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宁儿正写字呢,忽而抬头叫住正打窗外走过的胤禩。
“就知道你又呆不住了——”胤禩停下脚步,一面朝玉良笑笑:“走,瞧瞧你们格格的功课去——”
“写什么呢?”胤禩转过书桌站在宁儿的身后瞧。看宁儿正写字呢,就伸手招呼玉良道,“来,你也来看看——”
“不好——”宁儿将边上的一摞纸拖过来覆在自己刚写的字上,推着胤禩撅嘴道,“不让他看!”
“小气样儿!”胤禩捉着宁儿的手,撤掉盖在字上的纸,把玉良叫到身边,“整天光听师傅夸来着,咱们也来评评她的字儿——”
宁儿就在一边鼓着嘴瞪着玉良——胤禩将宁儿往自己身后藏藏,笑着对玉良说,“只管照实说,别遮遮掖掖的!”
“嗳——”玉良认认真真的瞧着宁儿的字,好一会儿,说,“乍一看挺好,眉清目秀的,只是——”玉良抬头看着胤禩不吱声了。
胤禩拍拍玉良的肩,“讲!”
“只是——”玉良笑笑“没什么骨气,就只有圆滑可爱了——乍看好看,细看却没什么可看的——”
宁儿拉着胤禩的手,气呼呼的在胤禩手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胤禩却不生气,笑笑的问玉良,“说说病根儿在哪儿呢?”
“许是急于求成了,学的皮毛,形似神不似,貌合神离的缘故吧。”
“说的好!”胤禩拍拍宁儿的脑袋,“丫头,可听见了没有?”
“讨厌!”宁儿躲开胤禩的手,“我才不要听他胡说!”说完就推开胤禩的胳膊:“你净帮着他欺负我!”就跑出去了。
“哎——”玉良见宁儿恼了,以为自己过失,要拦她,却被胤禩拉住,胤禩笑道:“别去!师傅们总惯着她,如今也该磨磨她的脾气了!”又道,“实话实说不是你的错,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
“宁儿呢?”胤禩见只有紫绢自己坐在床边做活计,随口问道。
“没见呢!”紫绢见是胤禩,忙站起身来,笑道:“下午气乎乎的回来了,自己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问她又不肯说,自己又出去了,这会儿想是在园子里自己解闷儿呢!”
“知道了,”胤禩向她一笑,“我去瞧瞧去,你坐着罢。”
走到园子里看了,果然见宁儿蹲在池子边上不知做什么呢;胤禩也不吱声,悄悄的走过去,站在宁儿背后看,看见宁儿折了一截芦苇蘸着池水,在地下比比划划呢。
“练字不会书房对着帖子练,怎么在这里对着鱼儿划拉什么呢?”胤禩笑呵呵的说。
宁儿抬头看是胤禩,瞪了他一眼“都是你——”
“什么都是我!”胤禩拉她起来,一边替她掸掉膝上的土沫,一边道:“怎么又怪起我来!”
“都是你把那个臭小子叫过来,还批评我的字!”宁儿甩开胤禩的手:“被他说成那样,我还怎么见人呢!”
“有什么好害臊的!”胤禩只是笑,“他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我看就是师傅平日太惯着你了,就只往好了捧,一句批评都听不得!”
“可是他凭什么说我!”宁儿不依不饶,“他又不是师傅又不是我哥,他凭什么批评我呢!”
“不是就不能讲句公道话吗?我瞧他说的很有理嘛,你的字是叫师傅惯的,也忒心急了,只求个样子,完全没有风骨——”
“什么风骨啦,骨气啦!字又不是人,叫你们说的这么复杂!”宁儿撅着嘴“照着帖子写的像就行了嘛!”
“好啊,那你自己说你写的像不像呢?”胤禩扬起了眉毛。
“我……”宁儿不吱声了,半晌,方才摇着胤禩的衣带道:“那怎么办嘛?”
“你呀,就是心不静,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写字可是要安安心心的,慢慢来——”
“那得练到什么时候呀——”宁儿撇嘴,“胡子都白了!”
“傻丫头!一个女孩子家哪来的胡子呢!”胤禩捏捏宁儿的脸,“不许再耍脾气了,学问可不比别的,非得心平气和的才行,你要是再这么着,我也不客气呢!”
“要我心平气和也行,只要别叫我再遇见他——”
“人家怎么了?人家可是正经给你提意见呢!你怎么倒耿耿于怀起来!”
“我不喜欢他!他讨厌兮兮的,总跟我过不去!”
“你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胤禩点着宁儿,“我不但不能叫你不遇见他,我还要你没事多跟着他学学,也长长学问,修修脾性!”
“哥——”宁儿扭着身子不肯。
“这次呀,你是不行也得行了呢!”胤禩认真的说:“玉良那孩子脾气也好,又聪明好学,你以后就只当他也是你哥哥好了!”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胤禩搂着宁儿的脖子笑道:“哥要你像跟着我似的天天也跟着他,好好学学,别总是跟着我撒娇耍脾气!”
“听见没有?”见宁儿低着头不吱声,胤禩搔搔宁儿的脖子问道。
“知道了。”宁儿极不情愿的答应着。
这日玉良替胤禩往这边书房里取东西,瞧见宁儿正在那里对着一本什么书比比划划,嘴里还时不时念念有词的,心里暗暗好笑,表面上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只管进来找东西。
宁儿却看的专心,冷不丁抬头见屋里书架跟前站个人,唬了一跳,“哎呀”一声,手里的书也掉了。
“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至少也先招呼一声呀!”宁儿见又是玉良,心里生气。
“我敲了啊——”玉良,“你自己听不见的——”
“你、你——”宁儿气乎乎的跳下椅子来,问着他:“你来干什么呀——谁叫你来的?!没看见我正在看书吗?”
“我找我的东西,你看你的书,也没有碍着你什么呀!”玉良却并不生气,只是好玩似的看着宁儿在那里跳脚。
“我看书的时候不许你进来!”宁儿说完就过去扯着玉良的衣摆来回摇。
“你这是什么道理!”玉良不理会她,拉开她的手,还是继续踮着脚在架子上找书。
“没道理!就是不许你来!”宁儿说着一面又推玉良。
玉良本来踮着脚就站的不稳,又是站在凳子上,被宁儿一推,连同手里抱着的书一起从上面跌了下来。
这一摔可不要紧,背后刚好撞倒边上的一只花几,连着上面的花盆一同哗哗啦啦全砸的乱七八糟。
丫头们听见这边屋里一片乱忙忙的赶过来,紫绢也过来瞧见玉良尚在地上未爬起来,身上七七八八的压了一堆书,地上又一地的碎瓷片和花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看个书也不安生!”
宁儿本来只是随便一闹,见玉良从那么高的凳子上摔下来已经吓的不轻,又砸了花盆花架,早就不知所措了。紫绢问了几声,只是瞪着眼瞧着眼前的一片乱,不吱一声。紫绢见她不吱声,过去先拉起玉良来,正要问时,忽然听见身后一人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大中午的也不叫人清净?”
回头看时,却是雪琴扶着郭氏站在门口。紫绢赶紧过去行礼,笑道:“不过小孩子一时马虎,碰倒了东西罢了,也没什么,不值您亲自来一趟。”
郭氏却不理会,瞧了站着发愣的宁儿的一眼道:“究竟怎么回事?”
宁儿支支吾吾的说:“我——”
“你也太不老实!平日里咱们爷怎么教你的?还亏你也是师傅天天四书五经的教,怎么越来越不懂事——”
宁儿从没听过谁说过如此的重话,早已经被这一串说教弄得委屈不已,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郭氏还要继续说下去,玉良却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回主子,没有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来,才打破了花盆的——”
郭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这儿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
玉良却不动弹,只管站在郭氏跟前:“怎么没有我的事儿!是我从凳子上跌下来撞倒花架的——”
宁儿抹一把眼泪,愣愣的瞧着他;玉良却不看她,只管跟郭氏认罪。
郭氏冷笑一下,“你倒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处处替你主子着想呢!”
紫绢听这话里有话,意头不大对,忙陪笑道,“小孩子们偶尔淘气,不必理会的!这边不如就交给我收拾吧,福晋还是回去歇着不必操心这些小事了——”
雪琴也听得出郭氏始终是针对着宁儿,看紫绢如此说,也忙劝道:“主子,既然紫绢如此说了,不如就交给她处置吧,你也该好好歇着了——”
郭氏看了雪琴一眼,“既然如此,就好好处置吧,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罢?”
紫绢忙点头称是。
这里看见郭氏等人走远了,紫绢方才问着宁儿:“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儿刚要开口,玉良抢先说道:“不是说了吗?我摔下来碰的——”
“不是说那个——”紫绢打断玉良,拉着宁儿道:“你什么时候把她给得罪了?”
宁儿泪汪汪的看着紫绢,不知她说的是哪一回事。
“你可有惹着你嫂子没有?”
“这跟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玉良不明白。
“跟你也说不清楚!”紫绢不理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打个花盆而已,也不值得发那样火啊——”
夜里宁儿在床边坐着,却不去睡,“紫绢姐姐——”
“又怎么了——”紫绢正招呼小丫头们将盥洗的水倒掉,听得宁儿叫,回头应着。
“我跟你说个事儿——”
“有什么正经的,赶紧说了睡觉。”紫绢过来坐在宁儿身边,替她解着外衣的扣子。
“今天那个花盆——”宁儿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我就知道是你闯的祸!”紫绢应声道:“说罢,你怎么还叫人家替你认错了呢!”
“不是不是,花盆是他碰倒的,只是——”宁儿支吾起来。
“‘只是’什么呀?”
“是我推的他,他才从凳子上摔下来的——”宁儿拉着紫绢的胳膊:“我没想叫他替我顶罪的——”
“你现在说也晚了!”紫绢甩开宁儿的手,蹙着眉道:“今儿玉良也给叫去打过手板子了,闹了半天,果然是替你这个倒霉鬼顶罪去了!”
“我说了不是我叫他顶罪的!”宁儿听见玉良挨了打,紫绢又这样数落她,发急道:“你们也不问清楚,就打人!”
“哪是‘我们’!刘福听见就拉他走了,哪里轮得上我们说话!福晋一句话的事,不是他也是他了!”
“我去跟她说!”宁儿说着就起身。
“还不快坐着!”紫绢赶忙拉住她:“你可往哪里说去呢?!打都打了,你现在去,叫她也再打你一顿不成?”
“不然可怎么办呢?”宁儿皱着眉头,“再不然,我去跟哥说——”说完又要往外走。
“还不快回来!”紫绢深知宁儿这一闹,必然又要出事,只说:“这么晚了,要说也的明天再说呀!这会儿倒是去看看玉良是正经!”
宁儿又嘟着嘴:“我不去——又不是我打的——”
“可人家可是为了你挨的打!”紫绢道:“人家这么仗义,你总不至于让人家白白挨这顿打吧?”
“可我不要看见他——”宁儿不情不愿。“他要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会推他呢!”
“那你就更得去了——你害人家摔倒又害人家挨打,你不去替他讨回公道也得去问问伤的怎么样了呀!”
“我——”宁儿苦着脸,半天说,“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也好——”紫绢心想,只要不去惊动胤禩,怎么也都行....便说:“你等等,我去拿些药,你披上衣服,咱们这就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