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瞪了我一眼,象是想分辩他的言行并非幼稚,可是他却没有说甚么,想来是他感到了我也不会明白,不如不说。
他继续?述他的遭遇。
在他向那些动物说话和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听到了有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听来象是呼叫声,可是非常动听,听了使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种声音传来,那些动物就离开了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岩石自然而然跟着那些动物一起向前走,一路上留意地上的花草,虽然说花和草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是岩石还是很快就肯定,这草原上的花和草,种类很多,都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的。花朵的颜色,不但鲜艳,而且匪夷所思,无法形容,许多是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颜色。
“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颜色”这种话,听起来更玄、更难以理解。这种情形,大约在人服食了麻醉性药物之后,才会有类似的反应,例如大麻的吸食者,在一定程度中会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是脑部在不正常情形下活动的结果,高兴一直坚持岩石的一切遭遇都是妄想,倒也有些道理。
岩石不理会我们的古怪表情,继续说下去。
他随著那些动物走出没有多远,就远远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草原上,那人一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竿子,一手放在口边,显然那种叫声就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岩石看到了这种情景,忍不住从心底下笑出来,因为这种情景他并不陌生,这分明是一个牧人正在草原上放牧。虽然那些动物非牛非羊,可是老远看去,那个牧人显然是人。
这时候岩石离那个牧人还相当遥远,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只看到一个大概。看起来会是一个人,单是这一点,就令他感到十分亲切,很有在遥远的他乡见到了故人之感。
岩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这时候周遭的一切,实实在太陌生了,使他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这种陌生的感觉,会使人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例如刚才他才站起身来的时候,有一只甲虫飞过来,恰好停在他的手背上,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确然应该是一只甲虫,大约指甲大小,鲜黄色,有深黄色的斑点,非常美丽。
第一眼看到,岩石就告诉自己,这是一只甲虫。草原上有甲虫,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然而第二眼看到的时候,岩石就问自己:这是一只甲虫吗?
当然那是一只甲虫,可是他的形状和岩石曾经看到过的所有甲虫都不同,而且他的触须在身体的中间,而不是在前面。也看不到他的眼睛长在甚么地方,再仔细看,他的脚也不是六只,而是更多。
那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一想到那不知道是甚么东西,岩石自然而然产生恐惧感。他是有经验的探险家,经常出入蛮荒,当然知道不知名的昆虫许多含有剧毒,可以轻易致人于死,所以他立刻用力挥手。
他一挥手,那一甲虫一就飞了起来。岩石清楚看到那甲虫在起飞的时候,展开的甲壳不是两瓣,而是四瓣,而且翼翅很大,颜色黄得耀目。
岩石将当时发生的一件小事,?述得如此详细,用意非常容易理解。他是不嫌其烦地要说明他那时候所在的地方是如何之奇特,如何之古怪,一切全是熟悉的,可是一切却又完全不是素来知道的那样!
岩石又举了几个例子:他看到的鸟不像鸟,然而又不可能是鸟以外的其它动物。
这种情形,比看到的东西完全不知道是甚么怪物,还要使人感到迷惘和恐惧。
岩石甚至于不止一次打量自己的手和身体,看看自己会不会来到这里之后,变成了是人可是又不是人的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这种是人可是又不是人的怪现象,单是想一想就不免令人感到一股寒意。那已经不仅仅是恐惧,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凌驾于恐惧之上。
岩石用了许多时间,想说明这种比恐惧更令人心中发虚的感觉,可是我没有身历其境,还是无法理解。我看其它人的反应,也和我差不多,无法完全明白。
(所以我现在复述岩石的?述,虽然已经花了不少文字,恐怕读者诸君也和我当时听岩石?
述那样,无法真正了解那种彷徨、空荡、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的感觉。)
(那不是由于我形容能力差,也不是各位理解能力差,而是谁也没有那样的经历,当然不可能产生那样的感觉。)
岩石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恐惧——超过恐惧——的感觉之中,忽然看到有人,心中的高兴可想而知。
他强调说,当时如果不是所处的环境有一种非常平和的气氛,他会因为那种超越恐惧的感觉而丧失一切行动的力量。
也正因为大环境的气氛是如此安宁,使他在那样怪异的环境之中,不感到有任何危险,所以他一看到了有人,想都没有想到过那人会对他不利,只感到非常高兴,而且从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亲切感来。
听岩石说到这里,我和大亨首先发出了一下表示不满的声音。因为岩石所说的太矛盾了。
他一再强调心中的那种超越恐惧的感觉,同时却又说大环境平和安宁,使他感到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不是矛盾透顶吗?
大亨哼了一声之后道:“你的这两种感觉太不调和了吧?”
岩石一点都不觉得有甚么不对,他立刻回答:“是不调和,而且矛盾。在那地方,我的意思是刚到那里,一切都不对了,在一切都和脑部记忆完全不能配合的情形下,如何能够产生合乎逻辑的感觉?奇Qīsūu.сom书当然连感觉都不对了,必然矛盾,何足为奇?”
岩石会有这样的回答,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可是也无法反驳,因为既然一切都不对头了,自然产生不对头的感觉。
大亨又哼了一声道:“这就是说,你怎么讲,我们就只有怎么听。”
岩石点头:“就是这样,不相信就算。”
岩石和大亨应该是老朋友了,可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说得很僵,我想打圆场,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我向白素望去,白素缓缓地道:“到目前为止,岩石先生你的?述,还没有不能够令人接受之处。”
听得白素这样说,岩石突然激动起来。他本来一直坐着,这时候霍然起立,向白素深深鞠躬。他站了起来之后,个子很高,由于激动,身子轻轻摇晃。
别看高兴这小家伙对岩石如此粗鲁无礼,可是这时候她却表现了对岩石的关切。她立刻过去,抱住了岩石,扶著岩石慢慢坐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看出了高兴对岩石的感情和关怀,同时也看出了岩石身体状况相当差,至少是他的双腿关节很有问题。这种情形也可以说明高兴对他的不满,是由于关怀而产生。
@奇@双腿活动有问题的老人,无论如何是绝对不适宜再满山乱走的。
@书@可以想象,岩石在有了那样奇怪的遭遇之后,对人说不会有人相信。他在离开那地方之后,又一直在寻找想回去而没有结果,心理上的失落和寂寞,可想而知。在这种心理状况下,高兴在他的身边,虽然一直否定他的?述,可是又有真挚的关心,高兴的态度虽然有些问题,可是事实上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默默地看着这种情形,本来对这个猎头族小姑娘的恶感,自然也化为乌有了。
岩石对白素的话反应如此强烈,也有他的原因。他在高兴的扶持下坐了下来之后,吸了一口气,道:“可以接受我已经?述的事实,那我就可以提出那个公式了。明白了这个公式。
对了解以后发生的事情、对了解那地方的情形,有很大的帮助。一些费很多唇舌也说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一套进这个公式,就很容易明白了。”
岩石的这一番话,比他刚才的那些?述还要深奥,筒直令人莫名其妙。?述遭遇,居然还有公式可以套用,其别开生面之处、从未曾有,古怪之极。我们都望着他,等待他进一步说明。
岩石向高兴做了一个手势,高兴配合得很好,立刻取出一张纸来打开,向我们展示。
只见纸上写著:
#sg
X=Y
X≠Y
X只能是Y
X实在不是Y
#sg
岩石同时说明:“这就是那个公式。”
这样的所谓公式,在不明究里的人看来,根本就是精神病患者的梦话!即使是这时候在场的人,已经听过岩石开始到现在的?述,也不是完全明白,至少那四位专家,就完全是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
然而我和白素相信水荭和朱槿是知道这个怪异的公式,想说明的是甚么问题。
事实上在岩石没有提出这个公式之前,我已经想到过,根据岩石的?述,可以归纳出这样的结论:甚么是甚么,甚么又不是甚么。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过,岩石这时候提出来的公式,只不过更加强调:甚么“X”的“是”和“不是”,“不是”实在是“是”,而“是”又确然是“不是”。
(这一段有关公式的说明,我已经尽量说得筒单。如果还是觉得混淆不清,可以参看前面提到过的例子,而以后还有大量的例子来说明这个公式。就算不能够完全澈底理解,我其实也始终不能彻底理解,但至少可以有一个概念。)
岩石看到至少有一半人在他提出了这个公式之后,有深思的神情,表示这个公式至少没有完全被人拒绝,他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