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康捏捏明明的手心,两个人脸上都美个滋的: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当英雄,这种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于是前呼后拥之下,前往麦田。田大康看到明明托着金子,实在是辛苦,于是就商量道:“金子,上俺胳膊上呆一会呗——”
金子当然是不屑一顾,田大康试着伸出胳膊,金子又用钢钩招呼,吓得田大康连连摆手:“咱们这个是人民内部矛盾,回家解决。”
还是明明懂事,跟着金子嘀咕几句,金子这才不大情愿地落到田大康的肩膀上,一边走,翅膀还不时在他的脑瓜上拍打两下,也算是公报私仇。
先去的是北长垄,因为每一垄地都有三里多,所以就这么叫了。只见不少社员都在这忙活,拿着大鞭子的,敲破锣的,八仙过海,但是基本上都没啥效果。
“俺们俩是不见麻雀不撒鹰,不过,咱们也得讲究点战术,不能把家雀撵跑拉倒,万一再跑到别的大队,有嫁祸于人的嫌疑。”田大康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决定叫金子从西边起冲锋,这样基本上可以把麻雀撵回大山。
于是走到麦田的最西边,田大康嘴里吆喝一声:“金子,出击!”
可惜的是,他说话不大好使,金子根本就不搭理他。没法子,只好叫明明来指挥这个小大爷。
很快,金子就飞上半空,它并没有急于冲向麻雀群,而是长啼一声,就在西边盘旋,切断麻雀的后路。
这些麻雀基本上都是从五星大队飞来的,一看到金子,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扑喇着翅膀仓皇逃窜,一点事儿都没费,稻田里面就再也找不到一只麻雀的身影。
“真是名不虚传,厉害厉害!”夏队长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口地夸奖两位小英雄。
夏大宇赶忙在旁边提醒:“那边还几片麦地呢,是不是也一起解决。”
于是,大伙又辗转到村子南边,还没等金子飞到地方,黑压压的麻雀群就望风而逃,还真是省事。
危机顺利解除,夏队长就把两位小英雄请回村,基本上已经晌午了,所以就在家里设宴庆功。村里的娃子们围上来一大群,都眼巴巴地来看金子。当他们看到双目失明的明明,就是大老鹰的主人,都羡慕坏了。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夏家围子的娃子们养鸟成风,甚至还有一个养了一只乌鸦幼崽,长大以后,整天在屯子里面哇哇怪叫,把大伙都烦坏了。毕竟在老百姓的心目之中,乌鸦和喜鹊正好相反,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口碑和夜猫子并列。
夏队长把屯子里面目前最好的吃喝端上来,这规格,在夏家围子的队史上,也绝对是破天荒的。因为那个时候,没人敢大吃大喝,所以即便是公社的领导下乡来这,也就是一饭一菜,煎一盘鸡蛋就算好的了。
而今个这顿饭,竟然有罕见的野鸡炖蘑菇,要知道,过年的时候,一般人家也吃不上这个啊,那是纯正的野味。
另外还有一条胖头鱼,用大茶盘子端上来,一条鱼,就满满装了一下子,足见其个头有多大。
田大康当然不会客气,先吃个实惠再说。他夹起胖头鱼的下巴颌,送到明明碗里。胖头鱼的鱼头最大,也最香,而最精华的部分,就是鱼唇,明明是功之臣,有资格享用。
至于最大的功臣金子,本来也有奖励,夏队长一狠心,把自家的一只老母鸡舍出来,舍身饲鹰。
只不过,田大康觉得不能惯着金子这个臭毛病,万一以后记住了,天天上演“老鹰抓小鸡”,谁能架住啊。还是叫它自己动爪,丰衣足食吧。
刚吃了几口,就有几个人闯进屋里:“哎呀,可下子找着了,赶紧上俺们大队吧,也闹麻雀呢——”
夏队长立立起眼睛:“等两位小英雄吃完饭的啊——”
田大康一边啃鸡膀子,一边说:“不忙,咱们一个队一个队吃——呵呵——撵麻雀。”
吃了两碗小米干饭之后,田大康和明明就继续上路,奔走在红旗公社的各个生产队。到了后来,身边好几个大队的干部盯着,因为抢人,吵得面红耳赤。
“明明,咱们哥俩成香饽饽啦——”田大康跟明明咬耳朵,看来,今天晚上是别想回家了。
“富贵哥,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还得上学呢。要不把金子放出去,叫它自己干活吧?”明明比较有正事。
田大康虽然舍不得这种当英雄的感觉,再说了,还能混吃混喝的,不过总不能叫明明比下去,所以只好答应。
于是,神雕腾空,而一对小侠侣则被送回了五星大队。到家之后,田大康这才一拍大腿:“哎呀呀,忘了一件大事,没收费啊!”
老支书则吧嗒着小烟袋:“目光要长远一点嘛,没有会不着的亲家,等到了秋天,咱们挨个大队收粮食去,不怕他们不给。嘿嘿,想不到啊,竟然把口粮的事解决啦,每个大队收多少好呢,估计五千斤差不多——”
田大康不由缩缩小脖子,心里慨叹道:“真狠啊!”
第七十八章 哥哥和蝈蝈
七月流火,麦浪滚滚,放眼望去,如同一片片金色的海洋。沉甸甸的麦穗已经灌饱了浆,等候人们的收割。
东北这地方的秋收,分成两部分,一个是麦秋,主要就是收麦子和亚麻,另外到了九月末,就是大秋,苞米、黄豆、土豆、高梁之类,全都要颗粒归仓。
麦秋时节,学校也放假三天,小娃子们也都跟着上地,别的活干不了,挎着小筐捡麦穗啥的,还是可以胜任的。
早上三点半,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呢,生产队的破铁桶就敲响了。壮劳力都拎着镰刀,夹着磨石,开始上工。
收庄稼,有时候就是抢庄稼。就比如说小麦吧,要是赶上连阴雨,一下五七八天的,麦粒在麦秸上就能芽,根本没法吃。
就算是割完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捆捆的麦子码在地里,慢慢上干,这时候赶上涝套雨,小麦照样生芽子。
不过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社员们出屋一瞧,亮瓦晴天的,一丝云彩都没有。而且早晨起来,天气比较凉快,干活不遭罪。
到了地里,一组一组分派任务。通常情况下,人员都搭配开,实力比较均衡,毕竟人和人之间,能力上还是有差距的。
生产队干活,譬如铲地和割地之类,每一组都有打头的,通常干活最地道,手把也最利索,在前面领着。其他人都以他为标准,不能落后太多,否则就被笑话了。
唰唰唰——辽阔的麦田里面,只有镰刀割断麦茬出的声响,虽然单调,但是却又无比欢快,因为这是丰收的乐曲。
干到早晨七点多钟,妇女们就把饭菜送到地头,而那些小娃子,也都到了,一片片整整齐齐的麦茬,够他们捡一阵子的了。
早上的伙食也不能糊弄,割地是重体力劳动,肚里没食可不成。大水桶里面装着金黄的小米饭,一粒是一粒,不粘不黏,米香浓,有嚼头。
菜是新下来的豆角,里面还有大片腊肉,放点粉条,一人一大勺子。豆角翠绿,粉条红呼呼,看着就有食欲。
当然还少不了咸菜,因为是重体力劳动,这时候又正是盛夏,不干活还一身汗呢,老百姓说得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大致就是这种天气,所以必须多补充点盐分。
吃饱饭抽袋烟,就连不少小媳妇也都叼着大烟袋,这也是东北的一大特色,大姑娘叼着个大烟袋嘛。一般时候,都是从娘家陪送过来的。
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大伙一边磨刀,一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可避免的,有人扯一些少儿不宜的笑话,引来一帮老娘们的围攻,都是常有的事。
而那些小娃子,也都开小差,逮蚂蚱,抓蝈蝈,先玩够了再干活。农村的娃子,都有一手编蝈蝈笼子的手艺。田大康领着八大金刚,用镰刀头把麦秸割下来,表面的皮子清理掉,然后编出一个方形的底座,上面就用麦秸拧成一层一层的笼子。麦秸不够长,就大头接小头,穿插起来,一直扭到顶,一个金黄色的蝈蝈笼子就成了。
娃子们在一起还比赛呢,看谁拧得快,当然,最慢的是明明,她的眼睛看不见,还真不适合做这个。
不过有田大康在,一切就不是问题。他拧成的第一个笼子,就直接塞到明明手里:“哥给你抓蝈蝈去,然后挂到房檐子底下,天天叫。”
明明的小脸上立刻露出小酒窝:“富贵哥哥,你真好——”
旁边的三光子有点看不过去,揪着嘴唇子说:“富贵蝈蝈,你真好——”
娃子们大乐:“哈哈,富贵蝈蝈,富贵蝈蝈!”然后,都撅起嘴唇子开始打嘟噜,这个就是模仿蝈蝈的叫声——其实是翅膀摩擦出的声音。
“你们也别臭美,明明的年纪最小,都管你们叫蝈蝈——”田大康立刻奋起反击,一时间,全是一片蝈蝈声。
“这帮臭小子,就知道抓蝈蝈,麻溜干活去,要不然鞋底子伺候!”老支书一声吆喝,大伙重新开工。小娃子们也都挎着小筐开始捡麦穗,一个个腿脚麻利,不大一会就把割完的麦地都拣了一遍,然后把手里的小筐一放,全都到地头抓蝈蝈去了。
天越热,蝈蝈叫得越欢,最显眼的是红色的,趴在绿叶上面很打眼,娃子们称之为火蝈蝈;还有绿色的,躲在草丛里不容易现,这个叫草蝈蝈;除此之外还有豆蝈蝈,个头比较小,最愿意呆在黄豆地里,浑身翠绿,娇小可爱,叫声也跟前两种不同,比较轻柔,是女孩子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