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晕着蒙蒙亮的曙光,可是暗沉沉的压着乌云。【无弹窗.】雨雪的势头越来越大,噼噼啪啪砸下来,不一会儿我身上全湿透了,冷得牙齿打战。
刚和段离潇走出白茫茫的树林,迎面碰上了四处搜寻我们的水琪和一队人马。
一见到我们,水琪甚至来不及先说一句话,掏出一管蜡封的火箭筒,“咻——”一声火龙穿透重重的雨帘雪幕,在遥远的九重云霄爆开耀眼的火花。
我不明所以,“水琪大哥,你……这不是给皇上暴露行踪吗?”
“暴露行踪也比少爷再次出事好!”
水琪黑着脸盯我一眼,冷冷说道,极力隐忍着怒火。
“立刻跟我走!”
说着他伸手要强拽我,蓦地旁边段离潇挥挥衣袖,隔空的力道解了他的钢爪,将水琪弹得踉跄后退两三步,冷冷道:“你什么态度。”
水琪脸色寒得可怕,强压怒火,“段先生这是想干什么?”
“别吵了!”我尖叫一声,焦躁地打断他们,抹去满脸雨水,紧紧盯着水琪,全身冷的直抖,“什么叫做再次出事?世子他怎么了?”
水琪愤恨地看着我,“段先生去救你,少爷坚持熬夜等待,收到你和段先生半夜失踪的消息,不顾一切冒着雨雪交加亲自跑出来找你。所有的铁卫都遣出来包围京都搜寻。少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天寒地冻!他寒毒一下子作,生生晕过去两次,还不肯休息。”
“够了……带我去找他……”我已经冻得嗓子哑,咬着唇竭力不哆嗦。
天色微亮,却一下子沉到暗夜里去,惶惶深渊无着落点。
走出没多远,风雪迷茫里出现十几匹马狂奔而来,风驰电掣,昂扬马蹄踏起飞雪,轰隆隆震耳欲聋。
风雪中一个瘦弱的男子跳下马,差点没摔进雪里,立即被人搀扶起来。
甩开段离潇的手臂,我踉踉跄跄,却又飞快地跑上去。
扑进那个人怀里,终于可以恣意地流泪。
清俊苍白的脸,孱弱的身躯,永远温柔清透的眼神,还有那抹淡定的笑容,只为我绽开。全是我的日夜思念的。
淅淅沥沥的寒冷雨雪打在我们的脸上,流进眼里,嘴里。
我们拥抱在一起,聆听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并不温暖的体温。仿佛周围的人化开,同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天地间只剩我们两个。
“洛宇……”
“悦儿……”我们轻轻呼唤着。
我稍抬起头,伸手抚上他湿漉漉的脸,青白的唇,冰冷透过掌心传来,俊逸如昔,只又添了憔悴,令人心痛。
“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
洛宇贴着我的脸,咳嗽起来,“咳咳……我没事,咳咳,真的……”
“什么都别说了,先上马车,不要淋雨了好不好?”
洛宇轻轻点头。一旁的水琪连忙撑住他的身体,扶他上车,我也跟着爬进与他同乘。
我在车厢挡板另一头脱掉濡湿的夹袍袄裙,转回前面,洛宇已经换好干燥的白衣,墨染长毫无束缚地披肩散下,衬着苍白几乎晶莹透明的脸,坐在睡榻上,虚弱靠着车壁。
“悦儿,过来把姜茶喝了。”
见我出来,洛宇唇边荡开浅浅微笑。
我坐下来,一口一口乖乖把茶喝了。
洛宇在我身后,拿一条白棉巾,为我拭干头。仔仔细细地,从根到稍,一小束一小束地,直到汲去所有水分。
回头,相视凝望。
他搂着我一起躺下,然后拉起羊毛毯严实地盖住我们俩,然后伸手抱紧我。
“半年了……”我在他怀里呢喃,后怕起来。
我可以很近地看到他的脸,刀子雕刻出来那般精致的五官在我眼前,不是尖锐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硬朗霸道的眼神,而是熟悉的令人心痛的淡淡轮廓,萦绕深深怜惜的温柔瞳仁。
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分离半年,还好没有无奈沉痛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没有沧海桑田的变迁。
“洛宇……”我扁扁嘴,看到他就想撒娇,热热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到枕上青丝。
“傻丫头……”洛宇一声温柔叹息,纤长冰凉的手指擦过眼角,掠过我的鼻子,描摹我若隐若现的唇线。
接着微带凉意的唇顺着指尖吻下,眼角,鼻尖,脸颊,唇边,最后落在淡红樱唇上。
我合上眼睛,轻轻回应他的淡悠柔情。温柔的接吻,细致而绵长,交颌呼吸缠绕融合,如微甜的梅花酒,幽幽晕开醇香悠长,似有若无的蜜意。
软凉的唇瓣捕捉彼此口中的气息和甘霖,柔软的手臂绞缠,摸索轻抚身体。
所有的言语化成涓涓细流,淌过对方的心田。一个动作,一个触摸,便知在倾诉萦怀欲罢不能的思念。
指尖传来的力道大小的细微差别,也能领悟到彼此心意。
微颠马车内炉火烧得旺旺的,驱散刺骨凛冽的寒意。暖暖洋溢着安宁祥和的气息,如无波澜无涟漪的湖泊。
薄醺微醉的脑子终于想起了其他事情。
我把微红的脸从他胸膛前抬起来,有点担心。
“你说皇上会不会追上来把我抓回去?”
洛宇把我额撩开,柔声道:“我们的马车启程的同时,五十部一模一样的车队也从京都四面八方开动,都有和你身量差不多的女子和两百铁卫护送,就让皇上慢慢追吧。”
五十车队,两百铁卫,合起来岂不一共出动了一万铁卫?楚王府到底养了多少私人武装力量啊?
我吐吐舌头,睁大双眼,“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楚王!那七王爷呢?他有没有逃出来?”
“放心,洛阳王不是庸人,他没事的。而且,我也做了另外一些安排。”
洛宇轻声安慰,声音是浓浓的气虚。至于作了什么另外的安排,他没有说。
“长孙熙文这一仗料错了三步棋,一没有想到素来支持他的曹三坡会在这个时候倒插一杠,离开镇驻西南军部,请求解甲归田。二他镇压神教民众暴动时,居然出动了自己的亲卫军,而没要求岳天泉用禁军。要知道,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岳天泉绝对会听话。他就不至于损失那么多兵力。三,江湖少有对手的白林会遇上芊眠谷的人。他绝对想不到,一向避世而居的芊眠谷传人,不为任何名利所动隐居世外的高人,居然肯帮助我。”
洛宇忽然笑了笑,“本来,在我的预期中,长孙熙文损失应该更惨重些。我其实并没有想到,他居然对神教暗中调查过,而且还做了比较完密的防备。”
我心里像扎进尖利的石子,绵密的痛,“你就不能不要想那么多东西?你做、什么都要想得周全严密,力求十成把握,殚精竭虑,你这不是拿健康开玩笑!”
洛宇安静看着我,深黑眸子像无底的漩涡,隐藏浓墨的沉痛。
伸手抚平我紧蹙眉尖。
终是太息,一声幽唤,敲打进人心里最柔嫩处。
我强压担心,扭头深吸凉气。人在朝堂,身系重权,身不由己。其中的残酷悲凉究竟几何,不是我能想象的到的。
“我们现在是回杭舟的楚泽王府吗?”
洛宇握住我的手,用力握着,“是的。像我这样的世子外臣,没有皇命私自上京,是杀头的重罪。”
我一骨碌坐起来,“什么?你……那你还来?如果长孙熙文真要治罪,怎么办?不行,快点离开京都地域……”
洛宇轻拍我的脑袋,安慰,“别担心。在你眼里。我做事是鲁莽的么?皇上要找到罪证,还得问过我才行。”
轻微水波荡漾在眼里,洛宇竟然冒着杀头大罪和孱弱身子偷进京都,耗神竭力斡旋。
抬头看见他嘴角微翘,我偎进他怀里,低声倾诉,“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我跟你回楚泽王府。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兵符的事儿,皇宫的事儿……对了,皇上他长得跟你实在太像了,第一次见到他我几乎以为那个是你……”
“悦儿,”洛宇轻轻打断我喋喋不休的小嘴,将我露在外边的胳膊拉回被子盖好,眼眸里清清的怜宠,“有话以后再说,现在睡一会儿,好吗?你累了呢。”
我点点头,窝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他肯定累坏了,我自己不顾,也该想到他的身体啊。
安静下来,才现身体精神真的疲乏极了,眼皮是那么地沉重。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我们相拥而眠,互汲体温和慰藉,互相依偎挨近。十指相扣。
我的和他的,长长的黑黑的头,纠缠在一起,落满席子。
洛宇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松松的,悄蔓令人心安的气息,淡淡荫梨香包裹着我们。
我听着他轻软的呼吸,安心而放松,卸了紧绷的神经,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