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十五年前的卫宫切嗣是否也保留了过去轮回的记忆,小天才降谷零和大天才诸伏景光只能说有猜测,不能保证那一点很容易忽略的端倪就是百分百的证据。
大天才刚一得知笹谷椿其实一直记得他们,立即举一反三,大胆假设,他上回迷迷糊糊感到叔叔冲到面前使劲搂住了他,或许真不是臆想症突然发作。
男人从头至尾表现得都十分冷酷,该下杀手绝不犹豫,着实看不出他有受什么奇奇怪怪的“记忆”影响。
那一回说不清真假的拥抱,就是可能存在的唯一的破绽。大天才和小天才一合计,占着可以不断试错的先天优势不用纯属傻瓜,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试试就知道了。
要怎么试,说起来也很简单。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叔叔你其实早就到了,是故意在外面等到现在才进来。”
降谷零屈起手指抵住下巴,自信满点的笑容仿佛自带高光,一进入名侦探模式,他的侃侃而谈就停不下来了:
“假若你是没有得到任何副本重开记忆的卫宫切嗣,你不可能预先知道有几个人始终在孜孜不倦地阻挠你杀死笹谷椿。此时的笹谷椿深受诅咒影响,没有抵抗能力,但多疑会让你谨慎行动,你只会在目标的所在做好布置,绝不会冒险直接与他见面。”
“可事实却是,你不仅来了,还拖延了这么久,就像是明知道有人会把你的目标带走,所以故意放任他们离开。”
“这又是为什么?我想,除了你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变成永无止境的死循环,于是想要将计就计,让我们误以为计划成功,安心地离开,别再回来捣乱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所以,只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确定你保留了轮回的记忆。至于有没有更多……直到刚才之前还不确定,但是,嗯,是景的主意,你明白了,我就不再重复了。”
“你知道我们不会放弃,而你又不可能被凭空降落的记忆说服,因此,与其跟我们耗时间,还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划算。我推理得对吗,叔叔?”
“卫宫切嗣”:“……”
名侦探降谷零真是够绝。
某个莫得感情的男人延迟抵达的原因,某个绝对不在计划内的破绽该怎么解释,一鼓作气全被他圆上了。
白榆叹为观止,实话实说:不能叫做完全相似,只能说是——就特么毫不相干。
NPC深被大小天才们的智慧所震撼,在短暂的沉默中,到底还是按下了扒拉出剧本细看一眼的冲动。
玩家说得太有道理,被私事耽误才迟到的他完完全全被说服了,就当做剧本确实是这么写的吧,心平气和接受现实是保证自己长命百岁的秘诀。
好了,玩家正用“我最机智了等一个夸夸”的熠熠眼神盯着他,敬业NPC用时一秒,紧急想出了一句合适的接戏台词。
“不要把你的对手当白痴,在我之外的任何人面前,你都不会有自说自话足足五分钟三十二秒的机会。”
降谷零的表情僵住:“…………”
确实是亲叔叔,不给他面子的同时又相当给他面子。
“我当然知道……只有对你才是这样啦,换个人我才不会傻不拉叽
地站桩解说!”
脱口而出的恼羞成分不算少,金发青年在自己最熟悉的亲人面前,免不了漏出一小丝久违的幼稚。
白榆轻车熟路地代入进“卫宫切嗣”,准确的说,是“只有未来记忆的三十岁版卫宫切嗣”的人设,称不上亲切的淡淡视线落在青年面上,好似正进行着无关私人关系的评判。
降谷零还有一番话没有摆到明面上说,即使他和诸伏景光都心知肚明。
“卫宫切嗣”只看现在,能轻易一眼望到头的未来对他而言,再真实也是虚的,他不会因为什么“内心突兀萌发的特殊印记”就对两人另眼相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是潜意识莫名有点在意的陌生人,潜意识影响不了他的判断。
他甚至不会相信这段记忆的真实性,之所以会停步,也不过是出于实际,副本无休无止地循环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和非要横插一脚的玩家交涉,找出一个解决方案。
然而,鉴于理念和个别人顽固到死的性格,双方都满意的方案很难出现,这也是事实。
“你们要怎么说服我。”
不管心里如何想,男人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仿佛还算配合的样子。
“当然是……”
“哐当!”
一个腰系围裙的黑发青年猛然拉开门,向对峙的两人投来不赞同的眼神:“叫你们半天了还没动静,我说,零,叔叔,吃!饭!了!”
他的出现再次震慑住了全场,卫宫切嗣神色隐晦变幻,似在斟酌来者隐藏的用意。
门扉敞开,轻飘飘的香气顺着风袭至鼻端,屋内潮湿与腐烂的气息尽被隐埋,同时增添了一抹暖洋洋的温度。
原来一开始远远传出动静的房间正是厨房,饭厅往前走几步就到。
诸伏景光放轻脚步过来的时候,顺手捎上了幸好没发霉的碗筷,他严肃的表情和动作,均向旁人表明他有多认真——在按时吃饭、营养均配这方面,如今正好已经到吃晚饭的点了。
降谷零:“……结果你真的做饭了啊?”
诸伏景光:“我认为有这个必要,面对面站着说话,不如坐下边吃边聊。总之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快过来。”
降谷零周身气势一散,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愧是景,有些时候真让人服气,叹了口气,摸着后脑勺跟上去了。
他没往卫宫切嗣那边看,像是默认了家庭聚餐时间无比神圣,男人要是见机不对跑得快还好,好巧不巧被逮到了,就一定会参与进来。
还是老样子,光看表面,保证看不出卫宫切嗣在想什么。
他应该是秉承只要能达成目的,细节无所谓的观念,才会无波无澜地加入了这场过家家游戏,迈步前那一瞬间的僵硬当然是错觉——是这样吗?
打头的两个年轻人不打招呼突然折回来,挤到男人身边,用要把他整个人架起来的力道托住他的手臂,他在人均高他半头的年轻人的裹挟之下往前走出数步,过程何其顺畅,几乎不用自己费力。
“别紧张,等等也别摸枪——我们就是怕你跑了。景说得对,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不行吗?”
“叔叔啊,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三十岁的人了还不懂怎么照顾自己。零十岁的时候
就比你吃得多,活该他能轻轻松松长到一米八。”
“我就坐你旁边盯着……景,你举的什么破例子,我吃得很多吗!”
“嗯?也还好啦,就是叔叔按月出的伙食费你至少得付一半责任,托你的福,同桌吃饭的我们食欲都好了不少,待会儿继续保持。”
“结果你一直还是有点在意的啊!”
一左一右走着走着就开始插科打诨,不提缓和气氛的效果起到了多少,至少成功地以这种方式揭明了他们的关系有多好,而在这份得来不易的情谊中,沉默的男人对于他们的意义又有多么重要。
卫宫切嗣随即便看清了摆满一桌的饭菜。
每人分了一张需要盘膝而坐的小桌,食物种类简单,全靠就近挖来的野菜拼拼凑凑。
厨房剩余的米加水熬成粥,绝对说不上丰盛,可胜在掌厨人极致的用心,陈米也能熬煮出清香,切碎的绿叶点缀在乳白色的粥水间,能细品出满满的温情。
没开封的咖啡果冻倒扣在碗边,就属从研二包里抠出一份额的它最特立独行,从外形到味道都是。
也能将之理解为披着伪装的糖衣炮弹,全看怎么去想。
男人的目光在大半部分没入粥中的勺根稍顿,手却始终未动。
想要唤醒一个生理机能榨干到极限的人,方法十分简单。味觉与视觉的双重刺激,或许还可以加上来自尚且不存在的记忆的触碰……唾液滋生,肠胃蠕动,求生欲趋势生锈的器官重新运转,感受到的哪怕只是一丁点余温,也能促使他竭尽全力活过来。
可是,唯独卫宫切嗣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反应。
诸伏景光直视叔叔毫无变化的眼睛,发出了无声的苦笑。
是啊,有什么反应可期待呢?
他本来就没有求生欲。
“你们打算如何说服我。”
没有求生欲的卫宫切嗣再度问道。
“稍微吃一些吧。”诸伏景光说,“我按照你的口味,放了一点盐。”
卫宫切嗣无动于衷,神色趋于冰冷。
降谷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吃不下,还是……算了,我明白了。”
“这么说吧,我们根本没打算要说服你。”
“?”
卫宫切嗣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
降谷零忽然笑出了声。
没错,他在恶狠狠地冷笑。
“你以为你死了,这件事就能结束了吗?”
“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为这点滴叠加的负罪感痛苦不已,你却不去思考能如何弥补,只想轻松地一死了之。”
“卫宫切嗣——你这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