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是前日受惊,后来又禁不住刺激,才会突然昏厥,”陈润林眉头松开,起身坐到桌边开方,“开几味压惊的就无妨了。”
“朕这次绝不轻饶她——”胤禛斥退年妃后,低声对贺永禄道。
“皇上——”雅竹过来招呼胤禛,“格格醒过来啦!”
胤禛忙几步上前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皇上——”宁儿反握着他的手,眼眶微红。
“没事了,你放心,有朕在呢——”胤禛见到宁儿显露出少有的依赖,心里一阵发热,“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嗳——”宁儿低头,落泪不已。
胤禛温柔的环抱着她的肩,欣慰的笑——若是能够借此大火,宁儿肯允许他的爱护,他倒该好好谢谢年妃。却不知道宁儿担忧的另有其事。
“雅竹,你替我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我吃了药,好多了,叫他别担心——”宁儿拉着雅竹低声说。
“这有什么可神秘的——”雅竹刚想说,就听见宁儿摆手皱眉示意她低声。
“我要你替我留意,养心殿正中几案上的那个小瓷罐,上面是不是,有‘碧修堂’三个字——”
雅竹诧异的望着她。
“你肯帮我吗?”宁儿握着她的手。
望着宁儿苍白憔悴的脸,雅竹咬了咬下唇,点头道,“好,我帮你。”
“皇上,该——如何处置?”贺永禄低声请示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胤禛铁青着脸。
“要是审了不肯说——”贺永禄小心翼翼的询问。“动不动得刑?”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总之无论如何都要悄悄的办——”
“嗳——奴才明白了。”贺永禄点头退下。
“嗐!”胤禟狠狠的捶着桌子,“居然犯这样的错误!”
“怎么回事?!”胤礻我一进门瞧见胤禩阴着脸不吱声,知道出了事,忙问道。
“我当天就该送他到路上——”胤禟嗐声,“不对!我该叫他改日再走的!哎!”
“周闵?”胤礻我明白了,“暴露了?”立即也是一阵震惊。“现在宫里什么动静?”
“不知道——”胤禟嗐声嗐气,“要不——”胤禟抬头灵光一闪似的,“让宁儿想想办法?”
“你疯了!?”半天没吭声的胤禩忽然怒道,“你知不知道周闵暴露了第一个会牵连的就是宁儿!你难道要她同归于尽不成!?”
“我——”胤禟一时语塞,“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胤禩脸色铁青,“这个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还是一心一意的办好四川那边的事吧。”
“格格!”雅竹有些惊慌的回来就拉着宁儿的手。
“怎么样?”宁儿紧张的问。
雅竹有些艰难的点头,“格格——”
“这么说——”宁儿心里“豁朗”一声,知道这下彻底无望了。
“格格?格格——”瞧着宁儿脸色煞白,雅竹忙伸手扶她,宁儿身子摇晃了一下,拼命撑住没有倒下去。“我叫陈大人来?”
“不要不要——”宁儿拉住她,“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皇上,动了大刑了,硬的很,不肯漏风,”贺永禄递信儿进来,“内务府现在晾着他,等皇上的意思——”
“朕,亲自问话!”胤禛起身,冷冷的说,“叫人准备妥当了!”
“嗻!”
“这么大雪,格格还是不要出去了——”雅竹劝道。
“我心里堵的慌,想走走——”宁儿说着披上大氅,“你们呆着吧,不用跟着——”
“格格!”雅竹看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雅榆,示意她说句话。
“我跟着你罢——”雅榆点头,“雅竹你替格格把炕笼上,叫厨房预备下晚饭就好。”
宁儿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顾自走出了院子。
出门几步就看见年氏,“嫂嫂——”宁儿勉强打个招呼。
“行呀,还知道认我作嫂嫂,”年氏恶狠狠的道,“栽赃陷害将计就计——算我从前小看了你!我倒满心以为你是傻丫头,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你的手段!若不是手里握着你的软肋,叫我今日如何过活!”
宁儿看她一眼,“我的手段?!若不是你当日先要借刀杀人,我又怎么懂得这一招!——我就是再有手段,不过也是步嫂嫂的后尘罢了!”
“哼!好一张利嘴!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年氏冷笑,“我哥哥如今攥着你们一家的把柄,动一动手指就是几十个脑袋落地,——我们就走着瞧,看谁撑得到最后!”说完年氏径自走开去。
“格格?”雅榆看着宁儿苍白的脸色,一把扶住她,“还好吗?”
“我没事——”宁儿惨淡一笑,忽然瞧见一队小太监,正匆匆往内务府赶。
“糟了!”宁儿面容骤变,推开雅榆扶她的手,有些踉跄的赶往内务府。
“主子,格格不见了!”晚玉来送点心看见宁儿房内一空,忙闪身出来就喊钮祜禄氏。
“啊?!”钮祜禄氏心下一声“不好——”叫范鸿,“小鸿子,立即叫人通知贺公公,把守东路!”说罢,自己立即动身,带人出门来。
“我们这是往哪边去?”晚玉一面追着钮祜禄氏一面问。
“内务府大牢。”钮祜禄氏头也不回。
“去那儿做什么?格格在吗?”晚玉有些疑惑。
“不管怎么样,总之不能让她在那儿出现!”钮祜禄氏皱着眉表情严肃。
“我只问你一句话,”常瑞瞧着胤禛的脸色道,“你所作所为究竟为了何人?”
隔着半透的帘笼,几米之外,胤禛冷冰冰的看着伤痕累累的周闵。
周闵轻蔑的看了常瑞一眼,偏过脸去,一言不发。
“不说?”常瑞发狠道,“看我不——”说着示意一旁的狱卒,那奴才看了一眼,抄起刀斧就砍去一根手指。
周闵一声惨叫。
“信不信把你所有手指脚趾都一根根切下来——”常瑞伏在他耳畔威吓道,“那个滋味一定很特别——”
“呸!”周闵不屑的啐他。
“你?!”常瑞恼羞成怒,“给我收拾他——”一旁的狱卒直接用刀削去了周闵的一只手。
“嗷————”惨绝人寰的叫声。
“够了!”胤禛听得心下发寒,搁下茶碗,叫贺永禄,“算了!给他一个痛快罢,朕,懒得跟他耗!”
贺永禄使个眼色。众人将半昏死的周闵拖出了门外。
“格格——”钮祜禄氏在身后喊了一声。
“怎么是你!”宁儿一惊,显然她是早已料到了,那么胤禛,一定也——
宁儿不理会,更加惊慌的加快了步子。
“不要啊——”钮祜禄氏拉她,哪里拉得住!
“你听我这一回罢!”钮祜禄氏痛心道,“就当是为你自己打算好不好?”
“请嫂嫂放手罢!”宁儿甩开她的手,径自冲上前去。
钮祜禄氏眼看拦不住她,急切之中只好在门外喊了一句,“宁儿——”确信声音大的足够叫里面的胤禛等人听见。
“皇上——”宁儿不顾一切的闯进内务府,只希望还留得住一线生机。
太晚了。
进门便恍惚瞧见一片血泊。
钮祜禄氏急冲上来要拉她伸手掩她的眼睛,宁儿硬是掰开她的手,定定然又看了一眼。
没错,正是周闵。
身首已然异处,血流成河。
“不——”宁儿哀号未能出声,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你是怎么办的事!”胤禛大发雷霆,将茶杯茶壶一样样摔碎在钮祜禄氏面前,“连个人都看不住!”
“臣妾有罪——”钮祜禄氏含泪道,“任凭皇上责罚!”
“认罪有个屁用!”胤禛怒不可遏,“宁儿若是有事,朕,朕要你们一个个的偿命!”
“皇上——”钮祜禄氏伏地哭道,“臣妾宁可代她而死——只求皇上不要再这样了——”
“你说什么?”胤禛没料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朕怎么了?你要朕不要怎么样!”
“皇上!”钮祜禄氏痛心劝道,“宁儿是格格,是先皇骨肉,不论如何,求皇上不要再奢求了!”
“混帐!”胤禛被点到痛处,又怒又伤,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钮祜禄氏肩窝。钮祜禄氏不禁哀叫一声歪倒过去。
“哼!”胤禛恨恨的警告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朕,把弘历连同你一起废了!”
“皇上!格格她醒了!”雅竹惊喜似的叫道。
“宁儿!”胤禛坐在她身边,焦灼的望着她。
宁儿缓缓的睁开眼,才瞧出是胤禛便一把抽开他握着的手,攥着被子蜷缩在一边,恐怖的瑟瑟发抖。
“宁儿?”胤禛吃了一惊,“是朕哪!你看看,是朕——”
“不——”宁儿躲闪着,把身子蜷的更紧,“不——”说完惊恐的伏在被里哭泣着。
“宁儿!”胤禛惊的说不出话,伸手挽她的肩,不料宁儿竟死命的推他,一面凄惨的哭喊,“救命啊——额娘——救我——”
“皇上!”雅竹看不下去,轻声劝道,“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胤禛呆了一会儿,沉重的点点头,“好,朕,今儿就不打扰她了——”
“格格?”雅竹轻轻推推她。
“啊?!”宁儿痉挛着躲闪她,“不要不要!”
“格格是我啊,雅竹啊,”雅竹温热的手心轻轻握着宁儿冰冷的手指。
“雅竹——”宁儿呆呆的看着她,“雅竹——呜——”宁儿把脸埋在她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格格,来,喝药了——”雅竹哄着宁儿把药碗捧到她面前。
“不要!——”宁儿一眼望见那只豇豆红的小碗,惊恐的缩起肩,躲闪着,“血!血——”
“格格!”雅竹吃了一惊——没料到宁儿的恐慌竟然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忙将碗递给旁人拿了出去,一面安慰宁儿,“没事了,没事了——”
宁儿还是颤栗着,躲闪着,仿佛动一动就有灭顶之灾。
“有没有办法——”胤禛盯着陈润林,那目光容不得他说“不”。
“臣只能尽力——格格如今神志不清,这不是药治得了的,”陈润林皱着眉,“总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废话!”胤禛怒道,“朕不想听你说废话,你就给朕一个准信儿,好还是不好吧?!”
“皇上?!”陈润林跪地叩首,“臣惟愿格格能长安长好,只是臣智、力有限——”
“混帐!你是说她好不了了是吧?!啊?!”胤禛顾不得礼法风度,揪起陈润林的衣领,“朕就告诉你,若是宁儿不好,朕要你们陈家老小一起陪葬!”
“皇上——”陈润林叹口气,“臣目前只有一个办法,恐怕还可奏效——”
“说!”胤禛丢开他,喝到。
“这——”陈润林摇头,“臣不敢说——除非皇上赦臣无罪,不做他想——”
“朕要你说!”
“让廉亲王来看看罢——”陈润林眼看着他脸色要变,忙解释道,“宁儿如今已是风声鹤唳,触目皆惊,只有她最亲的人或许还解得开她这个心结——”
“陈润林呵陈润林,你不要以为你在太医院多年,救过多少人命就可以肆意胡言;朕知道你心里向着胤禩,朕往日不与你计较,如今你要是敢借着宁儿的事替老八铺路——”胤禛咬牙道,“朕一样可以要你全家性命!”
“臣不敢!”陈润林心下大惊,磕头不已,“臣乃是一片赤诚,只为能救得格格渡这一劫,若敢作他想,臣甘愿天打雷劈!”
胤禛望着他,半晌,冷冷的说,“倘或救得了宁儿倒罢了——若是宁儿无起色,再或者多生了枝节,告诉你家里,有几口人,就趁早备几口棺材!”
“臣领命!”陈润林咬着牙磕头接了旨。
“丫头,是我——”胤禩轻轻推推双眼直瞪瞪的宁儿,心疼的喊,“是哥啊——”
“哥?”宁儿木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在胤禩怀里。“哥!——”
“哭吧,都是哥不好——哥带累了你——”胤禩一阵心酸,抚摸着宁儿的乱发,“你要怎么样罚哥都好,只是你——”说着,胤禩也禁不住落泪。
“哥——”宁儿哭到抽抽嗒嗒,喘不上气来,“哥我不要挨在这里了,我们走——我要走——”
“好,好,”胤禩抱着宁儿,点头落泪,“你要去哪里都好,哥都听你的——”
“是我害死了他——我——”宁儿恸哭道,“我不该——”
“不干你的事,是哥的错,是哥的错!”胤禩竭力安抚着宁儿的颤栗。
“是我!——”宁儿攥着胤禩的衣袖,望着他,泪流满面,“我不该要他回来,我不该认他,我——”说不下去,低下头啜泣着,“我杀人了——”
“你没有!”胤禩一把攥着她的手,笃定的告诉她,“你手上没有血,你是清白的!——杀人的是他,不是你!”
“不是的!不是的——”宁儿拼命的摇头,哭到几乎断气,“我害死了他!我害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我——”
宁儿说着,一阵哆嗦,昏厥在胤禩的怀里。
“宁儿?!宁儿——”胤禩惊惶的抱紧了她,摸摸手腕,脉息犹在,方才稍稍安了一点心,然而想起宁儿为他所背负的痛苦和内疚,胤禩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撕扯着,痛不欲生。
“不要!不要——”宁儿蓦然从昏迷中惊醒,眼睛直瞪瞪的望着床顶,“不要啊!”
“宁儿?!”胤禩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宁儿你怎么样!?”
“哥?哥你在哪儿?”宁儿双手慌乱的在四周摸索着。
“我在,哥在这儿呢,”胤禩握着她的手。
“哥——”宁儿紧紧的反握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喃喃道,“你在,你在——”
“我在,”胤禩搂着她汗津津的身子,无不凄凉的点头,“我还在。”
“不要走——”宁儿哀求他。
“我不走——”胤禩重复着要她安心。
“永远不走——”
“嗳,永远不走——”胤禩说着,眼泪便簌簌的滑落下来。
窗外,胤禛在夜色里狠狠的咬紧了下唇。
“什么叫做恶有恶报,我是今儿才算明白,”年氏抑制不住满脸的喜色,“佛家所说一报还一报,果然不爽不错——”
“她敢跟主子斗,本来就是自不量力,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活该!”晚秋替年氏捶着腿,一面说道。“这一下,看她以后还怎么逞强!”
“哼,这么着疯了,倒也便宜了她,”年氏冷笑道,“皇上还是一样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原该看她落在冷宫里面,慢慢变成个老疯子,谁想报应来的这么快!”
“娘娘您就放心吧!就凭她这样疯疯癫癫的,还能叫皇上欢喜几日?”晚秋笑道,“她如今是明日黄花,往后,宫里面就只有娘娘您一枝独秀了!”
“好丫头!你这一张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年氏戳她的脑门子,笑道,“我倒有些怕你了,你不会过几日也变做个毓宁来抢我的风吧?”
“奴婢不敢!”晚秋慌忙跪地磕头不止。
“起来吧,一句玩笑,看把你吓的!”年氏哈哈大笑道。
“混帐!”胤禩刚刚跨进养心殿大门便挨了胤禛劈头一拳,胤禩毫无防备,被打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皇上——”胤禩忍住心中怒火,擦掉嘴角的血,依旧俯身行礼。
“你这个混蛋!”胤禛不理会,旁若无人般揪起胤禩的衣领挥拳就揍。
胤禩一把攥住胤禛的手腕,只轻轻发力,便制的他无力还手——“你说我混蛋!?”胤禩也不顾忌了,怒道,“你有资格骂我吗!宁儿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没份吗?!”
“皇上——”周旁侍卫拉开架势要护驾,被胤禛一句“退下!”全部躲闪到门外不敢出声。
“你——”胤禛手被钳着,抬脚要踢他膝盖,“若不是你一次两次的利用她,她怎么会被折磨的如此辛苦!”
胤禩轻蔑的闪开身子,轻而易举的将他反扣在桌上,冷冷的说,“当□□走玉良的,是你吧?害死巴仁的好像也是你吧?你身为人君,心怀苟且贪念,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胤禛于武功远不如胤禩,用尽力气方才摆脱他的牵制,一把推开他,咬牙恨恨道,“我是心怀贪念,那你呢?别假装清高了!你心里就真的不曾动过想法吗!”
“我至少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胤禩不屑的说,“今儿我来要你一句话,放了宁儿,我从此也放过你,不再与你为难——”
“我要是不答应呢!?”胤禛眯起眼睛咬牙道。
“那我就带她走,而且从此你不要想有好日子过!”胤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好啊——,”胤禛想一想,冷笑道,“你既然真的有意,我也不为难你,今儿晚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成全了你们这一对儿苦命鸳鸯,你要是做的出来,我明儿就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