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显得有些凌乱。更让伊莲惊奇的是,起码七八个伙计用尽全力,却无法让他挪动分毫!
“你是……饿了吗?”伊莲走到他身边,轻轻地问。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食物……
“哎!”伊莲叹了口气,打断回忆。“当初还以为他是一个修炼的强者,以为我能有一个依靠……结果他除了傻笑就是一身蛮力,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一个外壳。”
“阿呆。”
阿呆停下手中的活,回头望着伊莲,几缕头发随意的挡在眼前。
看着阿呆的样子,伊莲脸上不禁又微微一红,“收拾完了,你就去睡觉吧,记住,离今天那些人远点。”
阿呆愣了一下,点点头。
看到阿呆这幅傻样,伊莲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涟漪又消失了。她晃晃悠悠的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阿呆这小子……”伊莲脱下长裙,露出了白皙丰满的身体。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假如他不是傻子,就算是个普通人,说不定……我已经被他迷住了吧……”伊莲喃喃自语,很快,便沉沉睡去。
可是,她不知道,此时阿呆的模样——
那双深邃的眼睛,陡然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像是一颗来自远古的星辰,挂在遥远的天际,与黑色的夜空,相依万年。
如同流星坠落,那颗星辰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散乱。
阿呆的眼眸重又陷入了迷茫。
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碗,碗中斜着一块冷硬的黑麦面包,阿呆干完了活儿,抓起黑面包,埋头只顾吃。
第二十一章 如兽
没错。这个阿呆,是夜。或者说,是撒加。
总之,在他不告而别离开塔罗纳之后的这一年时间里,他的身体内,那种让他感觉怪异的因素,像是一只烦躁不安的手,总是在他的脑袋里抓啊抓。
似乎又不是在脑袋里,仿佛那只手处在更深的地方,那个位置很模糊,像是脑子,又像是心里。
他只有通过不停的炼体,才能压抑那只手,他只有在睡着的时候,那只手才会停止对他的折磨,但是,又变成了梦,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让他经常在幕天席地的野外惊醒……
他只能怒吼,只能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害,就像只受伤的兽。
没错。
是伤,比那只手还让他痛苦的伤。
因为没有任何伤,可以比最在乎的人带来的更痛苦!
一旦爆发,那种痛,无处可逃!
所以,他没有在冰雪峡谷停留。反正一路上,那些峡谷边缘的魔兽也不惹他,看到他就远远躲开,这点倒是很奇怪,即使他身上没有一丝斗气或者魔力。
可能这些魔兽的阶位都不高,保护意识都比较强,也许是它们远远超越其它生命的直觉,感受到了这个男子身上的某种力量?
不明白,反正,他一路流浪,来到了希尔公国。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希尔公国,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这种感觉,同样像兽。
他根本不懂外面世界的规则。
在经历了几次差点丧命的教训后,他像只受惊的兽般开始躲避。毕竟,他炼体的效果再好,也不是一个初级战士的对手。
初级战士,即使是在希尔公国这样仅仅商业发达的小国家,也是多如牛毛。
他呆呆的到处流浪。这个世界与塔罗纳完全不同,人与人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什么,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权势站在生命头顶。
有时候好心人施舍给他吃的,他也不说话,接过来就吃;有时候一些贵族的女性看他俊美带他回去,他也傻乎乎的像块石头,只有沙哑的低吼时不时从吼间冒出,这很煞风景,而且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于是又很快被赶出来;有时候他只能去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有时候他正好在野外,就会去捕捉野兽充饥……
睡觉的地方,更是无所谓。随便哪里一躺,睁开眼睛,就是天亮。反正,没有人会在乎自己。
一只靠本能活着的像野兽一样的人,一个根本不敢回忆不敢思考的废物,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痛苦得嘶吼的怪物……
还有要求?
活着就不错了。
这也是本能,而且他的这个本能比任何意念都要强,他想活着,哪怕他经常倒在地上,痛苦的滚来滚去,让偶尔经过的人们躲避不及。
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就是一粒毫无生气的尘埃。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沉默着,安静地躲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里,活着。
实际上,从他离开塔罗纳——他心里的家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好像没有了温度,他找不到那种跳动的感觉了,渐渐冰冷,只有从体内不知道在哪里的深处发出来的刺痛,蔓延在他的经脉中,蔓延在他的脑海中,也蔓延在他回忆的门前,遮住,不容进入。
好绝望的刺痛,仿佛心里也下了场塔罗纳的雪,堆积了厚厚的冰。
其实……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两个月以前,由于他身上那种绝望冰冷的气息日渐浓重,他灵魂中阿修罗王七夜的传承记忆,终于开始苏醒了。
对,灵魂。
那个他找不到,摸不到,甚至想不到的深处,就叫灵魂。
……
收拾完大堂,阿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是一间简陋的卧室,可以睡两个人。与他同住的人叫简森,样子傻傻的,没有阿呆高,却有两个阿呆那么宽。
“傻小子,你又在发呆了,难怪老板娘叫你阿呆。”简森刚洗完脚,那味道真是不说了。
阿呆坐在窗边,回头望了简森一眼,对于这个粗鲁的胖子,他心里并不反感,他只是不明白,一个身上总是有异味的油腻腻的家伙,为什么还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
从塔罗纳出来也一年多了,他判断人的依据依然是直觉,像兽一般的直觉。
“哎,和你说话真累,有够呆,我家里那条小黄,都比你聪明。”胖子简森往床上一倒,半分钟不到,便鼾声如雷。
阿呆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又开始了新的混乱。无数的碎片骤然从灵魂中涌出,聚合在他的脑中,像尖锐的玻晶碎片一样一块接一块的划过,然后,这些碎片组合在一起了,形成了一些毫无逻辑的画面,在他的眼中反复上演!
“呃!”
从吼间蹦出的低吼如同一只伤兽——阿呆抱住头,头绳崩断,漆黑如夜的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他扭曲的脸!
他抓着自己的手臂,一道道的血痕在他的指甲下延伸……
蓦地,他倒下了,重重砸在地上。
声音很响,连一块水磨石地板都裂开了!
可简森那胖子,呼噜声依旧惊天动地。
……
“起来啦!这呆头鹅,竟然睡在这里。”
第二天一大早,阿呆的脸就被一只散发着馊味的手拍着,手掌肥厚,还有好多老茧。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简森的脸。
“看着我干嘛,咦?简森愣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阿呆的额头上闪过了一个黑影,像是印记一般。
简森没有看清楚,因为那印记闪过的时间快得让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这小子呆的咧。”简森抠了抠自己的脑袋,“当杂工这么久了,就没听到过他说几句话,不过嘛,体力倒是不错,很勤快。”
简森看着阿呆那张像是永远没有表情、也永远没洗干净的脸,不由叹了口气,也许连他这样粗鲁的人,也觉得这张脸长在这样一个呆瓜身上可惜了。
是啊,很独特的黑发,不是很精致的五官搭配起来真的很好看,同样充满着独特的吸引力。
美男子简森也见过不少,俊朗阳刚的男人简森见得更多,因为在“伊家”这样佣兵旅人来往频繁的小旅馆,绝不缺少各式各样的汉子。
可阿呆这家伙……
第一次这样子仔细看他的脸,简森都不觉被这张在他看来呆到家的脸吸引了。
是俊美吧,应该可以用这个词形容,但简森的心却有点酸酸的,因为那眼眸就像是无月的寒夜,从骨子里透出了若有似无的忧伤。
抓不到那忧伤来自哪里,只觉得它好像存在,正因为这样,才更觉得伤感。
那双眸子啊,和那头长发一样的黑,一样如伤感夜空般的黑,带着点绝望,带着点恐惧,带着点生人勿近,带着点卑微……
越看下去,越觉得心里的刺痛明显,连简森这样鲁钝的人,都不知不觉要被牵引进那感觉中了。
啪啪,简森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肥肉乱颤,长长出了口气,那酸臭酸臭的味道喷到阿呆脸上,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在想什么!”简森奇怪的走开了。
“对了,去开店了,阿呆。”他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当看到那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背影,看到那快要长到腰间的黑发,后颈的筋猛地抽了一下……
“奥丁大神啊,我中什么诅咒了!”
简森打了冷战,快步朝他的厨房走去。
柔和的曙光落在屋外简陋的小院中,堆积的杂货凌乱不堪。
天要亮了。
……
粗重的门板被掀开,阿呆正准备拉下锈迹斑斑的铁锁时,背后传来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臭小子,你听着。”
阿呆回头,觉得有点眼熟。
哦,是昨天的那个毒蛇佣兵团的团长加里。
“去把你们老板娘给老子喊出来!操,跟老子响尾蛇加里玩这套把戏,糊弄糊弄雷格那个白痴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