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人那里,都收拾好了吗?”年氏问吴亮道。
“都收拾妥当了——”吴亮道,“床垫褥子都加厚了,也添了暖炉了;另外几个奴才也都□□过了,自然日后都会妥妥当当的按主子吩咐的办!”
“好啊,”年氏点头,“你办事得力,我都记下了;——晚秋,”年氏向他点头,“——这是给你的打赏,日后自然还有用你的地方。”
“主子,你真打算厚待这个失了势的宁贵人吗?”晚秋道,“她此生怕是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跟她交好能捞到什么便宜啊!”
“她虽然过了气,可是她的主子还不是一样得意?”年氏哼一声,“她不过是个把柄,把她攥在手里,本宫方才有本事去撬更大的挡路石——”
晚秋似懂非懂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皇上近些日子都去哪些主子那里说话了——”乌拉那氏这日当着钮祜禄氏的面问贺永禄。
“回娘娘,自打皇上回京以来,一直不曾动过绿头签。”贺永禄翻着簿子谨慎的答道。
“哦?”乌拉那氏点头,又看一眼钮祜禄氏,“那,承干宫也不曾去过吗?”
“回娘娘,皇上最近国事繁忙,夜夜批奏,每天睡的不到两个时辰——”贺永禄道,“几乎不曾出过养心殿;就只和格格吃过一次午饭,一次晚饭;另外见了年妃娘娘和小阿哥一次,再就没见过女眷们了。”
“皇上事忙,我们插不上话——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该时时提醒皇上保重龙体;就是江山社稷再重要,也不该太过操劳——”乌拉那氏叹道。
“奴才何曾不劝着?只是皇上一心要励精图治重整江河,奴才也挡不住他这份心呀——”
“你也是的,总该劝一句,别人说了不算,你的话他还是入耳三分的——”乌拉那氏又嗔着钮祜禄氏。
“皇上回京八天了,我到现在也不过见了一面,连话也没说上,又怎好劝得?”钮祜禄氏低头,“男人家有他们的打算,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乌拉那氏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周师傅不在吗?”雅竹探头没瞧见他,便问旁边帮伙的小太监。
“年妃娘娘那里要点心,说要大人亲自去——”
“真是嚣张——”雅竹放下东西,小声嘀咕,“格格,咱们回去吧——”
宁儿看了她一眼,“等他回来告诉他,包里是他前些日子要的梅花瓣——另外要他来一趟我那里,有话问他。”
“你瞧我这字写的如何?”年氏搁下笔,察言观色的看着他。
周闵看了一眼,低下头,“娘娘自是文采非凡——奴才不过是一介伙夫,又怎懂得评判——”
“这有何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年氏点头道,“你只说我的字与格格的比如何?”
周闵便心知是要为难他了,俯身道,“恕奴才眼拙,不懂书法,娘娘与格格的字各有各的好——”
“你果然眼拙!”年氏冷笑道,“你难道不曾看出这字乃是出自她手吗?”
周闵顿时一惊,可是嘴上却依旧装作无知,“奴才是在不知——娘娘恕罪——”
“恕罪?”年氏一笑,“我倒没想过治你的罪——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年氏话锋一转,“那,本宫就罚你跪在这宫门外,对着这字好好看上一天罢。”
周闵心里不免暗自叫苦,本是答应了宁儿要将梅花酿做好了送去廉亲王府的,这一来,却怎么交代?!又不敢抗命,只好磕头咽下这无名苦水。
跪在长春宫外,盯着眼前这张纸,嘴上轻轻叹气——若不是为了它,自己何必惹这样的祸端?正这样想着,忽然起了风,纸页翻飞。周闵瞥了一眼便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纸笺边缘淡淡的透水字“碧云天”。
“天字笺!”周闵忍不住小声脱口而出又赶忙掩口。
“怎么会!”周闵心里的震惊不是一点两点。
“没回来?”宁儿有些诧异,“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没有啊——一点儿影儿都没有!”跟班的小太监摇头。
“好吧,”宁儿皱皱眉,“要是他回来,就叫他来我这里一趟吧。”
“嗯——”
“周闵?”胤禛手里的笔短暂的顿了一下,“哦,就是那个点心师傅吧?”胤禛抬了一下头,“他不见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常瑞吭哧了一下,“主要是他和格格过从甚密,这一下——格格不是吃不上点心了?”原本他是想说他莫名其妙失踪没准和格格有关系,看雍正没有那个意思实在不好往那里引。
“那就再寻一个来!”胤禛头也不抬,“这么大个大清国还缺一个做点心的了!”
“可是——”常瑞还想说什么。
“啰嗦什么!朕要紧事多的是,没空听你扯这没用的!”
“宫里头有动静了,”深夜,胤禩啜着茶,“都知道了吧——”
“说是年羹尧牵的头——我不信,”胤祯摇头,“他是最愚笨的一个,况且我们据有江浙,他一直盘在西北,怎么也不至于清算咱们呀!”
“我也觉得事情有些诡异,”胤禩放下盖碗,“宫里的消息不一定准,怎么想都像是钓鱼的把戏——”
“老四?”胤禟扬一扬眉毛,“现在动手了?”
“还是再等一等吧——”胤禩紧蹙着眉,“一定告诉江浙那边沉住气——曹家那边,九弟十弟你们多费费心吧。”
“老四那边,现在宁儿出不来,还吃不吃得消?”胤礻我插一句。
“我交代过了,宁儿不小了,应该有分寸——”胤禩这样说着其实自己心里也不确定,深知宁儿是个恩怨必报的性子,万一揣度出什么,只怕要多一桩惆怅。
“好像有点凉——”宁儿跟在胤禛身后,在堆秀山旁走着,忽然缩缩肩膀。
“冷吗?——”胤禛瞧见就抬手解衣。
“不要——”宁儿忙着摆手,“雅竹呵,你替我取件衣服来吧。”
“哎,”雅竹答应去了,“你不要乱走啊,不然我找不到你的——”
“去吧,啰嗦!”宁儿笑着推她。
有些尴尬,这种情形下单独对着胤禛。
“病刚好,还是这样不小心——”胤禛嗔着她,正说着忽然耳边一阵寒意。
“唔——谁?!”宁儿来不及惊叫便瞧见半空黑影闪现,隐约间瞧见凛冽的刀光。
“护驾!”周旁的护卫闪身出来,喝到“有刺客——”
刀光从宁儿胸口前闪过,宁儿一阵愕然,再次抬头定睛,胤禛却捂着肩窝,不禁一惊,“你——”
“朕、朕没事——”胤禛抬头看她有些勉强的笑笑。
“不要让他跑了?!”贺永禄喝到,眼看着侍卫们追逐黑影而去。
宁儿伸手扶他,忽然不知所措。
“小伤——”胤禛说着脸色却有些苍白。
贺永禄早叫人抬了步辇来。
“抓到人了吗?”贺永禄一面张罗着扶胤禛一面质问侍卫们。
“还在搜——”一人跪下揖道。
“护着宁儿——”胤禛攥着宁儿的手,最后跟下人说了这么一句。
“还不睡?”雅榆又添一把香,抬头瞧见宁儿始终靠在床后发愣。
“唔?”宁儿愣一下,摇头,“睡不着。”
“我添了茉莉香,安神最好;早些睡吧——”
宁儿脑海中忽然电光一闪。
“是他?!”
“谁?”雅榆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没什么——”宁儿说着摆手,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家里有事啊?怎么好几天不曾见到你了?”屏退旁人,宁儿说着坐下来细细的打量着他。
“还好,都是小事。”周闵笑笑,“还劳格格操心,真是受不起。”
“伤好了吗?”宁儿看了看桌旁的药酒。
“伤?”周闵愣一下,笑道,“我们是奴才,跪一跪而已,算不得伤——”瞧出宁儿脸色不大对,“格格有事?”
宁儿只摇头叹口气,“没什么——”说完,缓缓起身出门,走出去又折回来,在桌上搁下一个小荷包,“药酒里面添些甘草吧。”
“究竟是为什么?”宁儿想着周闵,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周闵的事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似乎并不只有她哥哥是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原来胤禛的身边一样阴影重重。
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连一个厨子都这样飞檐走壁的深藏不露,那还有多少人是暗藏杀机的?
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格格——”陈润林收起药箱抬头瞧见宁儿站在门槛外。
宁儿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犹豫的询问。
陈润林点头会意,“伤的不重,不妨事的——”见宁儿要走,又轻声道,“去看一眼吧,究竟是为了你。”
“皇上,格格来啦。”贺永禄轻声唤道。
胤禛点头坐直了身子,“叫吧。”说完又笼紧了领口不愿让宁儿瞧见雪白的绷带。
宁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有些憔悴的样子,说不出话来。只看了一眼贺永禄,“人还没抓到?”这是句废话。
“说起来朕也该谢他,若不是他,今日你也不会来看我,”胤禛笑笑,有些勉强的说。
“那个人,不如放他一条生路罢——”宁儿岔开话题,“他此次未遂,日后想必不敢再妄动了——”
“朕只要你好——”胤禛握她的手,“别的,都不重要——”说完拥她入怀。
觉出宁儿要挣,他只是在她耳畔轻声道,“让朕抱抱——”仿佛是哀求。
宁儿忽然就没了着数反抗,她一直有本事对抗他的强硬,他的暴戾,可是她从不曾有预备要反击他的软弱哀求。
胤禛觉得虚空,隔着厚厚的棉衣仿佛不能确定自己臂弯里的真实。只能一再的箍紧手臂,让宁儿更贴近他。
“不——”宁儿还是挣开了他,“你救我我感激不尽——只是,你要我这样报答你,我做不到。”
“朕没有——”胤禛愣住了,不知道宁儿这样理解他,“朕只是,只是想你——只是想——”
“有什么差别吗?还不都是一样!”宁儿痛心道,“没有用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坚持?!”
“朕改不了了,”胤禛哀叹道,“朕忘不了,朕没有办法——”说完痛苦的摇头,“总之你不会懂——”
“我不懂?”宁儿落泪,“好呵,你想要我懂?你敢不敢把你的心思说给皇阿玛、说给天下人听!”
“宁儿!”胤禛起身震惊的望着她。
“你要的,我真的做不到,”宁儿望着他,“除此之外,你要我做什么都好——”
胤禛不肯再说,只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主子,该吃点东西了——”宝珠轻声道,看雅桐不理她,只是埋头摆弄手中的纸张,便抽开她手中的纸,把筷子递到她手中。
“谁让你动这些了!”雅桐把筷子摔在地上,怒道,一面又护着怀里的一叠纸,“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碰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宝珠有些委屈,小声嘟哝“不就是纸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雅桐狠狠的推她一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宝珠瞪着她,心想,这个主子如今是越来越古怪难伺候了。
“这次回来,前两日见过你妹妹了?”胤禛笑道。
“还没有。”年羹尧躬身点头道。“有皇上照看,奴才着实放心,看与不看也无妨。”
“还是去看看吧,好知道朕不曾诓骗你——”胤禛呵呵一笑,“朕说过要善待你们家人,自然不会食言——这次西北的事辛苦你了。”
“还没有大捷,哪里敢说得上辛苦——”年羹尧道,“只怕再有两三个月才是真正为主子立功的时候——”
“好啊,你有这个心,朕就放心了,”胤禛道,“一会儿就是午饭的时候,你呀就和朕一同用膳吧。”
“怎么倒赶的这个时候不在呢——”年羹尧在长春宫坐了一会儿,连喝了几盅茶也不见年妃回来,有些着急,“你们主子要多久才能回来?”
“刚走不久,娘娘早说了要去拜祭真武大帝,今日辰时正是吉时,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回得来——大人少安毋躁,再等一会儿吧。”丫头又添上茶道。
“也只能如此了。”年羹尧起身在房里踱步,随手翻开一本书,里面却夹着一叠信笺,做的甚是精致,正要拿来细玩,却忽然记起前些日子江宁曹家来的信尚未曾回,如今正是无事,不如就借这笔墨回了也好。这样想着,便坐下来,自研了墨,挥笔斟酌其措辞来。
“哥?”年氏进门就笑,“教你等了这么久不怪我吧!”
“怎么会!”年羹尧满面笑容,“瞧见你气色这样好,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我自然是很好——”年妃笑笑,“你现在位极人臣,反而要格外当心才是。”
“放心吧,四爷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最有谱,你只管顾好宫里的事情就是了。”年羹尧压低声音道,“最近宫里头还都对付的了吧?四爷常来看你吗?”
年妃脸色有一点变化,然而很快又笑道,“这也不关四爷的事——依你看,我难道是那任人摆布的人吗?”
“总之我们兄妹都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彼此要好自为之啊!”年羹尧感慨道。
“哥,你放心,有我在,只会有荣,绝不会损!”年氏笃定的望着他说。
“南边恐怕要出事——”胤禟将密匣撂在桌上,“曹家有动静了!”
“怎么回事!”胤禩眉头骤然蹙起来。
“不知道,下边过来的消息曹家这几天大门紧锁,正忙着销账,”胤禟低声道,“不是好兆头啊!”
“可是账册我们手里不是一样攥着对半吗?”胤礻我“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消息可靠吗?”胤禩看完信笺抬头严肃的说。
“是我那年救下的线人,我保了他家一十三口人的性命,人品靠得住”胤禟点头,“这一回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来的够快的!”胤禩有些沉重的说,“这么快就想撇清关系了!立即修书给他,把当年的账目借个名目重抄一份给他,告诉曹寅,好生保管!”
“算是敲山震虎吗?”胤礻我说,“可是总归要有原因,为什么会忽然就变了风向了!”
“叫人查查曹家进出的书帖就知道了!”胤禟冷笑道,“这个容易,如果不是外人挑唆,那么就是老四亲自动手了!”
“丫头这步棋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胤礻我试探的问胤禩。
“不是万不得已,”胤禩重重的叹口气,“希望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