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左耳上戴着一个小小奇怪图案的耳钉,行动间偶尔闪过一星血红光芒。
顾景行点点头:“去办吧。”
助理后退一步,拿出手机低声地布置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西郊一栋占地颇广,几乎可以算是个庄园的别墅后花园里,阳光洒落下来,枯黄的草坪上摆设了几张藤编的座椅,样式各有不同,却都铺着一式厚厚的织锦套垫,中间的花梨木大理石镶拼圆桌上摆着一套古色古香的紫砂茶具,懋华的大中国区CEO,公司大BOSS曹向南卷着衬衫的袖口,全神贯注地在按照功夫茶的程序沏泡,正在温杯的关头。
秦明川安静地坐在一边,这里他并不常来,但随着曹向南逐渐把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他也能更多地踏入这个神秘的别墅,接触到一些家族内部的秘密,当然,以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目光偶尔飘向不远处草坪上穿了一身白色对襟唐装,有板有眼地演习太极拳的主人身上,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面相上来看甚至会以为比他还年轻,但秦明川清楚地知道:自己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恰恰在主人收了拳势,吐息纳气的时候,曹向南的茶也泡好了,提起拳头大的瓜型紫砂壶在茶船边运了几次,手腕一转,娴熟地在三个温洗好的茶杯上来回逡巡浇注,正正好好三杯茶倒完。
“小曹,你拿捏时机的功夫还是这么恰到好处。”庄园的主人微笑着走过来,赞赏地说,尽管阳光灿烂,但现在毕竟是在十二月的冬日郊外,他只穿了一身薄软的真丝太极服,却丝毫没有一点寒冷瑟缩之意,闲散地在椅上坐下。
曹向南反手把茶壶倒过来扣置在茶垫上,然后端起核桃大的白瓷吊钟小茶盅,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刘先生,请。”
“呵呵,你本来是客,我倒是偷懒了,这一向有好茶也不愿动手,只有老朋友来了,拿出来充充场面。”刘先生欣然接过茶盅,赏玩了一下茶盅内碧绿的汤色,在鼻端一晃,双目微闭,过了一会才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秦明川也是个喝茶讲究的人,但每次在刘先生这里喝到的茶总能让他有惊艳的感觉,滚热的茶汤入口,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余香满口,顺着喉咙而下,一直暖到丹田,连寒风带来的刺骨感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口喝完了一杯茶,刘先生看着曹向南继续烹茶,漫不经心地问:“那件事,是不是就在今天?”
曹向南端着青花瓷垂肩水瓶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点了点头说:“是,就在今天。”
“是个女娃儿?”刘先生再问。
曹向南平静地点头:“是。”说着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份档案递了过去,秦明川大吃一惊,险些站起来,档案开头贴的,赫然是岳青莲一寸证件照!
他猛然想通了什么,放下茶盅冲动地刚要开口,被曹向南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唔,看这孩子的面相,倒不是短命福薄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刘先生粗粗地浏览了一下,笑着说,“己未年天上火命,七九年阴历九月十二的生日,籍贯时辰都合适,唉,可惜啊,要是再早生几天,就正正好好是九月初八,老爷子续命用的上佳八字人选。”
“您说的是。”曹向南低垂眉眼,并不多说。
“希望南洋毛家真的有点压箱底的家伙吧,也不枉我们搭上一条命。”刘先生说着,把手中的档案一卷,也没见如何动作,薄薄的纸张忽然就灰飞烟灭,在空气中化成一缕白烟消失无踪,“女娃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么?抚恤方面,可以加厚一点。”
“她是个孤儿,父母六年前因车祸去世了。”秦明川本身都怀疑如此粗哑干涩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但他实在忍不住在这个时候还保持沉默。
曹向南猛地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刘先生倒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笑了起来:“小曹,你瞪他干什么,我们不是干了杀生害命的勾当还若无其事的人,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亏欠了人家,要不是老爷子今年的情况又不太好,何至于要用这么伤天害理的办法,我虽然久不问俗事,但也知道一个女孩子,能在你们公司做到这个级别,小秦一定下了不少心思去调理她,就这么生生地没了,谁忍的下心。”
曹向南脸色稍霁,点头称是,刘先生又朝向秦明川说:“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但这是逼不得已,南洋毛家声称能再续老爷子十年寿命,只要我们对他们进驻本市睁一眼闭一眼,目前对方来势正猛,老爷子又在生死关头,不由得我们不暂且退步,避其锋芒,陈家不是一向自诩态度强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照样被毛家在公司里掠去了几条人命,再闹下去,于事无补,还不如先放他们进来,等老爷子情况有了起色,再联合六大世家的年轻一辈高手,到时候这条过江龙就成了僵龙,还不是任我们宰割,不怕他不乖乖地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他空出一只手亲切地在秦明川肩上拍了拍:“今天难得来,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家里的厨子昨天刚上山采了点山菌鲜蘑,尚可待客。”
“您太客气了。”曹向南客套了一句,转身去看秦明川:“小秦,刘先生后山上的蘑菇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我们今天算是有口福。”
秦明川不自然地笑了笑,心里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个声音大声地在耳边说:就现在!离开!去把岳青莲带离会场!或者,起码给她打个电话!
他丝毫不怀疑以岳青莲对他的信任,接到电话就会立刻按照他所说的做,立刻离开那个即将成为她丧命之所的大厦……
但是,也正是他本人,亲手把她送到了那里。
打了电话会怎么样,结局是肯定的:岳青莲捡回了一条命,南洋毛家必定会勃然大怒,刘家老爷子急等延命,无论如何还是要再选一个牺牲品再度送过去……如果是自己的八字合适,他倒宁愿现在出现在那里的是自己!
但,很不幸的,那个人是岳青莲,早知道曹向南指示他派岳青莲去参加年会的时候,他就应该警觉的!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警觉了又怎么样?拒不执行?他可是刘家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在过去的三十六年里,‘为家族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包括生命’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准备这样做的。
可是……他没有准备好牺牲岳青莲……那个秀丽聪敏,精明能干,偶尔在他面前显露俏皮的瞬间,全身心信赖他的岳青莲……
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她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