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池抬头看一眼雪舞蹦蹦跳跳的背影,又转向看我,不期正碰上我的目光,脸一红,赶紧低头继续写字。【全文字阅读.】
我把椅子搬到雪池旁边,有心捉弄这个半大少年,将脸凑到他近前,“雪池,姐姐我很丑吗?为什么你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雪池把头埋得更低了,把身体向床里边挪了挪,继续一本正经趴着写字,只小声道:“不是,姐姐……很好看啊。”
我嘿嘿一笑,正中下怀。
促狭地伸手戳戳他单薄的肩膀,酸溜溜说:“那你躲躲闪闪干什么?我是老虎吗?你怕我吃了你?唉,算了,雪池一张俏脸,哪里轮到我这个姿色平庸的姐姐靠近?不着调多少女孩子排着队等着咱们雪池瞅上两眼呢,我是惹人厌了!”
“不是!”雪池慌忙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去,犟着脖子,全身都绷紧了,“可是,可是,男女有别,姐姐……”
我好笑地看到雪池握笔的手都抖了,墨汁从笔头落下,沾在雪笺上晕开一朵花。
继续大言不惭道:“男女有什么别啊?给你擦药时我把你全身都看遍了,更何况你小我那么多,有什么害羞的。你生下来还不是全身光溜溜的,还是女人给你洗澡哩。”
雪池瞠目结舌答不上话,脸霎时涨红到了脖子根。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脸蛋上“吧嗒”一口,像一只偷腥的猫,“雪池……哈哈,你太太可爱了,真想不到你这个样子平时怎么给人做苦力的……哈哈哈哈……”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雪池这个时候简直石化掉了,不能置信地捂住脸颊,伏在被子上,一动不敢动。
我好整以暇欣赏他的窘态,心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毕竟这不是观念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别说在古代,就是伟大领袖**的年代,这种行为也是要受批斗滴。
收起嬉皮笑脸,我从雪池身下抽出写满字的雪笺,假装咳嗽几声转移话题,“好了,不玩了。我检查检查你写什么。”
散墨香和纸香的信笺上,工工整整誊了好几遍我昨日教与雪池的“三纲八目”,所谓《大学》中的:
“在明明德,在亲民,在至善。”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想来他日以雪池之资,极有可能踏上仕途,我便将一些浅显的儒家思想授予他。
这几天讲了好些《论语》《孟子》,也顺带说了一点点“治国平天下”的《大学》,都是我脑子里七零八落记得的知识,完全没有系统,只是以前大学时代兴之所致,翻书学来的,要说深入研究,差远了。
我边看边问,“雪池,我教你的道理可不少了,为何偏偏独爱这修身之句?”
雪池听得我相询,红着脸才把头从被子里抬起,额头上都是汗。
见我正看他的字,“为人当恪守三纲八目,为君须扬美德,革新民心。修身是根本之道,以己及人,方能治国平天下,作一代明君。”
我将手中纸笺一扔,沉声道:“汝一心于君道,可知为君必先为人,尚无庶人之德而欲纵横九天,何弃《论语》重《大学》耶?”
雪池呆呆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如此疾言厉色。
一眼看到他左眼角的痣,我有些痛心,魔障一般说道,“雪池,也不一定要涉足官道的,是不是?古人云,一部《大学》办理财,半部《论语》安天下。你要是做商人,指不定更出色呢。”
雪池依然一头雾水。
我悲哀地看着他,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这是命啊,我是什么,竟妄图改变命运?雪池尚在混沌中,脑子就下意识选择了安国吏民之道,将来注定沉浮宦海,冥冥中还是我为他启的蒙。
这样干净单纯的雪池,还能保持多久?
左眼痣,左眼痣,雪池,你为什么要有这么特殊的标记?
左眼痣,志在金銮殿啊。
半晌,我叹一口气,无心无力与命运抗争,顺其自然吧。
“算了,我教你的只是我家乡的四书五经。想要参加秋试,你必须学这里的书,而不是跟着我胡念。明天我让余洛给你找士子正经学的书。”
“秋试?”雪池不能置信地看着我,随即低头嗫嚅,“我,我不行,我都已经十六了,才开始……”
我“嗤”一声,不屑地敲他的脑袋,“别信十年寒窗那一套!要有心,以你的资质,一年就成,二年保稳,中个状元探花的没问题。那些殿试了十年八年都没中的,都是榆木疙瘩,再多十年没有用,不是读书的料!”
说完我心里有些沉重。
雪池眨眨眼,认真道:“姐姐,如果雪池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一定好好报答你。”
我抬眼皮紧盯他,“你有这份心?”
雪池一愣,犟起脖子,“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我淡淡笑开,“雪池,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我要逃出这里。”
“逃……”雪池眼里闪过疑惑,随意恢复了一泓深潭,沉静平和,“听姐姐的吩咐。”
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能控制情绪,不会多嘴,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事。
我执起他的手,“雪池,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其实不姓莫……”
……
“雪池,你愿意吗?”
雪池没有立即回答:“我只需做这些就可以了?”
“嗯,”我点头,“落雨行府虽然守卫严密,但我的方法他们肯定没见识过,不用担心。如果事后他们问你,你就说是我叫你买的,你本不知道我的意图。不会让你担太多罪的。”
雪池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姐姐有把握,我照做就是了。”
我双手覆上他瘦得青筋暴出的手,看进他眼睛里,“谢谢你,雪池。”
雪池低头,脸上粉红一片,但还是坚定地用另一只粗砺布满厚茧子的手握住我的,低声道,
“乔姐姐,你一定要记得,雪池的命都是你的。”
“命是你自己的。”我叹息一声,伸手用衣袖拭去他额角的汗珠。
雪池,终究只是个年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