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第二天,贝贝被带到化疗室化疗,杨辛就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到处走走,坐在这等候,无异于是种煎熬。
可总想离孩子近些,再近些,心里才会好过点。
“别紧张,放松些,你得给孩子做榜样。”不知何时,燕杰坐到了她身旁。
“燕大夫,我下次一定好好注意他,我再不会让他感冒了。”杨辛说的时候语气微颤。
燕杰拍拍她的背,动作轻缓,“我昨天语气重了些,其实不是你的错,有哪个妈妈会愿意小孩生病的。”
杨辛积压了一天的话忍不住迸出,“我真希望躺在里面的人是我,可惜我不能替代他。”
燕杰见她气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发裂,“你也要注意休息,要不让孩子的爸爸来照应一下。”
杨辛心想是得通知刘治江,首先这个月的四千块得叫他拿来,再说孩子生病了,他这个做爸爸的也得管管。
“我去办公室了,有事就找我。”
杨辛感激地点头,等他走后,马上拨了个电话。
“喂,刘治江,你在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惊喜,“小辛,什么事?”旁边似乎有女人在旁边嘀嘀咕咕。
“贝贝住院了,你最好来看看他,再把这个月的钱拿过来。”杨辛很冷淡地说。
“好,我马上就去。”
“你不是要去我家的。”旁边的女人又在嘀咕。
杨辛按下电话键,真好,俩人现在形影不离了,接个电话都带个拖油瓶。
等贝贝做完化疗,杨辛抱他在怀里,心里极想问他,疼不疼,可又忍住了。
回到病房,母亲送来了饭菜。
“这肉饼汤是早上买的新鲜里脊肉蒸的,小辛,你也吃点,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李秀芬接过贝贝。
贝贝笑着喊她,“外婆――”那个婆字尾音拉得特别长,奶声奶气地,煞是惹人喜爱。
旁边病床是位老妇人,她艳羡地说,“你外甥可真乖,打针也不怕,我家孙子可是调皮得很,要有他的一半,我就舒心了。”
李秀芬起初抱着贝贝,脸上是漠然的,见孩子直往她怀里钻,心里低叹口气,手摸摸他的后背,脸色也温和许多。
“妈,让他到病床躺躺,抱久了,你肩周炎又要犯了。”
此时,病房的门推开了,刘治江手里拎着一袋苹果进来,见到刘秀芬站在那,不由地就喊了声,“妈。”
李秀芬眼睛斜挑,讥笑地说,“你敢喊,我可不敢当,现在的人脸皮可真厚。”
刘治江脸上讪讪地,走到儿子床前,“贝贝。”
贝贝许久没见他,竟有些认生,小声叫了声“爸爸。”
刘治江见儿子不像以前那样扑进他怀里,心里发酸,一把又抱起他,“儿子,爸爸想你了。”
杨辛站在一旁,觉得他的举动很陌生,说是想儿子,离婚几个月也没来看过,除了汇了两次钱到卡上,连一个照面都没见过。
如果不是儿子生病打电话通知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刘治江见杨辛的面孔也感觉很陌生,脸上似乎有一层浅浅的笑容,可如同隔着面纱,朦胧而模糊,眼睛没有以前的灵动,像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突然就不敢看了,腾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个月的贝贝的生活费,我另外再加了两千块钱。”
杨辛态度自若地接过,“不谢。”
“刘治江,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从门口走进,“说好了一起来的。”
刘治江尴尬地笑,“贝贝,这是汪阿姨,叫阿姨好。”
贝贝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小嘴也很甜,可今天不知怎么,他就是闭着嘴,阿姨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
刘治江见他没反应,忙嘿嘿笑两声,“汪霞,孩子今天不舒服。”
汪霞了然地点头,柔声地说,“你可真是一个好爸爸,以后我要生了孩子,你一定会对他好的。”
杨辛心里不舒服,明知道这就是事实,等刘治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能给贝贝的时间,包括金钱都会更少的。
李秀芬看不下去了,这女人一进来,她就看得不顺眼。
脸上的粉都可以刮瓷了,眉毛画得像木炭,不知那点比得上她女儿,这刘治江分明是瞎了眼,还敢带到病房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刘治江,带着你的女人滚回你家去,别在医院亲热,免得脏了我的眼睛。”李秀芬嘴皮是一贯的利索。
听到她的话,刘治江脸烧得厉害,忙把贝贝放在床上,拉着汪霞的手就欲往门外走。
谁知汪霞甩开他的手,“老太婆,骂谁呢?叫谁滚呢?要怪只能怪你女儿没本事,守不住自己的男人。”
李秀芬没想到这女人外表看上去斯文,嘴巴就跟泼妇似的,可她哪会服输,“哎呀呀,死小三,骂得就是你。怎么了?抢别人的老公,你还有理了。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骂一次。”
汪霞哪里吃过这样的亏,“那是我有本事,论外表,论学历,论资产,你女儿那点比得上我,被人抛弃活该。”
邻床的老太婆听了直摇头,“造孽呀,抛妻弃子。”
贝贝的脸也煞白,眼睛盯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辛见儿子恐惧的神情,心里一阵火一阵冰,她指着刘治江的鼻子一字一字地说,“麻烦你给我出去,算我求你了。”
“这里是病房,不是茶馆,怎么闹哄哄的。”燕杰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很有权威。
刘治江见是儿子的主治大夫,招呼也不敢打,面带愧色一个人就走了。汪霞见他跑了,呆着也没意思,忙追上前。
燕杰先走到贝贝的面前,摸摸他的小脑袋,“贝贝今天很乖,叔叔奖励你一个东西。”
说完,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奥特曼的玩具模型给他。
贝贝见到玩具,原本的坏心情一扫而光,专心地就去和奥特曼玩去了。
燕杰转身对杨辛说,“你出来一下。”
杨辛气色明显不好,很勉强地笑着说,“嗯,好的。”
燕杰也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杨辛缓步跟着他,俩人始终有一步之遥。
只是经过办公室,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带着她爬楼梯,来到了顶层的天台。
天台很大,初冬的风吹来,夹杂寒意,杨辛忍不住颤抖。
燕杰走到她身边,从口袋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
杨辛接过,拨开糖纸,放入口中,菠萝口味,酸酸甜甜的,流入胃里,身体就生出一股暖意。
“燕大夫。”她嘴里还含着糖,语音有些模糊。
燕杰低头看着她,莞尔一笑,雪白的牙齿晃得人眼晕。
“杨辛,我带你来就是让你放松些。”
“被这冷风吹吹,清醒多了,再大的怒气也熄灭了。”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前几天我失恋了,在这站了一下午。”
“你这么好的人也会失恋?”
“那你这么好的人也会离婚?”
俩人同时哈哈大笑,杨辛嘴里还有一小块糖,呼噜就顺着喉道滚入。
燕杰见她脸涨红了,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两下。
杨辛缓过气,心里满是感激,却不知说什么好。
“心情不好,我也一样。”
杨辛嘴里的甜味,被从喉咙涌上的苦涩给淹没了。
“这是我第二次恋爱,谈了两年,本计划明年就结婚的。”
杨辛安静地看着他。
“她是个开朗的姑娘,心眼不坏。和她在一起挺愉快的。”燕杰停顿下。
杨辛鼓励地看着他。
“不过我和她说结婚后,要和我妈住在一块,她不答应。后来我让步了,就说买两套相邻的房子,彼此有个照应。本来都好好的。”燕杰再次停顿,眼里流露出痛苦。
杨辛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谁知她竟然有了别人,还被我发现了。你看,我们俩人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被所爱的人抛弃背叛。”燕杰苦笑。
杨辛终于忍不住了,“燕大夫,你是好人,你会遇到好姑娘的。”
“你也一样。你是个好妈妈,也一定会是个好妻子,我从你眼睛里就看得出。”燕杰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杨辛笑,“你还会看像?”
“我不仅会看相,我还会算命。”燕杰一本正经地说。
杨辛眨巴眼睛,伸出手,“那半仙,你看看我的命格如何?”
燕杰握住她的手,很仔细地看,“你的生命线很长,一定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感情线虽然有分岔,可是毕竟续上了,说明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那事业线呢?”
“其实看不懂的就是你的事业线,明明很长,可中间分岔了几次。以我的理解就是会有波折,可以后一定会有发展的。”
杨辛见他说得犹豫,忙抽回手,“燕半仙,借你吉言,我以后一百岁的时候,一定是住豪宅,有美男相伴,赛过神仙。”
燕杰很认真地看着她,“你一定会幸福的。”
“走吧,再不回去,贝贝该找我了。”杨辛吸吸鼻子,怎么酸酸的。