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依琳从木匣子中拿起了秩序令,双手捧在胸前,一滴滴的泪落在上面,顺着那尊贵高雅的纹路滑落。
我一直怪你,怪你让我和母亲在可怕的神狱中无助的痛苦挣扎,虽然你后来救出了我,但我还是怪你,因为母亲她,为了保护我,已经……
可我现在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苦衷。
你有你的无可奈何,你也有你必须要走的路,那宿命的规则啊,你这样懂得至高秩序的男人也一样无法抗拒!
但至少,你付出了一切,你至死不悔!
“我是……”依琳紧紧抱住秩序令,泪水如散落的珠玉,“是那样爱着您,我的父亲,父亲……”
逸风和修尔达因静静看着她,简单朴素的阁楼内,只有抽泣声。
……
“好酒。”撒加一饮而尽。
“那是当然,边境荒原才有的东西,又岂是希思黎那些地方的人可以喝到的。”酒桌对面的陌生男子朗声笑道。
“名字。”撒加手掌一张,铁酒杯飞向了陌生男子。
“千世情殇。”陌生男子竖起一根手指,铁酒杯在他的指尖旋转着。
“千世……情殇?”撒加沉吟。蓦地,他笑了,“人只能活一次,生命短短数十年,可以修炼的,多活些日子,更倒霉的,成了神,便享受那无尽的生命和寂寞。千世情殇?一次就心神俱裂了,还要一千次,这酒不喝也罢。”
“有一种东西,叫轮回。”陌生男子一抬手,铁酒壶自动飞起,为他手指上的酒杯斟满。“这也是一种寄托,杯中酒,不是苦酒,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也许就不会失去。于是,为了解脱宿命,便有了轮回,一世接一世,总有一次不再遗憾,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直到千世过去,情殇终会变成相见。”
“执念,无非是借口。不懂得珍惜才会失去,这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别人。”撒加看着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手指一动,酒杯飞到了撒加面前,“再来一杯吧。喝光它,喝光了,就没有千世了,也没有情殇了。”
撒加接过酒杯,仰脖喝下。
“名字。”撒加放下酒杯。
陌生男子有点奇怪,“我不是说过了,千世情殇,以你的灵魂境界,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了。”
“我是说,你的名字。”撒加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雪特。”陌生男子道。
“我想见一见刚刚弹琴的人。”撒加对雪特道:“我知道你坐在这里绝不是因为好奇,你的实力不比我弱,我想你以主神三解的实力待在这种地方,强者权势这样的东西,不会引起你的兴趣。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等我见到那个弹琴的人之后再说。”
“我没有这个权力。”雪特无奈地道,“这是我和她的约定,不会干涉她的意愿,说出的话,就要做到。你如果想见她,每天这个时候到‘追忆’来吧。”
撒加不再说话,站起身,走出了酒馆。
“森罗万象,六道不灭……”雪特望着那来回晃悠的铜门,单眼皮的眼中精光四射,“上天,你在帮我吗,荒原的风沙岁月,酿成了千世情殇,我终于感动你了……见到咖灵兽,我就有这种预感……”雪特会心的笑了,“现在,你又把那个主宰六道的男人带来了,我快要做到了,快了……”
可以发现,雪特那并不大的眼中,此时变得很亮很亮,像是晶莹。
……
“公主殿下。”逸风走到依琳身边。
“叫我依琳吧,门托弗洛老师。”阁楼窗前的依琳扭头笑道。她眼中那种淡淡的怨似乎消失了,充满了坚定。
“哎呀。”逸风抓抓脑袋,“别这么叫我,那糟老头子的形象我可不想再扮了,本人在神界可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哟。”
“知道,知道,神界最强的剑神逸风,拥有剑类武器排名第一的顶级神器,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像风一样的男人。”依琳戏谑道,“不过我倒还听说过你另一个称呼哟。”
“神界第一闲人嘛,我知道。”逸风摊开手,“禅赢那王八蛋给我取的,作为我的师兄,他怎么能这样做!”
“禅赢?”依琳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是你的师兄?那他也是……”
“蒂蚀陛下的弟子。”逸风看上去很平静,“只是后来离开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达不到老师的要求,在压力中,实力停滞不前。老师很失望,于是在神界和神界的物质位面到处寻找,最终找到了我。”
“父亲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感觉好像是为了什么。”依琳有些不解。
“化剑。”逸风说道,“就是为了追求这个境界,老师说过,剑神以剑魂解,当灵魂境界化剑时,那种破坏力相当于至高法则。”
“哦。”依琳笑了笑,她即使知道了“化剑”,可还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执着的寻找可以达到这个境界的弟子——光是面积大得吓人的神界就算了,还有属于神界的物质位面,要知道,那可是千千万!
“看到你这样真好。”逸风的声音打断了依琳的思索,“终于决定忘记了,看到你那个样子真的很担心,你是老师最在意的人,对我来说,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虽然逸风直接的感情表达方式让依琳有点错愕,但她还是非常感动。
“不会了。”依琳用力点了一下头,“现在起,我有更重要的事做,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也为了为我默默做过无数事情的你,逸风,我的亲人,我的哥哥。”
“好哇!这就对了!咦?你样子怎么变了?你不是神界最美的女子吗?”突然间逸风像换了个人。
“才发现……”依琳无语了。
……
拭剑城。
修复的剑台。
盘膝而坐禅赢睁开了眼睛,围绕着的月华剑一闪即逝。
“为什么要说出那个隐秘。”璧幽看着他。“你知道的,赢,为了得到那个秘密,我们付出了多少!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让给撒加他们!”
“为了让席瑟死。”禅赢淡淡的道,“你和我在一起,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我……”璧幽突然语塞。
“我做不到。”禅赢站了起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一直做不到,那个境界……就像我做不到让你失望一样……”
“我知道,你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璧幽抬起头,望着禅赢。
“那个时候……老师……”禅赢轻声自语着,“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所以,我不想再让你失望,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就算去了边境荒原,进入了那里,凭我也不可能达到化剑的。”
“可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璧幽眼神轻轻拨动着。
“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望罢了,那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和寄托。”禅赢轻叹,“努力只是弥补,你懂的,璧幽,魂解需要资质,需要悟性,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办到的。我已经让自己曾经最在意的人失望了,我不想再让你失望。”
“也算是一种报答,我理解了。”璧幽将头轻轻放在禅赢胸膛上,温柔透出,她心中一种莫名的安心,“席瑟必须死,为了我,也为了你对蒂蚀陛下的报答。”
“嗯。”禅赢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希望他可以做到吧,那个从地狱而来、六道不灭的男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 那里
啪,酒杯放在桌上,声音细碎的就像午夜被风舞弄的树叶,婆娑如镜中的水月。
一圈一圈,暗红的酒浆荡漾起微微的波纹,映衬着空无一人的玉台。孤独的高脚酒杯,孤独的酒浆,还有一双孤独深邃的瞳。
撒加的手指轻轻在木纹桌上划动着。
好几天了。
他每天都要来这间叫“追忆”的小酒馆,可一直没有见到弹琴的那个人。雪特也没有再出现,一切平常的就像奥菲拉尔大陆的市井,每天都进行着一成不变的故事。
酒客,旅人,还有醉意……
到底是谁?撒加眼神有些迷茫。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感觉,即使不是琉特琴,即使不是那深入骨髓的低音,撒加也能听出那里面暗藏的情愫,如昨,如诉。
仿佛依琳的眼神,仿佛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的笑靥,仿佛她为自己付出的温柔。
撒加轻叹一声,闭起了眼睛,脸颊的伤痕轻轻蠕动了一下,带来了点滴回忆颤抖在心间,追寻着那个叫想念的彼岸。
彼岸……
撒加想起了那片开在黄泉路彼岸的红花。彼岸花,开彼岸,花为花,叶为叶,倾情彼此,却终不相见。
这就是雪特说的情殇么?撒加轻叹一声。就算再强的人也难以抵御这心疼的感觉,就算自己六道不灭,胸中那一丝丝暗暗的疼痛,也足以让呼吸变得困难。
听到琴音的一瞬间,撒加真的以为是依琳,他激动得难以自己,可是现在,他失望到了极点。
过了很久。
当边城中的灯火点燃了夜时,撒加睁开了眼睛,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起身,离开了“追忆”。
吱呀,带着铜绿的门缓缓摇晃着,像是一个陌生的路人,目送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了藤萼街的夜色中。
……
夜风就像一只手一样抚摸过庭院。
针一般的叶片摇动着,就像那个男人棕色的发丝。
他的眼睛不大,却很亮;他的身材不高,却很壮实挺拔;他的表情很平静,却透着严肃的气息。
是雪特,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一动不动。而雪特站立的地方,则是追忆酒馆后面的庭院,依琳寄宿的那座小阁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