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澜翻着奏章,眉头紧锁,君彦鎏跪在玄黑地板上一动不动。
风簌簌作响,琉璃珠子串成的帘子被吹起,玉石相撞清脆悦耳。厚重的帘幕遮住窗户,透不出一丝光亮,殿门紧紧的关着,屋子里阴森诡谲。
“啪”的一声傅安澜猛将一章奏章甩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起身站在君彦鎏面前,深红得近黑的曲裾深衣边边角角绣着图腾,衣袖拂了君彦鎏的脸上猛的刷得他微疼。他依然跪着,挺直了身躯,巍峨如山。
“你真当我不敢动你了是不是!”傅安澜咬牙切齿的说道,瞪着坦然自若的君彦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过火了,“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今日出不了这个门。”
“长公主的本事,彦鎏自是知晓的。”君彦鎏唇角微弯,目光湛湛的看着她,说道,“可是,完全不必要这么,不是吗?彦鎏不知道长公主在气什么。”
傅安澜凑近,眯了眯眸子,“我可以利用她,你却不可以。”目光移到躺在地上的折子上,“这折子你拿走吧!我不会同意的。”
“你已经利用她了,我却还没有利用她。”君彦鎏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长公主您又怎知我娶她是要利用她呢?我难道就不可以喜欢她了吗?”他抬头挺胸,语气坚决。
傅安澜笑出了声,讽意十足,“你明知她靠近你不怀好意还会喜欢上她?还有娶她?君彦鎏,你何时变得如此...”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到最后竟找不出词来。君家父子俩是这两只修炼千年的狐狸,贼精贼精,君彦鎏会走赔本的买卖?谁信呐!
君彦鎏无奈的按了按额角,难道他喜欢上一个人就这么难以置信吗?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的好不好!“长公主,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去馥月临池!”既然傅安澜如此肯定他是要利用她,那就利用好了。
“交易?”傅安澜反复嚼咬细细琢磨,瞟了眼君彦鎏认真的神情,最终点了点头。
君彦鎏跪安。
临池单手支颔无聊地望着窗外,近日爹爹和哥哥都很忙,没时间陪她,品夫人也有自己的事做,不能成天带她到处逛,其他的夫人侧室她又不熟,而且看到她们的时候心里总有个解不开的疙瘩,硌得她不舒服。
“小姐。”却欢端了盘水果过来“吃水果吧!这水果拼盘可是个新鲜的玩意儿呢,君公子...”
君公子君公子君公子....又是君公子!临池这几天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头痛,也不知道君彦鎏到底给了却换什么好处,却欢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他的种种好处。
“却欢,你怎么不去收拾那蓝一?”临池问道蓝一便是那天那个被洛争收了侍寝的嚣张的女子,自蓝一被周品娴调到临池的院子后,却欢逮着机会就整她,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制造机会照样上,一天下来临池都没怎么看见她,清闲了许多。
却欢瘪瘪嘴,“她攀上云夫人了。也不知蓝一是怎么想的,她竟然对那位夫人说我是受了品夫人的指使故意收拾她的。云夫人与品夫人是死对头,这么一听自然要为她出头咯,她把蓝一带到她院子里,叫我转告品夫人,蓝一她要了。拜托,我明明是小姐的人好不好。”
“那你找品夫人了没有?”临池问道,心里有个地方蠢蠢欲动,这就是...后宫之争的缩小版?
“还没呢!”却欢盯着笑得古怪的临池,“小姐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呀!”
临池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气出够了没有?”
“没有!”却欢瞪眼。
“那蓝一挑起两位夫人之间的战争破坏后院的平静这个行为可不可恶?”临池继续问道。
却欢握拳,“可恶!”
“那我们应不应该收拾她?”临池循循诱导。
“应该。”话刚出口却欢就反应过来了,“小姐,你想去收拾她?怎么收拾?”
临池微笑,“上门收拾。”
云夫人是与品夫人截然相反的一种女子。
品夫人家世好,待人温和,长相柔美;云夫人是别人送给洛争的舞姬,容貌妖冶妩媚,性格泼辣牙尖嘴利,最是饶不得人的了。品夫人掌管洛府,俨然有洛府女主人的架势;云夫人最得洛争的宠,长盛不衰,也欲与之争锋。对这些事洛争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
随她们斗呗,斗赢了另一方又如何,难道这洛府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吗?洛争冷笑。可这次他不得不管了,洛争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小姐现在何处?”
“云秀院。”管家洛华答话,看洛争迷茫的神色补充道,“就是云夫人的院子。”看着洛争急急离去的背影,洛华摇头,她们这争的到底是什么呀?宠爱数年却连自己居住的院子名都不记得。不。不是记不得,只是懒得记罢了。没有必要记。
“小姐,我看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了,小心惹火上身你压不下来。”云夫人嚣张的说道,她进门进得晚,只知道已逝大夫人留有一子一女---亦是洛争唯一的一对子女。
临池暗暗咂舌,果然很嚣张呐!她学不来那个泼辣的气势,只温温笑道:“一个婢女罢了,有什么管不了压不下的。”
此话一出缩在云夫人背后的蓝一哭得更伤心了,云夫人怒火腾腾的往上窜,“婢女!婢女怎么了!婢女也比你们高贵!”她以前是舞姬,身份低微,受尽了讽刺,如今最介意别人贬低那些身份低的人,因为那样她会联想到自己。
“啪”地一声,却欢一耳光扇过去,冷冷的看着云夫人,“出言不逊。”
临池激动地要鼓掌,却欢动作很敏捷嘛,不愧是学过武的。不过...咳,看情形还是算了吧!“云夫人,这事儿与你无关,你只需要交出蓝一便可。她是我院子的婢女。”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云夫人捂着脸,狠狠的瞪着却欢,高傲的抬起头,“小姐,你还是把周品娴给叫来吧。”
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临池耐心越磨越少,眉尖已有怒意,“云姬,你到底交不交?”
“不交!”云夫人眼神一使,云秀园的下人将临池却欢俩人围住,“你还想硬抢吗?”
临池冷笑,“你还想让他们动手不成?别忘了这是在洛府,我是洛府嫡小姐,你们不过是洛府的下人,动了我,你们有那个命赔吗?”
“小姐,离家五年回来,还不知道这五年小姐你被卖到那个勾栏别院了呢!”云夫人讽笑道,“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也可惜了,你娘没那个命坐稳洛夫人这个位置。”
临池微笑,她在思考,是要自己动手呢还是让别人动手呢?
“你、没、那、个、命、坐。”
众人回头,洛争冷着脸漠然看着云夫人,云夫人一下子便慌了。临池也很惊讶,今天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洛争一出现,围着临池却欢的下人自动散开,全跪在地上。临池与却欢对视一眼,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洛争缓缓扫视着方才围住她们的众下人,眸光寒凝,“仗毙。”
临池一惊,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爹,不用...这么严重吧!”
洛争安抚的朝她笑了笑,转眼又是寒霜满面,“恶仆欺主,洛府岂能容忍。”他盯着云夫人,“你实在是太放肆了。品娴,你自己看该怎么办吧!”
“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周品娴微笑着低声应道。
临池看着周品娴的那笑容竟觉得刺眼无比,觉得自己被人当了回靶子。周品娴回头朝她微微一笑,笑里依然温柔澄澈。她忽然想,若让却欢告诉周品娴周品娴她会怎么做呢?
“临池,你跟我来书房。”洛争说完便拂袖转身离去。临池立马跟上。
洛争的书房摆设极为简单。黑案紫檀椅,三面皆是书架,摆满了书籍。临池看着表情严肃的洛争,也笑不出来了,“爹,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长公主要为你赐婚。”洛争沉吟半晌,说道,“与君如玉之子君彦鎏。”
“不可能呀!”临池惊呼出声,安澜怎么可能呢?除非她又有什么打算。临池沉着脸,安澜怎么可以这样,她咬唇,“爹,最近...你...”
洛争挑眉,“你想说什么?你若不愿爹爹想尽法子也会替你推了这婚事。”
临池摇头,她知道,安澜决定的事岂是能拒绝的?“我只是想到很久都没看见哥哥了。”有些话不能问爹爹,只能找哥哥了,洛争脸色有些不豫,“爹,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洛争看着紧张的临池,无奈的一叹,“去吧!”
洛景行叼着根草躺在草丛中,“哟,我家小池儿也长大了,知道关心朝政了。”
临池恨恨的揍他的脸,“哥,人家跟你说认真的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那群一直嚷嚷要另立帝的老头子噤了声,还有就是君彦鎏突然跟长公主走的近了。”洛景行说道,又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竟有传言说君彦鎏投靠长公主了。”
临池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